芳兰没来得及伸手扶住雪姨太,就见她摔在了地上,身下一片粘腻的鲜红晕染开。
这……这是?芳兰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不好了!来人快人,雪姨太这是要小产了!”
她们一直小心地照顾着雪姨太的生活起居,她怎么会突然小产了呢?孩子都已经快有七个月了,除非是吃了堕胎药,要不然绝不可能突然小产。
而雪素常喝的药都是由宋妈妈保管的,这些事情乱成麻,一时间芳兰脑子之中一片嗡鸣,根本找不到半点头绪。
云容郡主身子不好,更是经不得刺激,她听见芳兰喊出来的话,恨不能撑起身子下床去帮忙。
还是身边的丫鬟扶住了她,“郡主您的身子也要紧,雪姨太的身子都有七个月了一定不会有事的。旁人已经去找大小姐和大夫了,您现在要稳住心神才是!”
云容郡主撑起身子,望见雪素身下的大片血迹,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们不用管我,快点将她抬到床榻上去。另外去请宫中的御医过来,一定要保住她的孩子。”
这一夜,苏家灯火通明,谁都没能合一下眼睛。
苏富泽几房的姨太都赶来了守在凤桐院外面,而凤桐院中更是丫鬟婆子进出不停,一盆盆血水往外面端。
这多鲜红的血,让人望着就心惊肉跳。
郭姨太也来了站在人群后面,手腕上多了一串佛珠,她慢慢转着。每当有丫鬟端着血水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都会闭上眼睛。
苏夕颜在厢房内陪着云容郡主坐着,隔间内一阵阵女子惨烈的叫声传出,撕心裂肺。
宋妈妈也被人带了过来,跪在郡主的面前,她同样能听见雪姨太难产的叫声,身子瑟瑟发抖地解释道:“奴婢听从郡主的话去照顾雪姨太,这件事不仅关乎到奴婢,更关乎到郡主。给奴婢一百个胆,奴婢也不可能做手脚害雪姨太腹中孩子!郡主您一定要明鉴,奴婢跟随您伺候了这么多年,对您绝无坏心。”
说罢,宋妈妈就磕起头来。云容郡主没有说话,她也不停,额头上磕出了血,也似感觉不到疼。
还是苏夕颜看不下去,让旁边的清晓拉住了她,“现在说这些话都没用了,但愿雪姨太和孩子母女平安。这样一来,或许还能保住你的性命。”
她看得出来不是宋妈妈做得手脚,但这件事总得要有人担责才行。
“雪姨太是喝过安胎药之后才腹痛小产的吗?”苏夕颜神色沉沉地问道。
宋妈妈跪直了身子,额头上的血蜿蜒而下,“回小姐的话,姨太确实是喝过安胎药才小产的。但奴婢每日从柜子里拿药,从没有弄错过。这药都是大夫亲手配得,不可能有问题。”
苏夕颜沉吟了一会,向她道:“喝剩下的药碗残渣还在吗?”
宋妈妈点头:“还在,雪姨太出事突然,药碗还没有洗了。”
“那就好,清晓去把药碗从平乐居中拿来交给御医过目。”苏夕颜吩咐道,宋妈妈现在还是戴罪之身,这件事只能让旁人去做。
平乐居中的下人知道雪姨太出事之后,人人自危,得知清晓来找药碗,赶紧就帮清晓找来。
雪姨太怀着子嗣,又这般受宠。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们这些人都要跟着倒霉。
清晓回了凤桐院,将取来的药碗当着主子的面交给了御医,御医闻了闻碗底药汁的味道就变了脸色。
“这不是安胎药!这是催产药啊!”
变色的何止御医一人,宋妈妈一听这话,身子当场就瘫了下去。苏夕颜也知道大夫留下了两种药,一种是安胎的,另一种便是催产的。宋妈妈平日不是大意的人,这两种药也是分开放的,怎么就轻易弄错了。
“今日你一整天都没有离开过平乐居吗?”苏夕颜的面容在烛影下显得平静又锐利。
宋妈妈摇头,不敢再看两位主子,“是奴婢的错!下午郡主咳了血,那些下人又找不到药,奴婢就回了凤桐院一趟。在此期间让小丫鬟玉翠看着小厨房,奴婢一直叮嘱她不要离开半步。可是没想到……”
苏夕颜淡淡打断了她的话,“玉翠呢?她现在在哪?”
“应该还在平乐居中。”
“清晓去通知徐妈妈抓人过来,要是她不从,你们就带着护卫去抓她!务必要将人活着带过来。”
清晓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溜烟跑去了画心堂知会徐妈妈做帮手。
宋妈妈都被带走了,玉翠也帮宋妈妈看过小厨房,怕被追究下来就想要跑,暗中收拾了细软,还没出院子就被徐妈妈领人逮住了。
一路被押到凤桐院中受审,小丫鬟年纪小,胆子也小,握着手里的包袱,颤抖得如同风中枯叶。
“你有胆子给雪姨太下毒,现在才害怕?”苏夕颜故意探听她的虚实。
小丫鬟一听这话,吓得魂不附体,泪珠儿往下滚,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奴婢没有给雪姨太下过毒,真的没有!”
看她的样子,胆这么小,也不像是换药的人。苏夕颜继续问道:“不是你给雪姨太下的毒,你收拾东西做什么?难道不是心虚想跑?”
小丫鬟镇定了一会心神,才回道:“奴婢是怕被宋妈妈连累。奴婢中午的时候曾帮宋妈妈看过炉子,但奴婢真的不是下毒的人!”
说着她又哭了起来,苏夕颜淡淡呵斥道:“不许哭,不是你下的毒,你哭什么?你把中午的事情仔细说一遍。”
小丫鬟抬起衣袖擦了擦脸,才慢吞吞开口重复了一遍中午的事情,“……宋妈妈走了之后,奴婢被风沙迷了眼睛,看左右没人才去了井边上洗拭眼睛,只是一会的工夫。奴婢就回去了,见炉子上的汤药滚了,奴婢就给雪姨太端了过去。别的事情,奴婢没有做过。”
宋妈妈离了院子,正巧这丫头不省心也离开小厨房一会,这点时间足够旁人将药换了。
“今日院子里还来过别人吗?”
小丫鬟拖着哭腔回答:“中午的时候只有郭姨太来过,奴婢去送药的时候还看见郭姨太与雪姨太有说有笑。但郭姨太她时常过来,应该不是……”
会是郭姨太吗?郭姨太时常过来,为何要等待今天才下手?
苏夕颜也想到了郭姨太,她刚来平乐居拜访的时候,自己就感觉不对劲。现在就算能猜出是郭姨太换得药,她们也没有证据。如玉翠所说,郭姨太经常来,说她是换药的人,旁人也不会信。
她们说话的时候,房间中挣扎的叫声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只能听见一两声痛呼如同最后的哀叹一般。
里面急急出来的稳婆,两只手腕上都是血迹,“里面的夫人怕是保不住了!她年纪小,又是初次生养,骨盆太小孩子根本出不来。”
几张脸都惊惶地朝着隔间里面望去。橘黄色的灯罩,艳红的合欢花被褥,分不清哪是花、哪是血。
这么一床崭新艳丽的被褥下埋着一具将凉的女子,她不过是十七岁,人生刚开始最好的年华……
苏夕颜被灯影下艳红色的光彩刺得眼痛,微微撇开了目光。
稳婆擦了擦手上的血,“最要紧的是那位夫人误吃了催生之类的药,身下的血止不住。这样下去,大人和孩子都是死。”
“孩子呢?”郡主出声问道,声音尾端在颤抖。孩子和大人总归要保住一个!
稳婆没有答话只是摇头,又匆匆进了隔间。这一回雪素半点挣扎哀哭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所有人的心提了起来,又重重地坠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稳婆抱了一团近乎透明的血肉出来,只有六个多月,小小的一团勉强能看清五官轮廓。
“是个小少爷,可惜不足月,破了羊水之后就断气了。也怪遇上难产,在腹中卡了太久。”稳婆抱着没有生气的小婴儿走出,没有一个人肯接过去。
云容郡主也只看了一眼,就再不忍心看上第二眼,“抱出去给老爷看一眼。对了,雪姨太如何?”
稳婆摇头,“陡然小产,遇上了血崩。用人参汤吊住了一息命在,怕是过不了今晚。”
云容郡主听完之后,身子晃了晃,一句都说不出来。大人和孩子一个都没能留住。苏夕颜也说不出话,心里沉甸甸的,只能拉住云容郡主冰凉的手。
院子外的苏富泽看过死去的小少爷,同样面如死灰,几个之前还羡慕雪素的姨太们都觉得惋惜又庆幸。
还好这个庶子没有活下来,雪姨太年纪轻轻就遇上了难产,也真是没福气的!
苏富泽不顾里面的血味晦气,就闯进了隔间。
床榻上雪素青丝散开,雪白娇美的面容近乎透明,她只能轻声喘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富泽将她搂入怀中,紧紧地拥着。
屋外,等候的几房妾室都能听见老爷压抑嘶哑的哭声。她们跟随老爷这么多年,从没有听见过老爷为哪个女人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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