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她惊呼出声,关允还真不知道她是一个女人,虽说她一身紧身黑衣包裹之下的身材曼妙玲珑,一眼就可以从细腰宽臀的体型看出她的性别,但关允只顾弄清是谁在背后跟踪他,也下意识地认为跟踪他的人肯定是男人。
江山
平心而论,如果仅仅是代家一次简单的级别的提升也就算了,木果法也没有必要非要和代家过不去,尽管他非常不喜欢代家的肤浅、狂妄和不可一世。但代家毕竟是省委一秘,省委一秘如果只是正处级也说不过去,副厅级符合省委一秘的身份。
木果法出手狙击的不是代家级别的提升,而是职务的安排!
省委一秘和市委一秘一样,表面是领导的秘书,其实都有具体的职务,比如关允就是政研室副主任,而代家当时只是省委办公厅正处级秘书,并无具体职务。代家既然有了更进一步的机会,自然眼光就高了,再加上他天生自诩高人一等的性格,就盯上了一个让木果法不能答应的位置——省委副秘书长!
木果法原以为代家会谋求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的职务,没想到代家胃口够大,居然想一举迈进省委领导的行列,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了。诚然,省委副秘书长和省委办公厅副主任都是副厅级,但两者有本质上的区别。省委副秘书长要对口负责一个省委领导,属于省委的领导行列,而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却是省委办公厅的领导,主要还是对应负责本厅的相关工作。两者虽是同级,却不可相提并论。
木果法心中十分恼火,代家资历不够,为人又嚣张而肤浅,他怎么可能担任省委副秘书长?如果这样的人成了他的副手,和他为伍,他无法容忍。
而且就他认为,以代家的资历,担任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已经是抬举了,他还想怎样?
当然,木果法也十分清楚,代家是想担任了省委副秘书长之后,再进一步担任省委秘书长,从而进入常委会,进入省委班子。这是一条最快的升迁捷径,有章系峰照应,如果代家成功地谋求了省委副秘书长的位置,相信在章系峰卸任之前,代家必定可以成为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
如此,代家就真的缔造了燕省干部的升迁神话,从一名普通的职工到副厅,只用了五年,从副厅到副部,难道他想还在五年内解决?
不行,坚决不能让代家这样的官场小人在燕省官场上畅通无阻,木果法重拳出击,在省委常委会上对代家投下了反对票,成功阻止了代家试图当上省委副秘书长的图谋。但可惜的是,由于章系峰的力挺,代家还是当上了省委办公厅副主任。
也正是由于木果法的反对票,代家对木果法怀恨在心。常委会一结束,代家就迫不及待气势汹汹地找到了木果法,指着木果法的鼻子大声说道:“木果法,你敢投我的反对票,你等着!告诉你,你能不能当好这个秘书长,还不是我一句话!”
木果法脸沉如水,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声:“请你出去!”
从一名普通干事到副省级干部,木果法也算经历颇丰,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狂妄的秘书。哪怕他是省委一秘,哪怕他刚刚提了省委办公厅副主任,也只是副厅级,在规矩大过天的官场,一个副厅级敢指着一个副省级的鼻子叫嚣,是自寻死路。
但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代家没有走向死路,木果法的省委秘书长职务,竟然被免了!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尽管在木果法被免去省委秘书长职务时,代家已经是正厅级的省国税局局长,而且此时距离木果法和代家的冲突也过去了一年有余,但明眼人都知道,木果法的落败,还是和当年的冲突有关。再联想到当年代家霸气的一句“你能不能当好这个秘书长,还不是我一句话”的豪言壮语,不由人不倒吸一口凉气,好一个代家,他在燕省官场的影响力,真是逆天了。
听完夏德长的叙述,关允不由感叹:“有什么样的秘书,就有什么样的领导,虽说这样的说法不科学,但却是事实。”
换了别人,关允也不敢评价正如日中天的堂堂省委一号,但夏德长不是外人,他不必在夏德长面前隐藏真实想法。何况夏德长告诉他这些,其实还是想传达一个意思——希望他再考虑一下调往省委的计划,虽然木果法失势,但并非完全没有机会扳回一局。
关允也清楚夏德长的想法,夏德长刚和木果法建立起良好的关系,木果法却一脚踩空,等于夏德长在省委又没有了盟友。而如果他调到省委,上,他和金家关系不错;中,和齐全关系密切;下,又有齐昂洋打开局面。代家再嚣张狂妄,又能如何?
别人或许不敢和代家硬碰硬,但齐昂洋敢。同时,夏德长相信关允也敢,因为关允在京城曾经和世家子弟硬碰硬,一个连世家子弟都不怕的人,会怕一个小干部家庭出身的代家?
不过话又说回来,成为支点人物固然不错,但也许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不提夏德长所了解的有关代家的“英勇事迹”,就连关允也听说过许多关于代家的传闻,齐昂洋就说过类似的话。
“章系峰秘书代家的能量太大了,你知道代家的能量大到了什么程度?让谁当厅级干部,写个条子就能解决,让谁当处长,打个电话就行,一个秘书能有这样的权力?你想象不到吧?你能写个条子让谁提副科就能提谁?不能吧?甚至毫不夸张地说,燕省省级领导的升迁,都有代家在背后操作。同样是秘书,关允,你这个市委一秘和人家省委一秘相比,差距也太大了。”
当然,齐昂洋是调侃的语气,不过在调侃之中,也微有一丝无奈之意。也是,关允见识过齐昂洋趾高气扬的一面,并没有亲见过代家是如何的不可一世,现在他倒是越来越想会一会代家了。
“先等过了风头再说吧,反正也不急。”夏德长说道,“黄梁的事情,也该有一个了断了。”
夏德长的电话断了,关允收起电话,一时若有所思,正思忖时,忽然听到齐昂洋喊他,抬头一看,齐昂洋正在远处冲他招手。
齐昂洋的身后站着一人,正是苏墨虞。
苏墨虞也来了?关允收起心思,暂时将代家和省委的局势放到一边,来到了齐昂洋身边。
先冲苏墨虞打了招呼,关允对齐昂洋说道:“木秘书长的事情……”
“我也听说了。”齐昂洋扬了扬手中的电话,一脸惋惜,“代家真是个人物,总有一天我要会会他,怎么样,咱哥儿俩收拾他一次?”
“收拾他一次容易,但只是灭灭他的威风没什么意思,我们不出手则已,出手的话,必定见血封喉。”
“啊,你想人道毁灭了他?”齐昂洋睁大了眼睛,“太狠了吧?”
“一边儿去,瞎想什么呢,我是那种动不动就动粗的人?我的意思是,代家这么狂妄,在燕省肯定仇家不少,只要他身上有点问题,肯定会被无限放大,到时候……”关允抱住了齐昂洋的肩膀,浑然不像平常在市委充当市委一秘角色时正经,而是嬉皮笑脸地说道,“打听代家有什么仇家以及他身上都有什么不见光的事情,这个光荣任务就交给你了……”
“不是吧,事情都让我做了,你做什么?”
“我去当关工,去和工人兄弟聊天呀。”关允哈哈一笑,扔下齐昂洋,来到了苏墨虞身前。
“虞姐今天真漂亮,人比花娇,貌如玉颜。”离苏墨虞还有一米远的时候,又闻到了淡淡的樱花花香,苏墨虞穿了一身淡蓝色的长裙,露出了细而圆润的小腿,小腿光洁而美好,展现出一个成熟女人最优雅的风姿。
“关弟越来越会说话了。”苏墨虞悄然一笑,开心之意在眼神中欢快地跳动,“我受温琳和红颜馨之托,来工地视察,不知道关大秘欢迎不?”
“欢迎,热烈欢迎,我代表黄梁六百万百姓欢迎苏总来视察工作。”
“讨厌。”苏墨虞被关允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伸手一打关允,“你跟着齐昂洋学坏了。”
关允哈哈一笑,没有接话,心想他和齐昂洋为友,不一定是谁带坏谁。
冲击市委大院事件过后,又按照人头下发了补偿金,基本上做到了让百姓的融资都完璧归赵,至于融资中贪官的投资,对不起,关允很是大度地笑纳了。最后经过计算,除去还款之外,郑天则在黄梁几十年的经营,为关允留下了高达两亿元的财富。
两亿元的巨款从天而降,关允完全可以枕在两亿元上睡觉,什么都不干也能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当然,关允不是一个甘心当造粪机器的庸人,他要用唾手而得的两亿元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
江山不仅仅是指政治上的江山,也指经济帝国上的江山。
有时候正面的较量,不只是政治层面的过招,也有经济实力的比拼。现在两亿元在手,关允相信就算他和章羡太正面交手,也未必会输给他,更何况他除了有两亿元的资金之外,还拥有无可匹敌的经济班底——温琳、苏墨虞和红颜馨。
蓦然间,望着苏墨虞娇若红霞的灿烂笑容,关允心中闪过一个强烈的念头,如果他出面对付代家,苏墨虞几人在背后用经济手段狙击章羡太,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对峙局面?
另一个起点
“温琳和红颜馨都还好吧?”
温琳去京城一月有余了,她去京城的本意是向金一佳学习资本运作之道,不过在跟金一佳学习一段时间之后,她坐不住了,又去和苏墨虞、红颜馨打成了一片。
倒不是金一佳教得不够好,也不是温琳学得不用心,而是温琳和金一佳毕竟不是同路人。二人出身不同,境界差距太大,金一佳的眼光高远,不管是资本运作还是从事具体投资项目,都是以国内的政治局势为出发点,目光至少看到三五年之后。
而温琳毕竟只是小家碧玉,没有如金一佳一样登高望远的境界,境界相差太大,就难免话不投机。比如金一佳告诉温琳资本运作要参考国外成熟的经验,但对温琳来说,让她去研究国外成功的案例太枯燥了,她不适合从事理论联系实践的工作,而是更喜欢从实事做起,一步步从亲身经历中去积累经验。
金一佳就不同了,她既有高深的经济学方面的理论,也有具体操作并且大获成功的案例,而且相比之下她更看重理论。当然,那并不是形而上的理论,而是从无数成功案例中列举出来最具代表性的案例,经过系统的研究并且上升到理论高度,然后,由理论结合实践。所以,在她的职场生涯中,每一个投资项目都大获成功。
当然,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还是金一佳的做法最稳妥并且收益最大。金一佳就如一个轻易不会出手的高手,她目光卓越,动作敏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中。而温琳就如一个对一切事物好奇并且喜欢尝试和冒险的初生牛犊,她不会从理论和政治的高度看待问题,而是凡事都想亲身去体验一下……于是,她和金一佳不能同步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相比自上而下的先理论后实践的方式,温琳更喜欢直接实践,正是基于这种想法,她在学习了半个月的理论研究后,就和苏墨虞、红颜馨碰头了。和苏墨虞、红颜馨一接触,温琳才发现原来她想要做的事情,苏墨虞和红颜馨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如果说温琳属于埋头实干的先锋,苏墨虞就是在商场上游刃有余的将领,而红颜馨则是精于算计、长于和数字打交道的军师。三人组合的话,苏墨虞就是董事长,温琳是总经理,而红颜馨主管后勤和财务,三人联手,铁三角,正好构筑成一家大型集团公司的管理雏形。
苏墨虞和红颜馨的性格有很大差异,虽说二人从地域上讲都是南方人,但似乎相处得并不是很融洽。也可以理解,性格和理念上的不同确实很难让人成为朋友,和南北差异无关,只和性格以及是不是投缘有关。
正当苏墨虞和红颜馨微有烦恼时,温琳的到来,正好弥补了二人单独相处的尴尬。而且温琳作为黏合剂,恰到好处地承担了二人之间缓冲地带的角色,应该说,温琳的出现,让三角联合的形势得到了稳固。
“温琳和红颜馨一切都好,承蒙您老人家挂念,不过我想知道,温琳和红颜馨,你更挂念谁?”苏墨虞有意逗一逗关允。
在关允心中,自然是温琳更重要了,不提他和温琳有肌肤之亲,就是他和温琳青梅竹马的情谊,在孔县一年同甘共苦的经历,以及温琳对他的倾心相许,他现在和将来都会视温琳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人,而红颜馨……只能说他和红颜馨有共同的理想和追求罢了。
“我更挂念虞姐。”关允嘻嘻一笑,才不会上苏墨虞的当,“怎么样,除了黄梁的投资之处,其他一切都还顺利吧?”
苏墨虞个人资产也上亿,具体多少,关允并不清楚,红颜馨手中有两个亿,相比之下,温琳最没钱了,满打满算身家也就是几百万,就算折算上几年后的收益,也不过千万上下,和动辄上亿财富的苏墨虞、红颜馨相比,确实是小得不能再小了。
但温琳的优势也很明显,踏实能干,而且还有居中调和的作用。还有一点苏墨虞和红颜馨都很清楚,三人之中,关允最信任的人也是温琳,如此,身家最少的温琳反倒成了三人联合中最重要的支点了。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还好,温琳、苏墨虞和红颜馨三人聚在一起不唱戏,只一心想打造一个庞大的帝国——经济帝国。三人一拍即合,就成立了联合集团公司,由苏墨虞任董事长,温琳任总经理,红颜馨任副总经理。
联合集团公司的名字叫京城起点集团,寓意从京城开始起飞,从此以后,一飞冲天。
京城起点集团除了和齐昂洋的燕山集团联合投资了黄梁的历史文化城和成语文化宫项目之外,还分别在京城和燕市也投资了项目。不过相比之下,黄梁现在是主战场,主要是京城和燕市的投资只是单纯的商业行为,而在黄梁的项目,却掺杂了许多政治因素。
“一切都很顺利,有我坐镇,有温琳冲锋陷阵,能不顺利?”苏墨虞展颜一笑,笑容在明媚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樱花盛开如云,展示生命中最灿烂的云烟,“怎么了,关秘书还有什么新的指示?”
“听说工地负责人侯蓝是一名美女?”关允的目光越过苏墨虞的肩膀,看向了远处脚手架下一个秀美的身姿,“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
“是你想认识一下吧?”苏墨虞回身一看,点头说道,“身材不错,健康的美才是赏心悦目的美。不过我得劝劝你,关弟,虽然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但也要适可而止,你身边有金一佳,有温琳,还有红颜馨,哪一个不是绝色美女,再去和工地上一个副总勾搭成奸,就太说不过去了。”
侯蓝是北城一建的副总,她亲自出面负责黄梁的项目,可见北城一建对黄梁项目的重视程度。以目前北城一建在燕省的风头,寻常项目由中层以下管理人员出动就很不错了。
不过侯蓝亲自来黄梁监工,不只是为了历史文化城项目,也是为了第一高楼——冷子天投资的第一高楼也由北城一建承建!
“不是我想认识,我是见了女人就走不动的人?”关允嘿嘿一笑,他知道苏墨虞最喜欢拿男女问题来调侃他,才不会放在心上,“我是想让你认识一下,如果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更好。”
“你是想让我……”苏墨虞意识到了什么,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几分,“让我打入敌人内部?”
“打入敌人内部?你是看谍战片太多了,不过……呵呵,也可以这么说。女人和女人之间好交流,而且以你八面玲珑的性格,想摆平侯蓝还不是小事一桩?”
“先别夸我,你得先说明白让我认识侯蓝要做什么?我虽然信任你,但不明不白的事情,我不做。”苏墨虞小脸一板,“关弟,就算你要卖我,也得让我死个明白。”
“没那么严重,咱们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关允笑了,苏墨虞的小心中也透露出对他无比的信任,让他十分感动,“就是想让你认识侯蓝之后,以侯蓝为突破口,打开北城一建的缺口,然后……”
“然后利用经济杠杆的力量,攻克北城一建的堡垒,从北城一建开始,逐步摸到章系峰的脉络。”苏墨虞抢话说道,眨了眨眼睛,“我说得对不对?”
关允大为惊叹:“虞姐,你的政治头脑越来越灵光了。”
“别夸我,不是我想到的,是一佳。”苏墨虞呵呵一笑,“我出京的时候,一佳告诉我,你让北城一建承建工程肯定别有用心,多半是八个字——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她还说,北城一建的副总侯蓝在北城一建的位置举足轻重,攻克了侯蓝,就等于打开了北城一建的大门……”
“一佳真厉害,猜中了你的心思。”苏墨虞感慨地说道,“到底是一家人,心意相通,要是我就怎么也猜不中你的心思。”
“何必猜来猜去,多麻烦,我不是直接就告诉你了?”关允嘴上说得轻松,其实心里还是好一阵感慨。金一佳的政治智慧不同凡响,常言说将门虎女,不愧为大家闺秀,目光不但长远,而且还能总揽大局,什么时候娶进门了,肯定是他的贤内助。
“好吧,既然领导发话了,我保证完成任务。”苏墨虞悄然一笑,“这样一来,我就得在黄梁长住一段时间了。”
“黄梁是个好地方。”关允抬头望向了蓝天,蓝天上白云朵朵,还有一群鸽子飞过,鸽哨的声音划过天际,就如一个遥远的梦境终将醒来,“会有许多人在黄梁梦想成真,但也会有许多人双手空空。”
“好吧,我不听你感慨了,我这就和侯蓝接触一下。”苏墨虞嫣然一笑,款款地朝侯蓝走去,留给关允一个浮想联翩的背影。
关允正沉浸在夏日的恍惚中,忽然手机响了,他神思渺茫,没看来电,随手就接听了电话。
电话中传来一个遥远如天籁一般轻灵的声音:“喂,关允,我是夏莱……”
决定
就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夏日午后,在关允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刻,夏莱的声音突如其来地在耳边响起,一如多年前在京城大学的校园内,他正躺在一棵大树下午休,一个女孩儿突兀地出现在面前,挡住了阳光,俯下身子对他展颜一笑说道:“同学,蚂蚁正在你的脸上打架。”
初恋,永难忘怀的初恋,瞬间在往事的记忆中鲜活起来。
夏莱……关允顿时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夏莱,真的是你吗?”
“不是我,还能是谁?”夏莱的声线一如从前纯净而轻灵,就如天上划过的鸽哨声,在关允的脑海中闪过一条清晰的往事分隔线。
“你……还好吗?”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多少次关允都在想象接到夏莱的电话会是怎样的狂喜,不想事情真的发生了,心情却是莫名的平静。
“我……还好。”夏莱的情绪微有波动,她声音中微微颤抖的起伏让她犹如夏日午后的一个美梦,不期然就飘到了关允的生命中,“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情?”关允想问问夏莱在美国过得好不好,在从事什么工作,一个人是不是习惯,或者……是不是身边又有了知心爱人,等等。许多话如潮水一般汹涌澎湃,却始终冲不破喉咙,他只是云淡风轻地地回答,尽量不让自己的真情实感流露。
“我怀孕了……”
关允惊呆了。
曾经,关允爱夏莱如生命,视夏莱为他的心头热血,他在孔县浮沉的一年时间,也全因他和夏莱的爱情之故,但他从来没有埋怨过夏莱一句,也从不后悔他对夏莱爱的付出。
在夏莱远走高飞之后,他多少次想知道夏莱的音讯,哪怕只有一句话,但他苦等了几个月,由苦苦的等候到深深的失望,夏莱杳无音讯。
而现在,当夏莱的声音突如其来地在耳边响起,没有告诉他她在美国做些什么,也没有说她过得好不好,却说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她怀孕了!关允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你平常工作忙,没有出国的机会,我想能不能请温琳过来,我也好有个伴……”夏莱的声音低下去,或许有说不尽的孤单和无尽的落寞,她无从诉说,即使现在面对曾经的爱人,她也再难如以前一样开口要求关允必须为她做些什么,“我一个人,快撑不下去了……”
如果说先前关允还能故作坚强,努力做到心如止水的话,那么当他听到夏莱一个人郁郁寡欢时,终于,他的泪水夺眶而出。夏莱本是娇生惯养的女孩儿,从小到大她没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委屈,直到遇到他爱上他之后,她的命运才陡然转了一个九十度的直弯,从此,她为爱难过,为爱奔波,到今天,又为爱而一个人孤苦无依。
夏莱是他生命中永远的痛!
“你在哪里,我马上去看你。”关允扭过身,背对着齐昂洋和远处的工人,不让别人看到他的悲伤和泪水,他是一个坚强的男人,就算有泪,也要流在人后。
“不要,你不要来!”夏莱急急地说道,“我不想见你。”
“为什么?”关允低低地吼道,“你是我的女人,我是你孩子的父亲,为什么不能去看你?”
“因为……因为你和一佳有婚约了,因为你现在是市委一秘,因为你是官场中人,你不能出现任何生活作风问题,还因为……我还爱着你,所以我不能见你。”
也许夏莱的理由不是理由,也许她的担忧没有道理,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对关允的爱依然热烈而缠绵,是关允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我答应你。”为了避免夏莱的情绪波动,关允不再坚持,“我会让温琳去陪你。”
“谢谢你,关允,请你不要告诉别人,也别告诉一佳,我不想让孩子成为你和一佳之间的障碍。”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竭力压抑情绪的波动,夏莱匆匆说了一句话后就挂断了电话,“我会和温琳联系,祝你和一佳幸福。”
盛夏的阳光热烈而奔放,肆意地落在关允的身上,火热中蕴含着人生的酸甜苦辣,关允紧紧握住手中的电话,久久无语,任由汗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在脸上奔流。
泪是喜悦的泪。
夏莱命运多变,但终于苍天有眼,她有了身孕,总算不再孤单。关允不是女人,但也能体会一个女人对于生育失而复得的喜悦。女人天生有母性的光辉,一个不能做母亲的女人是不完整的女人,夏莱此生虽然不能和他在一起,但有了和他的生命结晶,也当无憾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昂洋来到关允身后,他轻轻拍了拍关允的后背,叹息一声说道:“老弟,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要记住,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关允回身,一拳打在齐昂洋的肩膀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要当爸爸了!”
齐昂洋大吃一惊:“啊,金一佳怀孕了?”
关允吓了一跳,急忙把齐昂洋拉到一边:“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是夏莱怀孕了。”
“夏莱?”齐昂洋愣了愣,忽然一脸伤悲地摇了摇头,“总算苍天开眼,夏莱不再一个人孤单了。”
一句话说得关允又伤感了,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忽然见远处一辆警车开来,车到身前,急刹停稳,从车上跳下来两个人,一是刘宝家,一是雷镔力。
“关哥!”
“关哥!”
刘宝家和雷镔力先向关允打了招呼,又向齐昂洋问好,然后也不避讳齐昂洋在场,直接说道:“据可靠情报,有菜刀帮的人来黄梁想对你不利,被戴坚强废了一条胳膊,灰溜溜地回燕市了,不过走的时候撂下狠话,说只要关哥一进燕市,菜刀帮就会要你一条腿。”
菜刀帮是燕市的帮派,不老老实实在燕市待着,还敢来黄梁撒野,简直无法无天。关允也不生气,呵呵一笑,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这条腿跟了我二十多年,我可不想让它跟了别人。”
戴坚强和屈文林被收服后,一直忠心耿耿,确实如楚朝晖所说的一样。后来郑天则自杀身亡,戴坚强和屈文林完全认清了形势,非常感激楚朝晖及时拉了他们一把,否则现在他们说不定也随着郑天则一起不明不白地死了。
戴坚强和屈文林暂时被郭伟全安排在一家公司的保安部,拿一份不菲的工资却不用上班,只是为了有一个掩饰的身份而已。二人现在已经认定关允是值得追随一辈子的头儿,便下定决心誓死效命。
关允没怒,齐昂洋倒怒了:“太张狂了,敢跑到黄梁耍横,哼,要是让我遇到,废一条胳膊太便宜了他,最少还得打断一条腿。”
关允笑了:“斗狠就不用了,等有一天我去了燕市,倒真想当面会会三大帮派的头头儿。三大派能在燕市风生水起,不只是靠武力才有今天,肯定有智囊人物,而且,背后也会有强有力的后台。我说昂洋,你在燕市的年头也不短了,怎么就不虎躯一震收拾了三大帮?”
齐昂洋嘿嘿一笑:“我又不是燕市市长或市委书记,管不了燕市的治安,只要三大帮和我井水不犯河水,我也没空理会他们。不过……”他眼中闪过狠绝之色,“上次在燕市找你的麻烦,现在又敢追到黄梁,回头我得好好和他们说道说道。”
“你有没有觉得三大帮有恃无恐的背后,有很深的政治目的?”关允脑中一个思路慢慢成形,“而且对方还胆大包天敢到黄梁来恐吓我,我觉得不仅仅是吓吓我那么简单,其实是想警告我,不想让我去燕市。”
“有道理。”关允一点,齐昂洋也想通了什么,“你明明没有招惹三大帮,好吧,就算是因为你保护红颜馨惹怒了他们,但也是愿赌服输,非要纠缠个不休,就不明智了。你说得也对,三大帮在市里和省里确实都有后台,但具体是谁,我也不敢肯定。既然找上门了,咱们兄弟还怕他们不成?等我回燕市,好好查查三大帮到底想干什么。”
混黑社会的想洗白上岸可以理解,上岸就上岸好了,还想摇身一变成为官场中人,这种麻雀变凤凰的身份转变反差也太大了,黑社会混官场?想想就好笑,也不知道动不动就动手骂娘的黑社会,穿了西服打了领带在台上讲话会是什么德行?
“我决定了。”关允忽然昂首挺胸,脸上写满了朝气和自信,“等黄梁的事情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后,我去燕市和你会合,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不信不能在燕市打出一片蓝天。”
“好,就这么定了。”齐昂洋哈哈大笑。
关允也一起笑了,在关允和齐昂洋的笑声中,蒋雪松时代的黄梁,正式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代价
苏墨虞如何接近并赢得侯蓝的信任,齐昂洋回到燕市如何从背后入手调查三大帮的背景,冷子天为什么在呼延傲博明显式微之时还依然在黄梁投资,难道他真的看好在黄梁建造一座第一高楼的前景?
以上种种,关允都暂时抛到一边,他在接到夏莱电话之后,便联系了温琳。
“温琳,得麻烦你去美国待一段时间。”
“怎么啦?我刚当上总经理,在国内干得好好的,不想出国。”
“如果我想请你出国照顾夏莱,你去不去?”关允理解温琳的事业心,但眼下没有再比温琳更合适的人选,人生总有取舍。
“夏莱有消息了?”温琳一声惊呼,“照顾她?她怎么了?”
“她怀孕了。”
“啊?”温琳惊叫一声,“谁的孩子?”
惊呼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犯傻了,忙又改口说道:“不是说夏莱不能生育了,你,你,你也太强大了。”
“强大”一词用得形象,关允被温琳逗乐了,呵呵一笑:“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命里有时终须有,不管怎样,夏莱总算有了依靠。”
“夏莱真幸福,要当妈妈了。”温琳感慨说道,“要我去美国陪她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关允忙不迭地说道。
“我也要当妈妈,我也要怀孕。如果你让我大着肚子去美国,我就答应你。”温琳咬着舌头,哧哧地笑。
关允无语了。
一周后,温琳顺利出国。当然,温琳出国是以求学的名义。她突然出国的决定,让金一佳、苏墨虞和红颜馨大为震惊,都纷纷劝说温琳留下。温琳却谁的话也不听,一心一意想飞到大洋彼岸,最后还是关允说了一句话,金一佳、苏墨虞和红颜馨才打消了劝住温琳的心思。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让她去吧,也许在国外学习一两年,多一些知识储备,等她再回来时,说不定就乌鸦变凤凰了。”
一句话说得几人一阵欢声笑语,最后金一佳、苏墨虞和红颜馨三人一齐出动,送别了温琳。
温琳走后,金一佳打来了电话。
“关允,温琳出国,是你安排的吧?”金一佳故意拉长了声调,“说吧,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关允早就知道瞒不过金一佳,不过没想到金一佳这么快就来和他对峙,他呵呵一笑说道:“哪里有什么居心,就是送她出国深造。我还想问问你,你怎么总怀疑我,你又是什么居心?”
“好呀,你还有理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温琳出国的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是什么?你说给我听。”关允还真想知道金一佳怎么看待他送温琳出国的事情。
“温琳出国说是去深造,其实她是会一个人,是不是?”金一佳娇笑一声,“别以为我猜不到。”
关允可是吓了一跳,难道夏莱怀孕的事情让金一佳知道了?不可能,夏莱不可能对金一佳说,她前一段时间故意和金一佳失去联系,就是有意隐瞒她的行踪和现状,不想让金一佳知道她怀孕的事情后左右为难。
想想也真是难为了夏莱,一次次和他擦肩而过,难道说他们之间的爱情真是有缘无分?人生中有许多无奈,有时候有些相遇注定是别离,有些别离,注定是遥远的距离。
最开始时的爱情,最纯真,又最单纯,单纯到以为只要两个人相爱就可以天长地久。等经历过许多之后才明白,出身的差距,白富美和平民之间的爱情,终究难以逾越门户的偏见,夏莱和关允的爱情,遭遇了第一次危机。
好不容易关允度过了人生的低谷,在即将离开孔县之际,和夏莱重建了爱情,眼见二人有望修成正果,一场惊天的变故却突如其来,夏莱悲情一跳,事情再现惊天的逆转,关允和夏莱,险些阴阳两隔。
好不容易夏莱起死回生,眼见关允和夏莱的爱情有望破镜重圆之时,却因被诊断为绝育而让夏莱伤心欲绝,再加上势力父母的压迫,最终导致夏莱痛下决心,远走他乡。
谁知上天捉弄,夏莱去了美国之后,却又意外发现有孕在身,但此时关允和金一佳已有婚约在身,而且关允也得到了金家的认可。此事木已成舟,并且在京城世家圈子之内,几乎人人皆知,夏莱即使再回国内,以她的性格,她也不忍心再从金一佳身边抢走关允。
何况现在关允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如果出现了一个未婚先孕的未婚妻的丑闻,说不定会成为关允政治上的污点,会被对手大加利用,甚至影响到关允的前途也未可知。
也不知夏莱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从时间上推算,她怀孕有四个月了,但直到现在才提出让温琳去陪她,或许她一直在犹豫,在做内心的挣扎,最终还是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才向关允开口。
关允知道,如果不是夏莱实在没有了办法,她也不会开这个口,相信就连夏德长和李玉欢也不如关允更能理解夏莱的悲欢。
“好吧,你说温琳是会一个人,就是了,她是去会夏莱了。”关允直接就承认了。
“真的去见夏莱了?”金一佳叹息一声,“夏莱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不和我联系了,原来又和你联系上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夏莱不让我告诉你,我得尊重她的意见。”关允也叹息一声,“她说她一个人在国外太孤单了,想让温琳过去陪她,我想不出拒绝她的理由,就想让温琳借出国深造的机会陪她,一举两得。”
“要是她开口,我去陪她一段时间也没什么。”金一佳和夏莱从小情同姐妹,感情之深远超平常的表姐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让温琳陪却不让我陪……算了,不多想了,相信总能等到她回心转意的一天。”
关允不想再就夏莱的话题深入下去了,尽管他知道夏莱怀孕的消息金一佳会知道,但不是现在,他就转移了话题:“一佳,冷子天来黄梁投资,下注不小,现在呼延傲博明显有败北的迹象,冷子天来黄梁就奔着呼延傲博而来,难道他不怕投资打了水漂?”
“蒋雪松和呼延傲博的一战,表面上蒋雪松全面胜利了,其实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金一佳不愧为京城第一千金,分析起局势头头是道,“呼延傲博有望调到秦唐市的传闻你也听到了,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省委组织部正在拟议,估计不用多久,下一阶段的民主考评就提上日程了。”
组织部提名,先是暗中拟议,这个阶段一般是保密阶段,当然有强硬后台者,肯定会事先得知消息。拟议了几个候选人之后,就是民主考评了,这个阶段是征求各方意见的阶段,虽说多半是走走过场,但也有在民主考评阶段不过关的先例。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呼延傲博背后之人是章系峰,就算章系峰力排众议非要提拔呼延傲博到秦唐担任市委书记,那么呼延傲博还是要离开黄梁,冷子天还能倚仗谁?
难道是……关允脑中灵光一闪,猜到了什么。
“难道说,呼延傲博走后,新任市长还会是章系人马?”
“不止!”金一佳和关允讨论政治大事时,语气相当严肃,“据说,蒋雪松可能也会被调离黄梁!”
“什么?”关允大吃一惊,蒋雪松在黄梁布局才好,正是大展手脚之际,如果此时他被调离,等于是他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了,章系峰不会这么干吧?
再说为了黄梁的大局,章系峰也不可能同时调走书记和市长,一二把手同时调动,不利于局势的平稳过渡。
任何一个有大局观的省委书记,就算再不喜欢一名市委书记,也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黄梁今后的长远发展。
“你的消息可靠不?”关允不是怀疑金一佳,而是从常态分析,觉得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章系峰是省委书记,省委书记要有容人之量。”
“呵呵……”金一佳笑了,笑得很开心,“省委书记也是人,有没有容人之量,和级别没关系,再说了,对蒋雪松不满的又不是章系峰,而是代家。”
“又是代家。”关允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的胃口也太大了,到处都要插一手,省国税局长才是厅级,一个厅级的局长就想决定一个厅级市委书记的前途,传了出去就和笑话一样。”
“在别的地方或许是笑话,但在燕省,就是不相信也得相信的神话。”金一佳无所谓地说道,“不过我估计事情还可能有转机,反正你自己多加小心就行了。代家没惹你,就不必理他,如果他真不长眼敢惹你,就算他是章系峰的亲儿子,也得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金一佳的话,掷地有声!
后续第一步
其实一直以来,关允并不以金家女婿自居,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借金家之势仗势欺人,更没有奢想因为小妹的缘故和容家攀上关系,他只想凭借自己的力量,一步步稳扎稳打,先是充实自己,然后等走到一定高位的时候,有了执政一方的能力和权力,再寻求为民请命造福百姓的施政之路,打造属于他的理想国。
现阶段以秘书的身份跟随在蒋雪松身边,也是一次难得的历练,蒋雪松的用人之道和官场智慧,给了他许多启发,教会了他许多手腕。人在官场,没有政治智慧就无法自保,没有手腕就无法掌权,掌不了权,任何理想和抱负都无从谈起。
关允有过在孔县沉浮的经历,行事向来谨慎小心,尤其是现在根基不稳,还只是一棵幼苗,他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轻易不去招惹是非。虽说传闻中的代家如何嚣张如何狂妄,敢对堂堂的省委秘书长指手画脚,但都和他关系不大,毕竟他和代家没有什么直接冲突。
直到今天,直到刚才他听到了金一佳透露的消息,他才知道,原来无形中,代家和他已经接近正面交锋了!
代家动了木果法,他可以无动于衷,代家黑了夏德长,他也可以视而不见,但代家动了蒋雪松,他就不能再视而不见,动了蒋雪松就等于动了他。蒋雪松和木果法、夏德长都不同,蒋雪松是他的顶头上司,是他在官场上的引路人,按照规矩,他一日身为蒋雪松的秘书,就终身是蒋雪松一条线上的人。
金一佳的话,让关允大感温暖,他强忍心中的激荡说道:“谢谢你一佳。”
“谢我做什么?”和刚才讨论政治问题时一本正经的语气相比,现在的金一佳又温柔如水了,“你是我一生依靠的人,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半分!”
挂断金一佳的电话,关允坐在椅子上,久久无语,窗外盛夏的阳光明亮而耀眼,树叶已经深绿,不时有蝉鸣传来,更衬托得午后的市委大院无比安静。难得有这样一个安静的午后,蒋雪松有午睡的习惯,想必此时已经入梦,平常关允这个时候也要小睡片刻,但今天却没有丝毫睡意。
黄梁的局势,到底要以一个什么结局收场?
如果真如金一佳所说,最后以调离蒋雪松和呼延傲博收场,那么这一场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胜利,等于是空欢喜一场。
章系峰如果真这么做,那么他的形象就真在关允心目中一落千丈了。尽管说来,关允对章系峰本来就印象一般,但印象一般不代表他不尊重堂堂的省委书记,毕竟是高高在上的燕省第一人,在每一个官场中人的心中,省委书记和省长都是至高的存在,需要仰视。
如果蒋雪松真被调离了黄梁怎么办?关允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他才跟了蒋雪松半年多,也才提了正科不久,以蒋雪松的级别,不管调往哪里,都不会带着秘书上任,也就是说,蒋雪松一走,他就会成为一枚弃子。
关允才是正科,如果到了副处还好说,或许蒋雪松还能及时出手,推动他外放出市。但他迈入正科才几个月,此时再提副处,不符合规矩,也难堵悠悠众人之口。
而且可以预见的是,蒋雪松一走,新任市委书记绝对不会再重用他担任秘书,市委一秘的风光不再,就有可能会被闲置、冷落,进而一坐就是十几年的冷板凳也说不定,从此前途一片黯淡。
第一次,关允对未来有了深深的危机感。
关允的担忧不无道理,几天后,黄梁市委就传出了风声,风声的来源不得而知,但风声却和金一佳透露的消息不谋而合——有关蒋雪松和呼延傲博调动的传闻,如期而至!
风声一传出,黄梁市委上下,顿时一片震惊。
当然,如果风声仅仅是调离呼延傲博一人也就算了,好吧,就算一二把手同时调走也没什么,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先例。问题不在于蒋雪松和呼延傲博同时调离,而在于从眼下的形势来看,明显是蒋雪松占据上风,不管是对市委的全面掌控力度还是现阶段黄梁的局势,明显呼延傲博大势已去,在省委组织部的年度考核中,呼延傲博也肯定大大地失分。
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将蒋雪松调离,应该是升任才对,而且以蒋雪松的资历和他在黄梁的政绩——打黑除恶,百姓拍手叫好,稳定进取学院局势,引进资金掀起开发区建设热潮,等等,蒋雪松提升至副省级也在情理之中。而以呼延傲博在黄梁的所作所为——任人唯亲,经济发展上没有亮点,政绩平平,等等,平调到别的地市担任市长就算对他最大的肯定了。
所以,一有调动蒋雪松和呼延傲博的风声传出,人人都以常规推断,认定蒋雪松可能会调入省委高就——应该是副省长起步,而呼延傲博要么调到别的地市继续担任市长,要么调到省里担任厅局长,甚至会是一个边缘局,等于是平调暗贬。但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是,传闻中的蒋雪松和呼延傲博的去向分别是……
蒋雪松要调往省建委担任建委主任,而呼延傲博调入秦唐市,任秦唐市委书记!
这……怎么可能!
省建委虽然是省直机关的要害部门,建委主任通常要比厅局长的分量更重,但分量再重也是正厅级,蒋雪松以堂堂的燕省第三经济强市市委书记的身份转任建委主任,明显是平调暗贬!
而且只要稍有政治头脑的人都再清楚不过,由党政机关***调任行业部门的***,等于是远离了政治中心,想再重回政治核心圈,难如登天。从来只见市委书记升任副省长,哪里见过省建委主任提拔为副省长?蒋雪松下一步本该进入副省级序列,哪怕再缓一缓,不直接提拔为副省长,平调到别的地市担任市委书记,至少也要比现在的处境要好,怎么就被安置到省建委了?
而呼延傲博在黄梁政绩平平,除了斗争手法娴熟之外,他在经济上毫无建树,而且还和郑天则之死及进取学院的问题有摆脱不了的干系,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却一步由第三经济强市的市长升任为第二经济强市的市委书记,如此调动和安排,是明目张胆的任人唯亲的无耻行径!
消息在黄梁市委引发了轩然大波。
许多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不是传闻传错了,应该是蒋书记拟任秦唐市委书记才对,而呼延傲博调任省建委主任,虽然许多人觉得对呼延傲博来说也算高就了,但还勉强说得过去……是不是弄反了?
许多人都替蒋雪松打抱不平。
蒋雪松在冲击市委大院事件之后,雷厉风行,果断出手,迅速平息了进取学院引爆的连锁反应,赢得了市委上下和百姓的交口称赞,在黄梁的威望一时无两。
蒋雪松一方面高举打黑的拳头,针对黄梁百姓深恶痛绝的社会治安混乱的现象进行全方位扫荡,将郑天则经营十几年的欺行霸市的遗留势力一扫而空,恢复了黄梁应有的安定团结的局面,无数挣扎在底层以小本经营为生的商贩们对蒋雪松感恩戴德。
除了扫荡郑天则的遗留势力之外,蒋雪松又借人事调整之事,将黄梁三大宗姓多年来盘踞黄梁的局面打破,大量提拔了一些有实力有能力但没有宗姓背景的人才到重要工作岗位上,不但郑姓、王姓在人事调整中损失惨重,崔姓也失去了数个区县***的位置。可以说,黄梁三大宗姓称霸黄梁把持黄梁政局的局面,一去不复返了。
由此,无数寒门学子看到了上升的希望,视蒋雪松为青天。
在蒋雪松的努力下,当然,黄梁的今天有关允辛勤的付出,如果没有关允一步步瓦解郑天则的势力集团并且逼退王向东,黄梁也不会有现在的政治清明的局面——黄梁风气为之一振。
风气的改变带动了黄梁经济发展的勃勃生机,开发区引进的两个重点项目,也为黄梁注入了全新的活力。诚然,第一高楼算是呼延傲博的政绩,但就连许多普通的黄梁百姓也对第一高楼嗤之以鼻,并不看好第一高楼的前景。黄梁市民知足而不好高骛远,从不认为黄梁具备兴建第一高楼的实力,觉得呼延市长在黄梁盖一座第一高楼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举动。
黄梁市民从来不是宁要裤子不要肚子的性格,也不是驴粪蛋子外面光的类型,黄梁市民务实而朴实,凡事量力而行。
在黄梁市民都认识了蒋雪松的今天,正是蒋雪松可以在黄梁大展宏图的最佳时机,却突然传出要调走蒋书记的风声,黄梁市民闻风而动,都奔走相告,要出面请愿,希望省委不要调走蒋书记。
“让百姓上街请愿的办法不妥……”黄汉打来电话的时候,关允正准备下班,“关大秘,有没有时间,晚上一起坐坐?我有一个想法想和你交流一下。”
“好呀,你定地方。”关允早就料到黄汉早晚会和他碰面,商量黄梁最后的大事,他就爽快地答应下来,“这事儿,是该碰个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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