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都市言情 > 运途(完整版) > 45 耐心是男人最好的品质(2)

  陡然一变
关允为之一愣。
平心而论,关允还真没有想到要来京城,他的志向在基层,暂时还不想从事高屋建瓴的务虚工作。从基层一步步做起,每走一步都有切身体验的感受和收获,是他为自己制定的人生之路。而不是高居京城之地,虽然登高望远,实际上以他的年纪从事太理论化的工作,是空中楼阁。
“我……”关允斟酌了一下语句,“我还是想先从基层做起,不想站得太高了,站得高了,远离了群众,会不接地气。”
金全道微微一怔,他没想到关允会拒绝他的好意,沉默了片刻他又说道:“关允,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如果你肯来京城帮我,我是想过了元旦就安排你和一佳结婚。”
金全道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关允同意调来京城,关于原先定下的正职实权正处的约定,他可以适当让步,不必非等关允升至正职实权正处才可以抱得美人归。
关允只犹豫了片刻,还是坚定地说道:“谢谢金伯伯的好意,我还是想留在基层。”
“省委……也不能算是基层吧?”金全道脸上无喜无悲,似乎早就料到了关允的决定一样,“听说你本来想下到县里,结果被人故意安排到了省委?是不是现在还有想去县里的想法?”
“是。”
“需不需要我帮忙?”金全道第一次在关允面前主动提出要为关允前途而出手,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在平静之中却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关允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摇头说道:“我想凭自己的努力跳出省委,从孔县到黄梁,再从黄梁到省委,一直都很被动,我想现在是试一试自己掌握自己命运的时候了。”
“好。”金全道轻轻一拍桌子,“年轻人有这份志气是好事,既然这样,我就不勉强你了。”
当晚,关允又住在了金生丽水。
晚饭后,关允陪金一佳散步,田将离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金家,走的时候,也没有和关允打个招呼,金一佳笑道:“将离的性格很有意思,有时候她话很多,很开朗,有时候忽然就忧郁了,不过不用管她,她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儿,除此之外,人很好,只要是她认准的朋友,绝对真心相待。”
“也奇怪了,她平常很认生,是慢热的性子,和陌生人交往,很少一见面就那么多话,和你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你说,你是不是真的挺有女人缘?”
关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能我比较平易近人,再加上长得比较善良,说话又有礼貌,所以就……”
“你长得还善良?别逗了。”金一佳取笑关允,“你长得最坏了,一个大男人,长一双丹凤眼,据说长丹凤眼的男人最有女人缘,换句话说,最花心。”
“不能以貌取人,更不能封建迷信。”关允哈哈一笑,伸手去挠金一佳的痒,“尤其不能指责亲夫。在古代,丈夫的地位天大,绝对不容冒犯。”
“好,你天大,小女子错了,请相公恕罪。”
“相公的称呼好,我比较喜欢。”关允嘻哈一笑,“古往今来,女人对丈夫的称谓表明了男人地位的变迁。比如最早的时候,女子称呼丈夫为良人,可见当时丈夫在妻子心目中的形象光辉而高大。再后来,丈夫成了郎君,郎君是雅称,是爱称。”
金一佳坐在院中的秋千上,小腿裸露在外,闪耀着青春的光泽,她一边晃动小腿,一边倾听关允的侃侃而谈,笑道:“夫君真是渊博,奴家受教了。”
关允笑道:“称呼丈夫为郎君时,丈夫称呼妻子为娘子。不过到了宋朝,男人的地位进一步上升,妻子称呼丈夫为官人,可见男人的家庭地位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官人就是管人的意思。平民百姓之家,妻子称呼丈夫为官人,官宦之家,则称呼丈夫为老爷。老爷的称呼,是男人地位尊崇而不可侵犯的象征。”
“是,老爷,奴家不敢了。”金一佳低眉顺首,别说,她装得还挺像,真有几分古代女子的贤良。
“官人之后,丈夫就被称为相公了。相公一说,是女人期盼自己的男人封侯拜相,此时,男人的地位达到了历史上的顶峰。然而万事万物,盛极必衰,男人的地位从相公之后,开始逐渐滑落。从近代的先生到爱人,再到现在的老公,男人在女人眼中,或者说在解放过头的中国女人眼中,正在由当年可以封侯拜相的伟丈夫一路下滑到今天可以和太监媲美的男人……”
“太监?”金一佳咯咯地笑了,“为什么说是太监?”
“老公是目前最流行的叫法,老公最早是指宫里的太监,现在女人一口一个老公叫得亲热,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里都希望自己的男人举而不坚、持而不久?女人们或许不知道,天天老公叫得多了,说不定真能叫出麻烦。”
“哈哈……”金一佳乐不可支,“你真是坏蛋一个。”
“坏蛋就坏蛋好了,我想问问你,以后我们结婚了,你叫我什么?”
“坚决不叫你老公,就叫你关允好了。”金一佳掩嘴一笑,“万一把你叫麻烦了,我以后怎么办才好?”
“怪事,你也懂这些?”关允有意逗金一佳。
“我为什么就不能懂?男人女人的事情,不一定非要经历过才懂,是不是?你不要太小瞧我了。”金一佳咬着下唇吃吃地笑,样子有三分诱惑四分纯真。
“要不,让我试试你的理论联系实践的能力?”关允假装作势欲扑,双手成爪,如大灰狼一般。
金一佳转身就跑:“不给,就是不给。”
第二天一早,关允又去了一趟京城大学看望了小妹。小妹已经和许筱寒、陈茗打成了一片,虽说三人性格大不相同,却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或许是性格中有互补的因素在内,总之小妹很喜欢许筱寒和陈茗。
见关允来到,小妹的高兴自不用说,许筱寒和陈茗也是喜笑颜开,不过许筱寒的开心深藏在心里,陈茗的快乐却写在脸上,她拍着关允的肩膀说道:“关允,上次你走了后我才想起来一件事情,一直想告诉你,现在你终于来了,我很高兴。”
“什么事情?”关允也很喜欢陈茗大大咧咧的性格,直爽中有一股直来直去的洒脱。
“你的名字真的很好,谁起的?”陈茗坐在她的床上,她在上铺,一双小腿荡来荡去,再加上她穿的是短裤,就很没形象地差点露出底裤,“关,关联,关于;允,允诺。你的名字连起来解读就是关于允诺,延伸解读就是你的一生是关于一个男人一诺千金的一生,也就是说,你肯定是一个重诺守信的男人。”
“这个……”关允呵呵一笑,“这样解释是不是太牵强了?”
“不牵强,名如其人,确实如此,要不一些港台明星为什么成名之后都要改名?”陈茗的脚丫长得十分好看,白嫩而没有一丝瑕疵,如玉如笋,如果不是涂了指甲油的话,真如一块白玉一般。
“你的名字又怎么解释?”关允笑问。
“没解释,我从来不评论自己的名字。”陈茗赖皮,“不服?不服你替我解释一下。”
“陈,陈皮;茗,新嫩的茶叶。陈皮和新茶泡在一起,是什么怪味儿?”
“什么怪味儿?你自己泡了就知道了。”陈茗嘻嘻一笑,从上铺的床上一跃落地,光着脚丫踩在地上,“该吃午饭了,关允,你陪我们一起去吃食堂?”
于是,在京城大学的食堂中,就出现了一幕怪现象,一个男生身边有三个美女围绕,幸福地占据了一个桌子,在津津有味地吃饭,惹得无数人羡慕忌妒恨。更可恨的是,男生身边的三个美女不但漂亮得令人侧目,而且各有千秋,并且个个都对那个男生好得不行,就让京城大学的许多人记住了关允。
从此,关允在京城大学就有了一个情圣的外号。
情圣关允并不知道他的无意之举让他在京城大学名声大振,后来有好事者打听出了他的名字,又翻出了他在京城大学的历史,于是,离开京城大学两年的关允名气之响,比他当年上学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下午,关允本想再在京城住一天,顺道去看望一下蒋雪松,不想省委的电话打了过来,是省委办公厅秘书一处的处长陈星睿。
“关允,请你明天到省委办公厅秘书一处报到。”陈星睿的声音很直接,是命令的口气,而不是商量。
“陈处长……”关允纳闷儿,他应该还有三五天的假期,怎么提前了?
“服从组织安排。”陈星睿并不解释,强调一句就挂断了电话,“明天一早,准时报到。”
好嘛,还没有正式上班,陈处长似乎就对他意见不小,等上班以后还会有好日子过?关允摇摇头,假期提前结束没有什么,问题是,提前结束的背后,肯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下午告别京城的亲朋好友,关允踏上了归程。三个小时后,他刚下高速公路,就接到了齐昂洋的电话。
齐昂洋的声音很急促:“关允,黄汉捅了大娄子了!”
新开端
黄汉不是一个冒失的人,以他的耐心和隐忍,以他在黄梁的所作所为,他来燕市,至少会在两三年内不会有什么大动作,怎么才一来就捅了大娄子?
“什么大娄子?”关允竟微微焦急,替黄汉担忧了。
“和洪曦差点儿当面干一架,气得洪曦拍着桌子大骂黄汉是浑蛋。”
“我以为多大的事情,惹了洪曦也没什么,而且洪曦拍桌子骂人,更证明没什么大事了。”咬人的狗不露齿,关允不是骂洪曦,而是由此推彼,真正阴险的人不会当面拍桌子骂人,而拍桌子骂人的人,通常不会背后耍阴谋。
话又说回来,若论背后阴谋的水平,黄汉自称第二,在关允视线范围之内,恐怕无人敢自称第一。
“没什么大事?”齐昂洋轻声一笑,“关弟,洪曦为人你恐怕不是很清楚,他是一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狠角色,当面拍了桌子,背后还会继续捅刀,他在燕市公安系统十几年,破获大案无数,人称神手洪,公安系统内部都称他为洪哥。当年他在区公安分局时和一名李副局长竞争区公安分局局长的位置,曾经指着对方的鼻子威胁对方,让对方让步,对方不肯,结果怎么着?”
“我在开车,昂洋,你就别打埋伏了,一口气说完就行了。”关允还真大感兴趣,千人千面,了解洪曦的过去,有助于更好地和他打交道。
“结果几天后李副局长就被车撞了,明明是一起明显的人为事故,肇事者也承认就是想谋害李副局长,但却不承认是受洪曦指使,不过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知道,肯定是洪曦在幕后指使,甚至在李副局长出车祸后,洪曦还冷嘲热讽地讽刺对方自不量力,就连老天也看不过去了,所以才出了车祸,但偏偏就没有证据指向洪曦。最后李副局长宣布退出局长的竞争,洪曦则如愿以偿当上了区公安分局局长。”
关允听得津津有味,有意思,如果说黄汉是阴在暗处狠在背后,那么洪曦则是阴在明处狠在明面,但事情却做在暗处。就是说,黄汉的手法是化骨绵掌,伤人于无形之中,洪曦的路数是在大开大合的招式之下,招招攻击别人的阴私之处,等同于是赤裸裸的小人行径。
当然,如果说黄汉是伪君子,也不准确,说他是真小人,似乎也欠妥当,同样,用伪君子或真小人来形容洪曦,也不贴切。也别说,黄汉对洪曦,还真是棋逢对手,必定会有一场惊天之战。
总的来说,对战洪曦,黄汉处于绝对的劣势,一是根基不稳,二是级别太低,三是时间不够。黄汉也没有可能和在郑天则身边一样,采取徐徐图之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来瓦解洪曦,只能是半明半暗和洪曦在正面碰撞,而且黄汉的时间也不会太多。
想想也是,以洪曦的聪明,会任由黄汉在他的身边逐步壮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况且洪曦是一头狮子,出于天然的警觉,他必然可以嗅出黄汉身上危险的老虎气息。
不过,即使如此,关允也并不是过于担心黄汉的处境,他轻笑一声说道:“黄汉也算不上捅了大娄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要么是故意惹怒洪曦好试探洪曦的底线,要么就是故意制造一个他和洪曦不和的假象,然后伺机行事。”
“关弟,我总觉得你对黄汉过于高估了。”齐昂洋对黄汉的认知远不如关允深刻,毕竟他不在黄梁,无法切身体会到黄梁的凶险,虽然知道黄汉在黄梁的所作所为,但也只是略知一二,并不详细,“不管黄汉是什么策略,他激怒了洪曦,都会让他处于不利的处境,洪曦如果想收拾他的话,以他现在在燕市的根基,简直太容易了。”
“我猜洪曦不敢动黄汉。”关允笃定地说道。
“怎么说?”齐昂洋对关允的自信很感兴趣,“你人还没有来燕市,似乎比我对燕市的局势还了如指掌。”
“呵呵,我不是对燕市的局势了如指掌,而是对黄汉的为人信心十足,同时,对洪曦的处境也心中有数,两相对比之下,就可以得出结论,黄汉此举,必有后手。洪曦震怒,事出有因,应该是黄汉触动了他的逆鳞。而且黄汉惹怒洪曦,也不是鲁莽的举动,必定大有深意,即使没有受人指使,也许是为了向一个人投诚而递交的投名状……”
齐昂洋听明白了:“你是说,黄汉是投石问路,想向于繁然靠拢?”
“也许是于繁然,也许不是,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肯定是要向和洪曦对立的某一人靠拢。燕市市委,除了于繁然之外,还有谁看洪曦不顺眼?”
“看洪曦不顺眼的人也有不少,实权人物有谁,回头我再好好分析一下。”齐昂洋忽然兴奋了,“我忽然发现,分析政治上的事情,也挺有意思,比商业上的策略复杂多了。”
“哈哈,国外是一流精英在商界,国内是一流精英在官场。昂洋,你不走仕途,可惜了。”
“可惜什么?不可惜。我也是闲暇之余才分析一下,要是天天这么分析,非得烦死不可。我现在挺好,主要精力在商场,偶尔忙里偷闲关注一下官场,也不失生活乐趣。”
关允笑笑,挂断了齐昂洋的电话,刚要专心开车,电话又响了。
是家里的电话。
老爸老妈自从回家省亲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后来关允出国几天,特意打了家里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一见终于有了老爸老妈的消息,他迫不及待地接听了电话。
“喂,小允,我和你妈回家了。”
是老爸来电。
“爸,怎么样,顺利不?”
“顺利,挺顺利。”老爸的声音透露出几丝兴奋,“你姥爷对你妈很好,还有你舅舅你姨,都想死你妈了。我还以为去了会坐冷板凳,没想到,亲得不得了,呵呵。”
比关允想象中更顺利,关允放心了,他一直担心老妈回家会再遭遇伤心往事,就和老容头进京一样,过容家而不入,没想到,老妈回家居然受到了礼遇,让他在吃惊之余,心中大为欣喜。
欣喜的是,老妈几十年的伤心往事,或许可以画一个**了。
“好,太好了。”关允也笑出声来,“这一下老妈该开心了吧?”
“你妈不开心。”老爸咳嗽一声,“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回来前,她高高兴兴的,回来后,又闷闷不乐了,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我说要是你想家,可以再回家住一段时间,她也摇头。你妈这个人,心思太重了,什么话都不肯对我说,你什么时候回来问问她,到底她是怎么想的……”
“好,我现在没时间,可能要等省委的工作稳定了才能回去。”关允在省委工作,不如在黄梁,距离孔县远了不少,而且初来省委,怕是连请假都不敢,“估计老妈是触动心事了,又或者是回家的时候,家里的事情让她牵挂了……对了,爸,老妈的娘家是什么样的一个家庭?”
“你姥爷的家,很有钱,很气派,不过到底是做什么生意,我也不知道,也不敢问。几天来,我就在大院子里吃住,一直没出去,什么都没问,现在还迷迷糊糊的,跟做了一场梦一样。”老爸的性格就是如此,凡事不喜欢出头,只要没人告诉他,他通常不会主动去问个清楚,一辈子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过这样也好,老爸一生无欲无求,活得踏实而舒心。
快到省委时,关允和齐昂洋碰面了。
“车你先开走。”关允将车钥匙交给齐昂洋,“我到省委上班,总不能开一辆宝马,太张扬了。”
齐昂洋接过钥匙,掂量了一番,又还给了关允:“要我说,你就应该开宝马,以一副嚣张狂妄的姿态出现在省委,相信肯定可以让许多人对你印象深刻,说不定还能收到恰如其分的效果。”
“什么恰如其分的效果?”齐昂洋的话让关允心里一动。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齐昂洋嘿嘿一笑,“‘我本楚狂人,风歌笑孔丘’……”
齐昂洋话没说完,关允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哈哈一笑,将钥匙收起:“昂洋,交你这个朋友,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你才知道?”齐昂洋哈哈一笑,“你说我是你的益友还是损友?”
“损友,最佳损友!”关允心情大好,见齐昂洋开了奔驰,不由笑道,“陪我一起去省委走一趟。”
“正合我意。”齐昂洋随即发动了汽车,用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你先。”
“走起。”关允笑道,“第一波,开始。”
“我忽然发现,让你来燕市,或许是一个错误。”齐昂洋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跃跃欲试,是十分期待的心情,“燕市比黄梁的水更深,但同时风浪也会更大。”
关允发动了汽车,和齐昂洋一前一后朝省委开去,谁也不知道,前方等待关允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开端。
闯关
省委办公厅秘书一处处长陈星睿今年三十八岁,身高一米九三,是整个省委大院最高的一人,当然,最高一说只指身高,并非职务。
本来身高是优势,但在事事讲究规矩的省委大院,就不是好事了。以陈星睿处级的身份,放眼省委,比他级别高一等者比比皆是,他在任何一个副厅级及以上干部面前,不得不用力弯腰才能表现出对上级应有的恭敬,一天下来,总是累得腰酸背疼。没办法,他不表现得谦恭一些,很容易被上级领导认为过于自高自大而将他打入冷宫。
无他,身高太高了,和领导说话时,如果让领导仰头说话,等于是领导仰他鼻息了,他哪里敢在领导面前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但身高太高了,不用力弯腰很容易让人误会他太趾高气扬了。
多少次陈星睿都怨恨父母怎么给了他这么一副人高马大的身材,而且又一入官场深如海,真是害苦了他。
更让他叫苦不迭的是,他不但身材高大,身高一米九三,而且长相清秀,对,一个体型高大魁梧的男人却长了一副清秀的面孔,而且还清秀得如同女人一样,说他是小白脸一点儿也不过分。其实如果仅仅是一个体型高大魁梧但面孔清秀的小白脸也没什么,关键是,省委书记章系峰长得不但矮小,身高只一米六八,而且满脸疙瘩,面相丑陋,和陈星睿站在一起,几乎有天壤之别。
也正是因此,章系峰非常不喜欢陈星睿,他的形象和陈星睿的形象并排在一起,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对比明显、反差强烈的天作之合,一个是高富帅,一个矮穷丑。可问题是,虽然陈星睿确实家世良好,又毕业于名牌大学,硕士学历,而章系峰出身工人家庭,又只是党校培训班出身,勉强混了个冒牌的大专文凭,基本上只相当于初中水平,但章系峰却是省委书记。
在为官者讳的官场,尤其是在燕省权力核心的省委之中,章系峰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别人学历比他高,可以,但他是省委书记;别人身高比他高,也可以,但他是省委书记;别人长得比他帅,还可以,但他是省委书记!
作为秘书一处的处长,陈星睿本来有许多机会可以接近章系峰,但由于章系峰对他的身高和长相过于忌讳,最终导致他为章系峰所不喜。
被堂堂的省委书记不喜的理由或许说出去没人相信,但却又是活生生的事实,陈星睿就无比郁闷,长得高长得帅,反倒成了人在官场上升的障碍,天可怜见,难道高富帅也是一种错误?
高富帅不是错,但遇到矮穷丑的领导就是错了。
正当陈星睿自认前途无望忧心忡忡之际,关允意外调来省委办公厅秘书一处的消息让他眼前一亮,仿佛黑暗中一道亮光一闪,直觉告诉他,他的机会来了。
如何在领导面前脱颖而出有三种方法,一是埋头苦干,这种方法有碰运气的成分在内,而且一定要遇到慧眼识珠的领导才行,如果遇到只认马屁不认才干的领导,埋头苦干一辈子也可能没有出头之日。二是一边苦干,一边找机会宣传自己,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想要得到领导赏识并且重用,必须把自己做出的成绩让领导看到。三是不干光说,只凭口头文章,连吹带捧,让领导认为自己是一个值得提拔重用的人才。
以上三种是正常途径,也是最常见的三种,不过有正常途径就会有非正常途径。陈星睿本来自诩为人正派,不屑于做一些背后黑人的不齿之事,但实在是被压得太死,在急于想翻身的激励下,他只好放弃原则要走非正常途径,以期能得到章系峰的赏识,从而让他有机会外放,远离省委这个是非之地。
如果能讨得章系峰的欢心,并且让代家满意,他外放出去,直接当上常委副市长也不在话下。在这种想法的鼓动下,关允很不幸地成了他的垫脚石。
因为关允很让代家讨厌,也是章系峰不喜欢的人之一,代家调关允来省委,就是想摆布关允。正好关允被安排到他的手下,如果他出手将关允折磨得死去活来,称了代家的心,满了章系峰的意,他岂不是可以将幸福建立在关允的痛苦之上,踩着关允上位?
正是基于这种想法,在章系峰古怪的性格之下被歧视被压迫的陈星睿,为了个人前途,决定不惜牺牲关允的个人前途,也要为他的将来杀出一条血路。
不过,陈星睿也听说过关于关允的一些传说,说关允是金家的女婿,还说关允深得蒋雪松的器重和冷枫的赏识,似乎关允还和齐副书记的儿子齐昂洋私交甚好,但又怎样?别说现在关允还没有娶金一佳,就算真娶了金一佳,以现在金家大有式微之势的局面,金家能奈章系峰何?
蒋雪松和冷枫就更不用提了,一个调往京城,远离了燕省,另一个是黄梁市委秘书长,手不够长,伸不到省委。
好吧,就算关允和齐昂洋关系密切是真事,但相信政治智慧超人一等的齐全不会在关允被代家摆布的事情上插手,放眼整个燕省,在木果法被章系峰冷落之后,谁还敢挑战章系峰的权威?就连陈恒峰刚刚有一点想要有一番作为的苗头,也因木果法之事,被扼杀在了摇篮中。
正是基于以上认识,陈星睿认定拿关允开刀,是代价小回报高的好事。
让关允明天一早报到,也是他精心安排的一出好戏,是想让关允明天一早第一天上班就出丑。一切安排妥当之后,陈星睿心情大好,迈出办公室到走廊的抽烟处去抽烟。
抽烟处位于走廊的尽头,正好可以看到省委大院的门口。陈星睿刚刚点燃一支熊猫,用力吸了一口,沉浸在烟气污染肺部的快感中时,忽然,大院门口一前一后驶进一辆宝马和一辆奔驰,两辆车车速极快,在门口理也未理警卫的拦截,横冲直闯直接冲进了省委大院!
陈星睿一把扔掉烟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冲击省委大院,活得不耐烦了?尽管他只是秘书一处的处长,不是机关事务管理处或保卫处的处长,但正义感使然,让他怒不可遏,一路小跑冲下楼去,准备好好教训一下开宝马奔驰的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开宝马奔驰就了不起了?也不睁大狗眼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省委大院,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来的地方,也不是有几个臭钱就能撒野的地方,一边想,陈星睿一边快马加鞭,半分钟后,他就冲到了楼下。
楼下,警卫荷枪实弹,已经将宝马和奔驰团团包围。
以前,省委大院的警卫工作还不是那么严密,门口也只有一名警卫站岗,虽然配枪,却不装子弹。不过在警卫室中,却有五六名荷枪实弹的警卫随时待命,毕竟省委里面有正部级高官。
燕省以前还从来没有发生过汽车冲击省委大院的事件,是以两辆汽车不在门口登记,不顾警卫拦截,直接呼啸之间冲进了省委大院,顿时惊动了所有人。
几名警卫更是如临大敌,哗啦拉动枪栓,对准了两辆汽车。
宝马的车门一开,一人从上面下来,是一名年约二十四岁的年轻人,淡定、微笑、帅气而从容。警卫见了,一脸愕然,不认识。
奔驰的车门一开,一人从上面下来,也是一名年轻人,比宝马车上的年轻人要大几岁,他也是一脸淡定从容的微笑,不过和宝马车上的年轻人看似温和的微笑相比,他的笑容多了一丝玩世不恭的意味。
警卫一见奔驰年轻人,都傻了,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枪。
不过,齐昂洋闯进省委大院可以不予追究责任,但宝马车的年轻人就不行了,一名为首的警卫上前冲宝马年轻人冷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擅闯省委大院,请跟我们走一趟!”
宝马年轻人呵呵一笑说道:“走一趟?去哪里?我还有事,你们别碍事。”
警卫差点没气笑,他见多了和眼前人一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以为省委大院是来去自如的地方?擅闯省委大院,轻,训斥一顿,通知其单位严加管教;重,直接劳教一年。
“去哪里?”警卫冷笑了,“去劳教所!”
“对,先抓了,等保卫处刘处长过来,亲自处置!”陈星睿及时赶到了,背着手,直着腰,盛气凌人地说道。
遭遇战
许多年后,当陈星睿再次回忆起他和关允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还是禁不住一阵苦笑。
不过现在陈星睿却没有笑出来,而是一下愣在当场。
让他发愣的不是他一眼认出了关允——他虽然见过关允照片,但照片和本人向来差距不小,而是他认出了齐昂洋。
齐昂洋名声在外,在外,人称燕省第一公子;在内——特指省委大院,人称混世小魔王。外面只知道齐昂洋嚣张狂放,却不知道齐昂洋是让省委一帮人大为头疼的混世小魔王,尤其让省委中层一帮人头疼。
当然,齐昂洋做过什么事情让省委一帮人头疼并且见之色变,就不足为外人道也,相信就连关允也懒得多问。因为很明显,以齐昂洋胆大包天,在八里屯居然想亲自一枪结果了封况的性格,他有无数个办法可以让省委一帮受限于官场规矩循规蹈矩的人头大如斗。
陈星睿刚才只顾盯着关允看了,心里才起一个念头:这人怎么有点儿眼熟,就说出了抓人的话。话一出口才认出另一个人是齐昂洋,心里就咯噔一下,暗暗自责怎么嘴这么快,惹谁不好,非要惹齐昂洋小魔王,这下麻烦了。
齐昂洋就是找麻烦来了,一听陈星睿的话,哈哈一笑,伸手一拉关允:“关老弟,听到没有,警卫说要送我们去劳教所,陈处长说要送我们去保卫处,你说我们到底去哪里合适?”
关允笑道:“陈处长官儿大,听陈处长的话。”
“谁官儿大就听谁的?”齐昂洋斜着眼睛,嘴一歪,身子斜斜地靠在车上,“是不是真的?”
陈星睿知道坏事了,忙不迭地说道:“昂洋,误会,误会了,刚才我没认出来是你。”
“我爸好像官儿比陈处长大一点,是不是?陈处长,你是不是也要听我爸的?”齐昂洋就不肯放过陈星睿,故意将军。
陈星睿苦着脸,被齐昂洋逼得无路可退,目光一扫看到了关允,急忙用手一指关允:“我刚才不是说你,是说他。”
“说他呀……”齐昂洋眼睛一斜,玩世不恭的姿态一览无余,“他是没你官儿大,按理说应该听你的,好吧,你抓他好了,我不管了。”
话一说完,齐昂洋朝旁边一闪,让出了关允。
陈星睿不傻,齐昂洋说的是反话他不会听不出来,不过又不好一点儿表示也没有,只好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关允愣了愣,想说什么,好像忘了一样,没有开口。
为首的警卫怒了,向前一举枪托就要砸关允:“问你话呢?你哪个单位的?”
“我……就是省委的。”关允呵呵一笑,用手一指警卫,“小心你的枪,不要擦枪走火了,我比你官儿大。”
警卫二十五六的样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一听关允的话就火了:“你比我官儿大?你才多大?嘴上连毛都没长齐,还跟我比官儿,吹牛不上税。要是你比我官儿大,我叫你爷爷。”
“这个爷爷你叫定了,赶紧叫。”齐昂洋乐了,唯恐天下不乱地说道,“他叫关允,是秘书一处新上任的副处级秘书,听清楚了,是副处级,你是什么级别?”
“我……”警卫脸一下涨得通红,“他才屁大点儿,怎么可能是副处级秘书?我不信。”
“你信不信不要紧,只要陈处长信就行。”齐昂洋将球踢到了陈星睿脚下,用手一指警卫,“陈处长,是关允官儿大,还是他的官儿大?”
陈星睿睁大了眼睛,什么,这个年轻人就是关允?怎么可能!关允怎么能开一辆宝马,还这么嚣张地闯进了省委大院?不是说关允为人稳重,性格平和,难道说传闻有错?难道说,关允不是一个好欺负的老实人?
“关允是比他官儿大。”陈星睿咽了一口唾沫,知道是该见好就收了,忙说,“我比关允官儿大,这样,都听我的。关允和你闯省委大院的事情,就这么算了,警卫职责在身,冲撞了你和关允,也就这么算了,怎么样?”
“怎么样?”齐昂洋翻翻眼睛,阴阳怪气地说道,“我说了不算,关老弟说了才算。”
关允也歪歪斜斜地靠在宝马车上,语气不善并且很不情愿地说道:“既然这里陈处长官儿最大,就得听陈处长的话了。”
陈星睿心中来气,好一个关允,还想拿捏一把,小心以后落在我手里收拾得你死去活来,他见时机差不多了,就挥了挥手说道:“行了,都回去吧,别站着了。”
几名警卫转身就走,才一迈步,关允又开口了:“不对呀,好像还忘了一件事情,有人要叫我爷爷,还没有叫,说话不算话,满嘴跑火车。”
陈星睿终于怒了,如果不是碍于齐昂洋的面子,他早就忍无可忍了。他正想收拾关允,关允不但送上门了,还嚣张得不成样子,这么好的机会他不好好利用岂不是太可惜了?关允开了宝马就已经让他忌妒得发狂了,又和齐昂洋一唱一和,摆明了是想惹是生非,省委大院是关允一个小小的副处级秘书可以撒野的地方?
现在倒好,关允还想继续把事情闹大,想让警卫喊他爷爷,过分,太过分了!狂妄,太狂妄了!陈星睿用手一指关允:“关允,你再胡闹下去,后果自负!”
“怎么个后果自负法?”关允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又冲警卫轻描淡写地说道,“走吧,没你什么事情了。”
陈星睿冷冷一笑:“不要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你是秘书一处的副处级秘书!”
关允虽是副处级秘书,但空有级别没有职务,虽说和陈星睿只差半格,但权力不可同日而语。他是副处级不假,却只是小兵,就连秘书一处的副处长都可以对他呼来喝去,遑论堂堂的秘书一处***陈星睿了,所以如果以官场规矩而言,关允在陈星睿面前,必须毕恭毕敬。
但现在关允不但轻浮而张狂,而且对陈星睿没有拿出应有的恭敬姿态,陈星睿习惯了向别人点头哈腰,经常腰疼,见关允直着腰杆的样子,他一时火冒三丈也在情理之中。官场中人,很多都媚上欺下,而且媚上越严重,欺下就越严重。
“我明天才报到,也就是说,明天之前,我还不算是秘书一处的秘书。”关允轻轻摇头一笑,“陈处长,从明天起,我才是您手下的一个新兵。”
言外之意就是,对不起,现在我还没有正式报到,你是秘书一处的处长不假,但别想在我面前摆官威。
陈星睿气得说不出话了,怒极之下,也顾不上齐昂洋在场,拂袖而去。
如果陈星睿真能转身扬长而去也就算了,事情或许还没有戏剧性的重大转折,偏偏人在倒霉的时候,喝一口凉水都会塞牙缝,他转身是转身了,但因转身过急,没留神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人,他就一头撞在了那人身上。
“谁不长眼睛……”盛怒之下的陈星睿怒不可遏,差点骂出脏话,定睛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差点没跳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夏……夏……夏部长,我没看到是您……”
不错,站在陈星睿身后被他撞了一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夏德长。
如果是别人,哪怕是一名副省长,陈星睿或许也没这么害怕,但他偏偏最怕的人就是夏德长。原因无他,一是夏德长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位高权重,他的升迁调动全在夏德长的直接管辖之下;二是夏德长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或许有事情会做到暗处,但夏德长不,他如果不喜欢某一人,会当面流露出来,甚至不高兴时,会当场让对方下不来台。
再加上夏德长身为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权威,通常人人都会敬他三分怕他五分,因此夏德长在省委的名声并不太好,不但不好,还有人在背后称他为两面三刀。
两面三刀可不是什么好话,是说夏德长为人性格反复无常,不可捉摸,许多人都不愿意和夏德长交往,更怕得罪夏德长。正是基于以上认识,无意中撞了夏德长,才让陈星睿吓得不轻。
夏德长从鼻孔中哼出一句:“陈处长,你个子这么高,眼睛这么大,怎么会看不到我?除非是目中无人。”
一句话呛得陈星睿差点没背过气,他咳嗽几声,咽了几口唾沫才说:“夏部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夏德长又春风吹拂一般地笑了,笑容中却有几分嘲弄之意,“不过,我相信你是故意在整关允是不是?”
“没,没有。”陈星睿感觉大为不妙,他没听说过夏德长和关允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夏德长明显有维护关允之意,“就是发生了一点小误会。”
“没有?”夏德长意味深长地笑了,不知为何,他的笑容总给人阴森的感觉,“我在组织部工作,干的是调整干部的工作,调整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不,老陈?调整就是调动和整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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