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又看了一眼匕首,问杨铁匠:“杨师傅,我的匕首大概什么时候能打好?听大叔说打东西都是要付定金的,定金要付多少?”
“一把上好的匕首可能要好几天,兰姑娘你如果要着急用的话,我这里还有一把,虽然谈不上斩玉断金、削铁如泥,但是如果用以防身的话,应该是足够了。”
阿兰点点头。杨铁匠见那年轻人也不着急,就说:“我进去拿给你。”撩起隔间的蓝色布帘子就钻了进去。
一旁的年轻人扭过头来直视阿兰:“兰姑娘?你就是瀚海书肆里头做事的那个年轻寡妇兰姑娘?”
他问的很无礼,眼神里满是不屑上下打量着阿兰,一边打量一边撇嘴。
阿兰最烦不过别人拿自己在瀚海书肆里做事来说道,撇了他一眼,冷冷一笑:“是我!有什么指教吗?”陈叔怎么说的?纪州知府的小少爷,和钱溏王家是亲戚?
“指教?哼,少爷我才懒得跟你这等人说话!”
阿兰微微歪着头,语气越发的平静:“哦?不知道我这等人是哪一等人?这位公子爷你又是哪一等人?”
“要说人分三六九等,你这种人,就是第十等!下等人中的下等人!”
“那这么说你就是人上人咯?就是不知道人上人怎么也会做出,在大庭广众之下发酒疯、推人下楼——这种下等人才做得出来的事情?”
“你这女人……怎么、怎么……胡说八道!”这位少爷涨通红了脸,气急败坏。
阿兰眨眨眼睛:“难道不是事实吗?公子爷你额头上的包好像消了不少嘛!”
人上人的少爷不由自主的摸摸额头的乌青,看见阿兰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连忙把手从眉边拂过,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但是眉头青筋暴现,看得出他极力的在忍耐。
杨铁匠大步走过来,亮出手里样式古朴的短匕:“兰姑娘,就是这个。”他握着匕首外面的鞘,把刀柄朝着阿兰。
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却让阿兰心里一动。
她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句话来:人们都习惯在拿着剪子、菜刀之类的东西递给别人的时候,自己拿着柄,却把刀尖朝向别人。当你看见一个人把刀柄朝向你的时候,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个十分有修养、懂得关心别人的人。
“这算什么匕首,简直是破铜烂铁!”见着阿兰对着匕首怔怔发呆,那个正憋着气没出发的少爷一把抢了过来,抽出匕首一看,哈哈大笑:“这也称得上匕首?依本少爷看,根本就是破铜烂铁!割根野草都割不断!丢在路边估计都没人去捡!”
一个破破的刀鞘就不说了,拔出来的匕首样式古怪,不是常见的牛角匕,刀背上一个新月形倒钩,刀身斑驳,乌黑一片。实在看不出这匕首有哪里像是匕首的样子,倒像是打铁打出来的劣质混合物。
嘲笑一番,他抛给杨铁匠:“就你这手艺,我还是等回纪州了再找名师镶宝石吧,免得糟蹋了我的好东西!”说完冷笑着跟阿兰说,“不过,这匕首配你正好。依本少爷看,你也就只能用这样的东西了!” 然后故意瞪了阿兰一眼,大摇大摆的往外走。
阿兰冲着他的背影说:“喂!”
少年回过头来,语气很差的问:“干什么?!还有,本少爷叫沈子衍,并不叫喂!你没有教养的丑女人!”
阿兰笑了笑,捡起地上断成两段的那柄剑:“那么,非常有教养的沈少爷,你把别人的剑弄断了,难道不应该赔钱吗?”
沈子衍气的脸都白了。偏偏阿兰还火上浇油:“当然,这种破铜烂铁你这种靠家里养着,不用挣钱糊口的沈少爷当然是不在乎啦!不过杨师傅我们这种平头百姓可是靠这些吃饭的?难道沈少爷和街上的那些地皮无赖一样,弄坏了人家的东西就想偷溜?”
见沈少爷被阿兰气的嘴唇都颤抖了,好像随时都会爆发,杨铁匠挡在阿兰前面,对沈子衍说:“沈少爷,是我技艺不精,这柄剑不用你赔!”
沈子衍从荷包里掏出几锭银子,嗖的一声朝阿兰扔过来:“你才是街头的地皮无赖!当爷没钱啊!就你这一柄破铜烂铁,送给爷,爷都不稀罕!”
杨铁匠见沈子衍几锭银子用了很大的手劲扔了过来,往前一挡,银子都砸在他身上,其中有一锭擦着他的脸边划过去,擦出一道血痕。
本来阿兰只觉得这人就是个富家少爷,满身的浮夸。当她看见杨铁匠脸颊的血痕时,真正的动了气!她上前一步,刚要说些什么,听见杨铁匠低声说:“兰姑娘,算了!开门做生意,讲的都是一个和气。别跟他争了!”
阿兰本来一腔怒火,一下子沉寂下来。
是啊,这是别人的生意铺子。闹出事情来,倒霉的是杨铁匠!扭头看见杨铁匠有些惋惜的望着怒气冲冲的沈子衍骑上白马一溜烟的走了,以为他是可惜这宗生意,有些不好意思,“杨师傅,都是我害你少了宗生意!”
杨铁匠听她开口,摇摇头:“没事。就是你不来,我也不会接这活儿!”
阿兰奇怪的问:“为什么?”
杨铁匠望了她一眼:“如果武乙子知道清光被人在柄上镶宝石,应该会气的想杀人吧!”
“也对,刀剑兵器的用途无非是伤人。这么极品的清光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装饰品,在他手里已经失去了一个刀具的价值了!如果清光注定要落到成为摆设的地步,你应该也不会想成为帮凶!”
杨铁匠没有料到阿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兰姑娘的见解总是很特别!”
阿兰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杨铁匠自己说话就没有那么多顾忌——或许是因为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没有那种“你就是个女人”的语气?
杨铁匠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匕首:“这个匕首样子是有些难看,不过是玄铁打造的,很锋利。你要是嫌不好看的话,就再等几天……”
“没事。”阿兰伸出手去,“有总比没有啊?这个匕首要多少钱?”
“不值什么钱。兰姑娘要是不嫌弃的话,就送给你了!”
“那怎么好意思?”阿兰摸了摸手里的匕首,琢磨着他要真不收钱,自己还真挺不好意思白拿人家的东西!
杨铁匠捡起地上的银锭子,语调微微有些笑意:“一把破剑还能值上这么多银子,说起来我还的谢谢兰姑娘!这把匕首就算是谢礼了!再说要是你不收,样子这么难看,我也卖不出去……”
阿兰想起刚才沈子衍被自己气的半死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啦!杨师傅,多谢啦!”
杨铁匠忽然说:“一直听大家叫你兰姑娘,还不知道你姓什么?”
“我姓罗,叫罗兰,杨师傅你可以叫我阿兰。在家乡时别人都这么叫我。”
“你的家乡?”
“是啊,家乡……”阿兰的眼神幽深起来,“很远很远的地方。”
杨铁匠看着阿兰伤感的模样,忍不住说:“再远的地方,总是有那么个地方。你要是想回去,总是可以回去看看的!”
阿兰低声说了句什么,随即笑了笑:“天色不早了,我就不多呆了。”
杨铁匠点点头,看她拿着那柄匕首慢慢往外走。神使鬼差的,在她快要出门的时候,他突然说:“对了,阿兰,我叫杨越。”
阿兰回过头来,嫣然一笑:“我记得了。”
这笑容,不像时下女子一般的掩口轻笑,也不似市井妇人粗俗放肆的笑。自自然然,毫无修饰,粲然一笑。
杨越定定望着那抹倩影融入夜色中,轻轻的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难道真的是‘曼珠彼岸引三生,菩提非树惹凡尘’?”想起阿兰的那声无奈、感伤的低喃,他眼里泛出一丝痛楚。
虽然阿兰声音放的很低,近乎呢喃,可是他还是听的清楚:“想回,可是却回去不了的!”
有家却是无家,他乡反做故乡。
原来天下间,有这么多背井离乡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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