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树洲闭了闭眼,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终究还是舍不得打,于是他扬起手朝女儿阮蜜打过去——
“谁让你做出这种糊涂事?还乱教你弟弟说什么糊涂话!给我向小薄总认错!”
阮树洲歇斯底里地吼出来。
“……”
阮蜜穿着漂亮的敬酒服,被打得嘴角渗血。
她无法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父亲,伸手捂上脸,“我认错?”
裴默见状连忙拥住阮蜜,把她往后带,然后倒上一杯酒敬向薄妄,“薄先生,底下人乱做事,我们没有管束好,是我们的错,我向您道歉,自罚三杯。”
说完,裴默一连喝了三杯烈酒,喝得都有些站不住。
薄妄眼神凉薄地看过去,“又变成底下人乱做事了?”
“……”
裴默僵硬。
裴展跟着道,“鹿家的这事确实错在我们,几个孩子平时被惯坏了,纵容得无法无天,我以后一定严加管教。”
说完,他也跟着自罚三杯。
“孩子。”薄妄面无表情地道,“成了年的孩子,我也是少见。”
“……”
众人不禁紧张地看向他,他还要抓着不放?
裴展再一次看阮树洲,阮树洲只好举起酒杯道,“这几个孩子做下这种错事,我让他们去鹿家墓前下跪认错、守灵三天,以表歉意。”
薄妄抬眼看过去,没有说话。
阮树洲的呼吸有些沉,又道,“我们也去,给鹿家做场大型法事。”
江南一帮人胆战心惊,这都不行的话,那江南江北真要从经济上完全分裂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鹿之绫坐在那里能清楚地感受到周围人内心的焦灼,忽然就见薄妄勾了勾唇角,道,“阮先生这个道歉的诚意我收到了,既然只是几个成年孩子的错,那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这事算揭过去了。”
成年孩子被他咬出重音。
明明愿意和解,结果他还要讽刺一波。
偏偏他们说不了什么,还得拼命恭维着薄妄,“小薄总大人有大量,来来,我敬您一杯。”
“薄大少难得来江南一趟,一定要多住几天。”
“……”
薄妄笑着同他们交际,两帮人瞬间又好得跟什么似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鹿之绫旁观了整个始末,如果换作从前,薄妄早派活死人把这帮江南人吊起来了。
可现在,他不费一兵一卒就轻松办到她想要的结果。
一年多没见,他举手投足间驾轻就熟、挥洒自如,完全是成熟的上位者,同从前真是判若两人。
鹿之绫站起身来,问了佣人洗手间的方向。
古式设计的月拱木门里边,是完全现代化的洗手间陈设,花岩的洗手池,镂金的镜子。
鹿之绫用过卫生间后出来洗手,水流淌过手指,余光中多出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身影。
她转过头,薄妄站在月拱木门下,看向她的神色波澜不惊。
“……”
鹿之绫想他应该是有话和自己说,便关掉水龙头,正要出声,有脚步声传来。
薄妄忽然走到她面前,一把捉住她的手腕。
一阵风掠过,鹿之绫被他带进旁边的小休息室里,他将她按进门后,站在她面前,堵住她的去路,高大的身形笼住她,也笼住了里边的灯光。
“……”
鹿之绫呼吸一顿,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薄妄低头,一双漆黑的眸盯着她,看不出什么情绪,只冲她轻微地摇了下头,让她别说话。
“薄少?薄少?”
有人找过来,“奇怪,明明看着是往这边走的。”
鹿之绫听话地站着没动,她的视线里光线有些昏暗,整片都是薄妄的胸膛。
他衬衫的线条随着呼吸起伏,低沉均匀的呼吸震荡在她敏锐的听觉里,带着那股浓烈的木质香水气味撞进她的七窍,将她的所有感官占满。
她忽然有些不自在,往上抬了抬视线,又看到他丝巾上方微微滚动的喉结。
“……”
看哪都不太对。
鹿之绫抿紧了唇,索性垂眸。
薄妄站在她面前,一言不发。
有人走进开着门的休息室里,左看右看。
只要这人把门再往后按一按,就能按到薄妄的手臂。
还好,这人没按,而是纳闷地转身离开,还顺手将门关上。
没有门的遮挡,光线一下子洒遍,鹿之绫顿时觉得呼吸都格外顺畅,这个男人给她的逼仄感更胜从前。
见眼前的人还是没动,她不由得抬起眼看向他,对上他漆黑的瞳仁。
她心口一震,有种被吞进去的错觉。
薄妄低眸看着她,过了几秒才慢悠悠地转身,背靠着小休息室里的一台钢琴坐下来,人恣意地往后靠去,修长的双腿交叠着,一脚跷起。
“不想他们找到你?”
鹿之绫出声问道。
她的声音在小小的休息里显得格外柔软清晰。
“嗯,喝太多了,有点难受。”
薄妄闭了闭眼,嗓音低沉而慵懒,有些疲惫地伸展开双臂。
钢琴打开着,他一伸展,黑白琴键被压出了几个音。
再见面,他对她完全没了一年多前的那种极端姿态,随意的就像只是对待一个故人而已。
喝太多。
李明淮说他喝酒会胃绞痛。
她动了动唇,话到嘴边还是换成相对客套礼貌的致谢,“今天的事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替她向几大家族的祠堂泼粪报复,又跑到裴阮两家的婚宴逼得他们不得不出人去鹿家墓地下跪认错。
薄妄没看她,只低下头看向一排的黑白琴键,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上面随意地弹了几个音,这才慢条斯理地道,“不算为你,你是我的前妻,要是由着你被欺负,我和薄家的脸面都没地方放。”
“可这声谢我还是该说。”
鹿之绫站在那里道。
闻言,薄妄正过视线,黑眸直直看向她,“你那么在意鹿家,现在只是让一群小的去下跪认错,你受得了?不怪我?”
“怎么会……”
鹿之绫露出一抹笑容,淡淡的,“凭我自己都办不成这样。”
怪他,哪里来的话。
见她这么从容洒脱,薄妄颌首,“钟、廖两家不用担心,枪是他们自己走火,你什么都没做。”
他的律师会给她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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