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发生的事姬晗自然一无所知。
她和几个武将一起骑马疾行,累了就和姜凤澜一起坐马车,享受美人儿笨手笨脚地给她捶肩捏腿,就这样水陆并进地摇晃了几天,终于回到了凤京。
当日,艳阳高照。
她们大胜归来,自然风光无限。凤京城门大开,百姓纷纷出门自发地列队相迎,想要一瞻这位姬氏亲王的风采。
这一看,见者无不咂舌惊叹,很快香囊手帕漫天飞,掷果盈车,好不热闹。
这等热情差点让姬晗消受不住,她们不约而同地加快了速度,第一时间进宫面圣。女帝设宴给他们接风洗尘,群臣都在,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
简直梦回合欢宫宴。
只不过这回,张灯结彩的大殿之内多了凄凄惨惨的莫总兵和九皇女。
两人和女帝执手相看泪眼,这边悲声请罪,那边温和宽慰,一派君臣、母女情深,就差和女帝一起抱头痛哭了。
姬晗冷眼看着这出好戏,心中毫无波澜。女帝在群臣面前做出那副宽仁慈爱的样子,泪洒明堂,情真意切,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她重情重义呢。
怕是出征前在朝堂上请求赐死六皇子、让六皇子祭旗的激进分子,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君主会私下将儿子押去前线换好处,甚至己方打了胜仗后反而让他“暴毙”吧。
怪可笑的。
等那边的好戏终于唱罢,女帝才重回上首,开始夸奖起此战的大功臣们。
“灵兕不愧是姬氏女,果有先祖遗风,有勇有谋,没给祖辈丢脸!”
“大司马老当益壮,不愧是朕的肱股之臣,国之栋梁!”
“燕校尉年纪轻轻,却身负将才,假以时日,定成大器啊。”
女帝对她们的战果是非常满意的,天颜大悦之下,毫不吝啬地大加封赏,各个加官进爵,燕媞更是连升五品,成了正四品中郎将,一跃成了燕家最高的官。
果然,直到最后,姬晗也只得了一些钱财宝物等身外之物作为奖赏。
她耐心地等到女帝封赏完毕,这才慢条斯理地行了一个礼,朗声道:“陛下,您是不是把臣忘了。”
“……”
殿中霎时一片寂静。
女帝望向姬晗,眼含深意,表情和语气都淡了许多:“这是什么话,为了赏你,朕的私库都搬空了半座,还不够疼你么?”
她装聋作哑,姬晗也跟着装傻充愣,像是没听出女帝言语中的未尽之意,头铁道:“请战诸位皆加官进爵,只有臣没捞着一官半职,臣委屈。”
女帝:“……”
众臣倒吸一口凉气。
还真、真敢说啊。
“昭王超品王爵,进无可进,加无可加,到底是孩子,胃口大。”
女帝眼睛一眯,声音带着寒意与威压,“灵兕,你还想更进一步么?”
再往上进,那可就只有她屁股底下这个位置了。
金銮殿中,落针可闻。
在诸臣噤若寒蝉的时候,姬晗仍然面不改色,泰然自若:“陛下此言就生分了不是,臣哪里是求进爵,明明是求加官啊。”
越是严肃的场面,就越是要装傻,插科打诨、四两拨千斤:
“臣业已成人,却还是个无业游民,上次白相国还辱骂臣,说臣一介白身,无功名,无官职,要治臣的罪呢。那时臣真是无言以对,小脸臊得通红,怪丢人的。”
姬晗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女帝:“……”
白相国:???
殴打朝廷命官的是不是你?!
“无理取闹!胡言乱语!”白相国痛骂一声,被姬晗眼风一扫,又浑身一个激灵,立马闪身躲到其他同僚身后。
“陛下,你瞧瞧,臣才收复羌州回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白相国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贬斥臣,可见她瞧不起臣。”
“臣委屈啊。”
白相国气了个倒仰,差点七窍生烟:“陛下!昭王身无一官半职就敢如此猖狂,无法无天,痛殴朝臣,顶撞圣上!若得了官位,还不捅上天去!”
“臣附议!”上次被姬晗一起揍了的白相国党羽跟着义愤填膺地跳脚道。
姬晗理也没理她们,而是可怜巴巴地往上首一看,掉下了一颗鳄鱼的眼泪。
“陛下,她们瞧着臣是白身一个,就倚老卖老欺负臣,您说句话啊。”
“辛辛苦苦打仗,回来还要被这些尸位素餐的禄蠹指着鼻子骂,臣心寒啊!”
姬晗说得情真意切,“是臣不配,不该居功自傲,臣不敢要官职了……京城既没有臣的容身之处,这就收拾收拾回庆州收租子度日算了。”
“陛下,您多保重。”
姬晗向来头硬如铁,偏偏还滚刀肉似的无所畏惧,眼看着她越说越离谱,众臣生怕她闹起来难看让女帝没有台阶下,纷纷苦口婆心地劝慰起姬晗来。
“哎呀殿下何出此言!陛下对您的拳拳疼爱之情,就算别人不清楚,您自己还不知道吗,可别伤了陛下的心啊!”
“是呀是呀,陛下怎舍得让您回庆州,论功行赏,天理如此,陛下怎会吝啬?别因为某些人跳脚就和陛下置气呀!”
“哼,白相国这个老不羞,欺负殿下年少面薄,老臣替殿下先打了她!”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媪提着玉笏就拍了过去。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女帝:“…………”
活了四十多年就没这么无语过!
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就把女帝给架起来了,不封官都不行。
毕竟人家刚立了大功回来,这还是人家的庆功宴呢!更何况姬晗还张嘴求了,于情于理,都没有不封赏的理由。
自从姬晗病愈,活蹦乱跳起来,女帝觉得自己头疼的次数越发多了。
堂下姬晗不消停,被老臣追着打的白相国被一个玉笏拍的吱哇乱叫,不住声地痛骂着,又哭天抢地求女帝给她做主。
女帝头大如斗,她实在被这一脑门官司烦得不行,忍无可忍地厉声喝道:“够了!金殿之上追逐打闹,简直毫无体统!”
堂中终于又安静下来。
朝臣们一个个地挨着请罪。
等女帝深呼吸几下终于平复了些许,大司马才慢悠悠地站出来道:“陛下。”
“昭王殿下毕竟年少,又是闲云野鹤的性子,如今求官也不过是因为有人瞧不上殿下身无功名官职,仗势欺人,殿下年轻气盛,如何能忍气吞声?”
“不如趁此良机,论功行赏,赐给殿下一个尊贵的闲职,既全了君臣之义,又给了功臣体面的封赏,岂不两全其美?”
大司马一阵忽悠。
不愧是纵横官场五十年的老臣,这样一说,女帝略一想想,就觉得也不是不行。
左右给个闲职,表面光鲜内无实权,她也没损失什么,还不落人口舌。
女帝神色缓了缓,沉声问下首的姬晗:“那昭王想求什么官职?”
“先谢过陛下隆恩!官职嘛,自然是气派的,清闲的,最好平时不用上朝……”
姬晗还真跟去菜市场挑白菜一样挑起来了,女帝嘴角微抽,但听着她过家家似的没当回事的描述,心里也不由得一松。
只是这心绪还没松多久,下一秒就立刻高高吊了起来。
因为姬晗说:“臣不贪心,求陛下封我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吧!”
女帝蹭得一下站起身,完全被她的狮子大开口震惊到了,拍桌道:“什么?”
“你还真敢要啊!”
一品,天下兵马大元帅!
“陛下治下盛世,天下太平,数十年无仗可打,这回番邦联盟只不过是个意外。”
姬晗像是不解女帝为何这样激动一般,疑惑道:“军权帝揽,这等武将职封既气派又清闲,无事不朝,正适合臣。”
大司马附议。
“昭王殿下退敌神勇,番邦联盟无不胆寒,如今快要一统西域的车兰帝国也不得不议亲求和。盛世日久,朝廷重文轻武,这才让番邦蛮夷有了可乘之机。”
大司马慢条斯理地陈述完,图穷匕见道:“陛下若封此虚职,既显示陛下知人善任,圣明仁德,又可使大凰之威声名远扬,震一震边疆各国。”
女帝都还没做反应,朝臣们先被说服了,太平日子过久了,冷不丁的边疆失守打起仗来,她们晚上都睡不安稳。
即便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也本就是个听着威武霸气的虚职,品阶虽高,但只有起了大型战事才有用武之地。
而且当今女帝把持着军权不撒手,天下兵马大元帅不就是个光杆司令吗?
有啥舍不得的?
反正都超品王爵了,还差这一星半点?更何况人家都说了要清闲不上朝,而且她有仗是真打、有事儿是真强上啊!
于是朝臣们纷纷附议。
大势所趋,女帝内心其实也有些被说服了。即使心里很不得劲儿,但还是捏着鼻子成全了姬晗的心愿。
姬晗心情颇有些稀奇。
这官职到手得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求官之事暂时告一段落,女帝的注意力也被另一件事吸引过去了。
她神情肃然道:“原本的车兰国吞并了周围的国家和部落,已经成西域帝国了?还要派王子来朝廷和亲?”
“宣上殿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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