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晃晃悠悠的,并不是很舒服,至少比不上来时游意乘坐的马车。但好在四名轿夫脚力非凡,速度很快。没过上多久,一行人便到了约定的地点。
“这位小姐,路府到了。”
游意掀开轿帘一看,入目果然是“路府”两个大字,而牌匾下便是路府的大门,门口还站着四个看门的小厮。
“辛苦你们了。”游意看了香芸一眼。
香芸便从袖中掏出八两银子,每人二两分别给了四人。
那四名轿夫皆是大喜。其实租借轿子,至多只需要三四两,却还不是给他们的。但现在这放到他们手上的银子,却切切实实的每人二两,这样只需要交出一两银子,他们至少还有一辆剩余。
一两银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已经足够一家三口两三个月的嚼用了。
但在感谢了一番游意的出手大方后,轿夫们便抬着轿子快步离开了。路家这样的门第,便是门口,也不是寻常人等能过停留的。若是他们再不走,怕是看门的那四个小厮就要过来赶人了。
事实上,这些轿夫没有猜测。
就在轿夫几人离开没多久,那四个小厮之中便有一人来到游意面前。
“来者何人,若是没有事,不要在路府门前游荡,否则我等有资格将你们送入官府。”
大赢的律例便是这样,没有官职的闲散人士,若是无故在官员贵族的宅邸门口晃荡,那官员家中的下人是有资格将这些人送入官府审讯,直到审讯出没有问题,才会释放。
据说这是因为大赢朝建立初期,朝廷局势还未稳定,不时便有乱党想要作乱。这些乱党找不了皇帝的麻烦,毕竟皇帝那是住在皇宫之中,侍卫层层守候的。但普通官员就不一样了,只要他们守在官员宅邸门口,总有机会碰上一个。而到时候……
传言那时候不知死了多少个底层官员,导致许多人都不愿意在朝中当官。
大赢朝的开国皇帝察觉不对,最后创立了这个刑法。
“敢问这位小哥,不知路二公子是否在府中?”游意很客气。
“路二公子?”那小厮面露怪异之色,看了游意一眼,道:“你是何人,如何知晓我家二公子已经回来?”
二公子外出做官,已经好几年没有回京了,这刚刚回京一天,便有人来看望了?
“自然是友人。”游意弯了弯眉眼,笑道:“在下游意,劳烦小哥去通报一声,路二公子定会来找我的。”
那小厮犹豫了片刻,见游意虽然蒙着面纱,却只是个小姑娘,且双眼之中满是陈恳,没有丝毫躲闪虚假之色。
“那好吧,我便去替你通报一声,你且在这里等着。”
游意笑着点了点头。
这也就是在路家了,若是在游家门口敢这般行事,说不得便会直接扔出去。路家与人为善,虽然家中权势不输一般的王爷权贵,但行事低调,就算是小厮仆从,也不会狗眼看人低。所以游意才这般放心,直接说明来意和名字。
那小厮离去没有多久就回来了,且面色十分古怪。
见他这幅表情,游意忍不住皱了皱眉。
“游意是吧?可是游家的人?”那小厮问了这句话之后,面色更是古怪。
香芸:“这是什么问题,我家小姐都姓游了,自然……”
“不是。”游意却止住了香芸后面的话,笑道:“在下不是游家人。”
那小厮面容了扭曲了几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片刻后才道:“好吧,你且跟我来。”
游意不动声色的跟着他过了路家的大门,然后才弯着眉眼,笑道:“敢问这位小哥,你刚才为何面色那般古怪?”
小厮脚下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才重新迈步,但他口中也说了,“我家二公子刚才说了,让我出来问问,若是你是游家人,便好言好语将你赶走。若你不是游家人,便可随意一些,直接带你进来便是了。”
游意愣了一下,思索片刻,才反应过来路苑杰是什么意思,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你家二公子真是有意思。”
那小厮便十分骄傲的模样,抬了抬头,道:“什么叫有意思,我家二公子龙章凤姿,自然是聪颖远超常人,你这样的普通人,自是猜不透公子的想法。”
路苑杰让他随意一些,还真是很随意,若是其他客人来临,这小厮怕也不是这般从容淡定的模样了。
路家并没有多大,至少没有游家那么大,在小厮的带路下,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前面便是了,公子在那处等着,我便不进去了,游小姐随意。”小厮指着一处拱门,说道。
游意点了点头,小厮便行了一个礼,直接转身离开了。
路家虽比不上游家大,但亭台楼阁草木景色却丝毫不逊色,甚至更甚一筹。游意并不急着进入那拱门,而是转头欣赏四周风景。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
“景色怎么样?”
“还算是不错罢。”游意收回视线,看向说话的青年,笑道:“你倒是终于舍得出来了?”
路苑杰本来还想装模作样一番,闻言却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你从来不与我客气,在你面前,我这路二公子,可与路边的小乞丐一般可怜了。”
游意嗤笑了一声。
“这可不怪我,是你自己特别的害怕我,我可什么都没有做。”
当初进入山谷一趟,路苑杰就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后来吃了一些她师父出手制作的安神散,才好了一些。只是后来在游意面前,就再也拿不起公子爷的架势了。
“罢了,本公子说不过你。”路苑杰挫败的摇了摇头,又道:“站着不累吗?还是进来坐坐吧?”
游意笑着睨了他一眼,调笑道:“进去?里面不是你路二公子的闺房吗?我这一进去,岂不是会污了你的名节?先说好,我可不愿意娶你。”
“爱来不来!”路苑杰白了她一眼,自顾自的过了拱门。
游意唇角勾起,脚下迈出,也与香芸一起,随着他进了那拱门。
过了拱门,却好似进入了另外一重空间一般。此处装扮布置,与外面全然不同。
“你这,别有洞天啊。”游意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路苑杰在小溪旁席地坐下,嘲笑道:“你这言语还是一如既往的匮乏,之前来到我这小院的人,哪个不是费劲心思夸赞,那词汇怕是能将所有美好都概括其中。”
游意不以为杵,学着他的样子,在小溪旁坐下,并不担心裙摆被溪水浸湿。
“本小姐就是没有文化,你待如何。”她笑着看路苑杰,漆黑的双眼明明是带着笑意的,但更多的却是威胁之意,她说:“你信不信我现在给你下个毒,让你这辈子都说不出什么好词来?”
“我自是信的。”路苑杰回答的没有丝毫迟疑,恭维的毫无凝滞,“游小姐的毒术天下第一,在下不敢有丝毫犹疑。”
游意嗤笑了一声,不予理会。
香芸没说话,只是在一旁将她的裙摆小心摆放好,免得那溪水真的打湿了裙摆。
“你这里连凳子都没有一张。”
“只我一人在,要凳子有什么用。”路苑杰不以为意,道:“闲云野鹤便是要这种意境,若是有了凳子,那便需要桌子。而有了桌子,便需要茶水,之后还需要其他许多布置,那与外面那些院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游意收回看天的眸子,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问:“你真的甘心当什么闲云野鹤?”
“不然呢?”路苑杰回答的没有迟缓,似乎早就想好了这个答案,他笑道:“爵位是大哥要继承的,而家中并不需要一个出众的继承人。这是为了家族好,也是为了我好。”
现在路家的荣宠已经足够盛大了,若是再进一步,龙椅上的那位绝对会有所猜忌。而怀疑一旦产生,便会慢慢变大。最后引来的,便只有飞鸟尽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路家想要继续保持下去,便不能再向上,不能再有出众的继承人。
路苑杰喃喃自语的说:“都说我比大哥强,但有的时候,我真的很羡慕大哥。不是羡慕他能继承爵位,而是羡慕他能有一件事可以去做。而我呢?若是没有意外,这一辈子便只能困死在京城,哪里也去不了了。”
人与人的追求不一样。
对于那些穷苦的百姓来说,也许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便是最美好的。但对于路苑杰来说,他只是想要有一件事可以去做,而不是一辈子浑浑噩噩的当个牵鹰遛狗的世家公子。
“游意你知道吗?”路苑杰不再叫“游小姐”这个假惺惺的称呼,他眼中流露出几分茫然之色,看似说给游意听,却更好似在自语,他说:“我都能猜到我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了。过几年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然后为家族开枝散叶,然后后半辈子就如前半辈子一样,继续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之后我的孩子则会过上我如今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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