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候光耀要去金象国参战,许元胜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两人一起过桥,进入江南行省。
一路上沿着官道而行,确实修的官道比其京畿之地还要好,还要宽阔,没有让许元胜失望。
若是南方也出现了北地的豆腐渣工程,他是最脸面无光的。
先去了一趟江南城,和候光耀一起用了饭,应后者之邀参阅了江南重镇的兵马。
沿江的一艘艘战船,上面站着的一个个伟岸的身影。
那战船在许元胜看来,已经淘汰了,落伍了,当年在青州府眼里这些巍峨雄伟的战船,此刻显得更小,更破了。
但那些江南重镇的兵士站在战船上。
让这些本该淘汰的战船,好似再次重塑了当年协助南方朝廷,迎战北地伪朝廷时的往昔气势。
“元胜。”
“我江南重镇虽战船老矣,但将士们日夜操练不停,求战之心在胸口里未曾停止过燃烧。”
“他们和我一样。”
“请战,请战啊。”
候光耀拍打着胸口,咚咚咚作响。
“请战!”
“请战!!”
“请战!!!”
忽然一道道声响从沿江战船上响起,汇聚成滚滚声浪,在这一刻像是压制住了滚滚涌动的沧江之水。
那是将士们热血化为的战意。
“侯总兵。”
“侯老。”
“侯兄。”
“我未曾忘过你们,朝廷也没有忘记你们。”
“我没有对你,对将士们撒谎。”
“未来沿海将会有一场翻天覆地的大战,此战将会直接影响我大胜在东方乃至是天下格局的地位。”
“到那时。”
“入蛮境的滇南重镇,西川重镇和平北重镇以及我青州府的陆战之兵,都无法及时撤回。”
“在那时。”
“我青州府海军要上,江南重镇和东南重镇也要上。”
许元胜真诚道,这番阵仗,是唯恐自己忽悠了他啊。
“何时?”候光耀听到许元胜如此说,这次是真的放心了,但也忍不住想问个准数。
“早的话明年开春,最晚估计也要在明年。”
“西方的兵马已经和蛮国会和,在蛮国境内往西千里之外开始建国,国名犹大国。”
“东西方的屏障已经打破。”
“未来东西方必然有一场大战,而蛮国不出意外,会成为这场东西方大战的先锋兵力。”
“陆战先打。”
“海战紧随其后。”
“我大胜将依一己之力独挑西方世界,兼顾周边这些不安分的邻国。”
许元胜沉声道。
“好。”
“那我就和海总兵的东南重镇,先行灭了南洋诸国,不服我大胜者,尽皆斩杀,肃清周边外敌,先行抢占南洋诸港口,扼守南部海路通道。”
候光耀沉声道。
“行。”
“我会给你调拨二十艘新型战船,配备足量的火炮和炮弹。”
“还有一个月左右,就是国庆大典。”
“你们速战速决。”
许元胜看出了候光耀的求战之心,当即沉声道。
“放心。”
“一个月之后,我等将会在国庆大典喝酒,将士们也会回家欢聚新年。”
候光耀坚定道。
“勿要大意了。”
许元胜有些牙疼,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我不会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
“也不会拿大胜国运,开玩笑。”
“这些日子我虽然养病在城内,却也时常推算南方战事,依我军的战力而言,只要朝廷方面下定决心,强行推进。”
“对方坚持不了多久。”
候光耀沉声道。
“好,南方战事就拜托诸位了。”许元胜点了点头道。
在江南城逗留了一日。
详细的了解了接下来对于金象国用兵的情况,南洋也就金象国还有一战之力,除此之外旁边两个小国,难以威胁大胜。
隔日许元胜就直接前程,从江南行省进入湖汉行省,在中都和郑九舜碰面,虽然权利集中在了北方京城。
但中都方面还留下一套班子,协调南方五大行省。
郑九舜这位曾经西川行省的都指挥使,坐镇在此地。
“元胜。”
“这些日子我是清晰的看到南方的发展。”
“简直不敢相信,会发展如此之快。”
“那水泥道铺设的官道,再也不惧泥泞天气了。”
“南方商路发展也是一日一个样,税赋虽然一降再降,却收上来的税收竟然比历年来都高了。”
“若非北地寒冷,闹起来了天灾。”
“我们南方需要竭力支持北地,怕是每家每户堆积的布匹,粮食,肉食,都吃不完了。”
郑九舜感慨道。
“此事上老师和唐相也和我说了。”
“是南方在关键时候,竭力为灭蛮之战输入粮食,还为北地进行赈灾,从南方往北地的车辆,日夜不停。”
“蛮国境内的将士们吃到了家乡的粮食和肉食,也都倍感暖心。”
许元胜点了点头。
“嗯,只是可惜时间太短。”
“若是再给个两三年的积累和发展,哪怕依我南方之富裕,也足以支撑灭蛮之战持续打下去,依一战定鼎全局。”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到了那一日了。”
郑九舜干咳了一声,说多了话看上去明显疲惫了一些。
“郑老多注意休息。”
“过完年,就能看到了。”
许元胜关切道。
“那我等着。”
“宋江河那家伙是没有机会看到这一切了。”
“我要帮他看着。”
“我看到了大胜一统,再看到灭蛮之战胜利,我大胜西侧和北侧两大宿敌,从此不再成为威胁,就够了。”
“你那老师在西川行省时,就想着熬死我,好独掌西川行省的兵权,却是被我熬离西川行省。”
“不错这次他无需着急了。”
“我啊,很快也要走了。”
郑九舜呵呵一笑,眉宇间透着暖意拍了拍许元胜的手背。
“郑老,我老师在京城等着你的。”
“过年时要举办国庆大典,到时候有些话你和他去说说。”
许元胜说道。
“京城!”
“太远了,我就不去了。”
郑九舜看向北方,眉宇间透着一抹希冀,毕竟那是曾经政治抱负起始的地方,但稍后摇了摇头。
“到时候我送您老去。”
许元胜呵呵一笑。
过了一会,就先行送郑九舜去休息了。
“大人,我们要回青州府吗?”侯坤低声道。
“见过袁武后,再回去。”
“老师对这位老兄弟,还是很挂念的。”
“当年他为南方朝廷牺牲不少,是时候启用了。”
许元胜沉吟道。
“刚刚袁大人派人送来了信。”侯坤说道,递过去一封信。
许元胜眉头一挑,打开信看完之后。
“哎,还真是一个情种。”
“让袁木即可入京,接手京军,护持京畿之地。”
“走吧。”
“我们回青州府。”
许元胜轻叹一声,皇后林菀有这么一个始终挂念她的人,死的也值了,袁武不愿再入仕,只是往厚待二子袁木。
从湖汉行省绕道直接前往青州府。
一路上没有走的太快。
倒也没有刻意的检查官道情况,南方官道修建十分扎实,从马蹄踩踏过去的动静,就能感觉到。
而且官道修建的速度,更快,几乎整个南方都完成了用水泥和钢材对原官道进行更替了。
“大人是近乡情更怯?”侯坤注意到了许元胜的情绪。
“是无脸回去。”
“整个西川行省为大胜死了太多人了。”
“青州府更甚。”
许元胜长长叹息一声,总算是更深切的明白为何后世项羽宁愿自刎也不肯过江东了,毕竟带出去的人死了那么多。
回家的路上,会不可避免的是一块块坟冢。
看到那一幕,想想心里那滋味,就不好受。
“西川行省的民众会理解大人的不易。”
“大人大力锻造火炮,四处谋取精铁矿,创办官路司,推进火炮的大范围运用于战争,已经避免了大量伤亡。”
“入了蛮国境内,大人也先行遣回了大量老兵,启用北地新兵。”
“大人对于南方,对于西川行省的用心。”
“将士们和民众都清楚。”
侯坤低声道。
“此行不要事先透漏。”
“我们低调进青州府。”
许元胜轻叹一声,摆了摆手。
“是!”侯坤点了点头,进入南方安全上问题不大了,就先行让随行的兵士不要跟的太紧了。
很快他们百骑入了青州府境内。
刚临近关口。
天色渐黑。
却看到关口内的官道两侧亮起了火把。
左右两侧皆是民众在寒风里举起了火把,照亮了回家的官道。
“这?”许元胜蹙眉。
“我没有派人知会张方平大人。”
“不过张大人,想来也不会如此劳民的。”
“怕是我们从进入江南行省时,消息就已经走漏,是民众自发赶来的。”
侯坤低声道。
等入了关口后。
就看到十几匹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张方平。
张方平脸露喜色和高兴,匆匆下马就是加快走过来。
“兄长。”许元胜急忙下了马,快步迎过去。
“元胜,你瘦了,也黑了。”
“蛮国境内听说打的很辛苦。”
“你吃苦了。”
张方平几度张嘴欲言,最后还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说话间紧握着许元胜的双手,连眼眸在寒风里都有些泛红了。
“兄长,谈不上辛苦。”
“让乡亲们早点回去吧。”
“我对不住他们。”
“让一批批战死的乡亲们,只能躺着送回来。”
许元胜摇了摇头。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何况打的还是外族,敌人不死,我们哪怕在南方也睡不安稳。”
“乡亲们都拎得清。”
“何况大胜征兵会留下子嗣,这一仗打完了,他们的孩子得到厚待,未来就不用再打仗了。”
张方平义正言辞道。
“张大人说的是。”
“我们不怕死,若是再征兵,我老汉也想去。”
“杀退蛮兵,从此我大胜再无敌人,娃儿们也能安心读书识字,考取功名了。”
“这日子比过去更有盼头了啊。”
附近一个老汉突然开口道。
“不错。”
“青州府出了许大人,是我们青州府的荣耀。”
“我们青州府的娃儿能入蛮杀敌,史书上关于咱们青州府的记载,哪个不是沉甸甸的,就凭这个,咱们娃儿也死的值了,死的光荣了。”
……
“我家大儿英勇杀敌过百人,虽然战死了,族谱单开,县志留下一页。”
“从府衙到县衙,抚恤给的足足的。”
“孙儿们长大了就能继承军功,哪怕不考科举,也能入军,这是多少辈没有的大好事啊。”
“我家大儿那是为我老汉一家,开了辉煌啊,让我老头这一辈走到哪里,都能抬起头,直起腰来,哪怕县衙的大人们来到我家,那也要上香,作揖的。”
“我家大儿死的光荣。”
“给大人当兵,纵死也光荣,我们无悔。”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兢兢的走过来满脸激动道。
“我家相公年初就跟着大人,杀过大荒国的贼子。”
“今年又随着大人杀入了蛮国境内。”
“他往常来信,总是告诉我,跟随大人是他这辈子的光荣,能随着大人征战天下,是他做的最正确的事。”
“虽然大人不认识他。”
“但他每次看到大人在的方向。”
“就能感觉,那片的天都亮堂了。”
“他本来还想带家里人一起去蛮国定居,说是大人提倡民众迁徙,我们青州府人要积极响应。”
“可惜他没能活着回来。”
“不过我和我家公公提了,我愿意带着儿子去蛮国境内,在我家相公拼死的地方,好好的抚养孩子长大。”
“让孩子知道,他爹是英雄。”
“哎,我不该哭的。”
“我家男人光荣了,换来了百两银子,还给儿子争了军功,我家大儿子现在十四岁了,马上就能跟着大人再上战场了。”
一个妇人擦着泪,擦着擦着就是笑了,眉宇间透着自豪和光荣。
“大人,我爹给我说了。”
“身为青州府的兵,是他一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
“我要当兵。”
“青州府的兵爹战死,儿子上,咱们青州府的兵永远最强,最多。”
一个十四岁的半大小子大声道。
很快一个个老人,一个个妇人也纷纷走出来,莫不是感激青州府出了许元胜,让青州府人未来能够过上好日子,走出去能够抬起头来。
他们家死了人。
但他们觉得日子未来更有盼头了。
看着这一幕。
许元胜深吸一口气,没让眼角的湿润落下。
“我总说,打完这一仗,就能不打了。”
“我失言了。”
“我知道再多的抚恤和奖励,再也换不回你们的儿子,你们的相公,你们的父亲。”
“对于乡亲们的认可。”
“元胜,愧不敢当。”
“我还是要说,打完明年,咱们就不打了。”
“未来孩子们就能在一个太平的年景里,开心的长大,再也不需要提刀穿甲,走入战场的那一日了。”
许元胜说完之后,深深躬身行礼。
“愿为大人赴死!”
“愿为大人赴死!!”
“赳赳青山,共赴国难!”
“战不休止,死不还!”
“死不还啊!”
……
一个个官道两侧的民众不约而同的拱手过胸,声透铿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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