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茹见惊动了王氏,赶忙小声说:“娘,没事,就是胳膊有些酸胀。”
说着,她就打算翻个身,把胳膊绷直些。
王氏嗯了一声,没在言语,只是窸窸窣窣的披了衣裳起身.下了地。
林宝茹不知道她要去做什么,下意识的问道:“外头都黑透了,你干什么去啊?”
王氏趿拉上鞋子,刚要往外走就听到闺女开口说话。
她担心自家闺女跟着起身,赶忙小声回她道:“你可千万别动,娘去烧点热水来给你腾下胳膊......”
“大晚上的你刚暖热乎身子,就别出去折腾一遭了,我这缓缓就没事了。”林宝茹微微抬头,瞧着外头黑咕隆咚的模样,不由抿着嘴说道。
家里实在穷的可以,以前是连饭都吃不饱,自然舍不得用油灯了。
若是晚上非要照明,多半也是点家家户户都有的火绳。
说是火绳,其实就是碎柴禾跟杂草,混着河边上长着的艾草跟黄篙拧成的。到了天儿热的时候,村里的蚊子虫子总是恼人的很,大家都会点着火绳熏蚊子。当然,除了熏蚊子,它还能做火种。
反正对于林家二房来说,她们点不起油灯,更做不起许多人家都会备着的火把。
也是因着穿越来这些日子家里没用过油灯,以至于赶集时候,林宝茹压根没想起这事儿来。
林宝茹记得,原身记忆里有过,王氏曾经白日里给老宅做活,晚上经常会趁着月亮地明的时候,坐在门槛上缝些手工活去买。只可惜,没多久,王氏的眼睛就差了许多,到了晚上根本看不清下针脚的地方,渐渐的也就不做了。
原身也偷偷在月亮底下缝过东西,被王氏发现后,担心闺女小小年纪就熬坏了眼,自然不许她干。
平心而论,王氏当真是个极好的母亲了。这一点,就算曾经恼火王氏性子软弱的时候,林宝茹都是坚信的。而且,每每感受到王氏的关心,她心里也会暖洋洋的。
这也是为何,林宝茹会对这个家的接受度这么高。
娘亲王氏虽然会犯糊涂,会有这个时代妇人常有的想法,可无论从哪个方面说,她都会尽自己的可能疼惜着孩子们。如果说她是性子懦弱让人心急,还不如说她是被那些三从四德的封建糟粕思想迫害至此的。
刨除她对婆婆跟大嫂无条件的忍让之外,王氏算得上是个极有韧性的母亲。
大哥林满仓向来沉默寡言,好似对这个家万般不在意,但真遇上大事儿了,他都是偏着护着自家娘亲跟弟弟妹子们的。
至于采茹跟采荷更不用说,完全就是她的小迷妹。采茹年纪不大,可做起事儿来就跟个小大人似得,也就现在跟她相处久了,才能有那么些孩子气。
而采荷虽然受了不少苦,可心思单纯,除了害怕奶奶跟大伯家两家之外,过去的困苦并没有给她的成长带来太大的影响。尤其是在分家后的这几日,没了让她惧怕的人来找茬,她可以说是恢复了小孩独有的活泼。
林小山年纪最小,总是乖乖的糯糯的喊着她大姐,就算是跌倒了摔到了,也很少哭闹不止。最多就是含着眼泪包,小声哭几声,只要有人一哄就立马能乖巧起来。
可以说,家里的几口人,哪个都能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至少,在这里,她再不用应对前世为生计奔波是面对的勾心斗角,还有那些塑料亲情。
她正迷迷糊糊想着那些有的没的呢,忽然感觉到有人坐到了自己头顶的炕边上。
接着,她就听得王氏满是心疼的说道:“你先伸出一根胳膊来,娘烧了热水给你腾上。”
有些犯困的林宝茹,强撑着睁开眼,见她手里还拿着布巾,赶忙把胳膊递了过去。
王氏小心的把热.腾腾的布巾敷在自家闺女有些肿了的胳膊上,待到那布巾有些凉了,就赶紧放进脚下冒着热气的开水盆里再烫一遍。
反反复复的几次,就那么让留在被拧干的布巾上的温度,缓缓的渗入林宝茹酸胀难忍的胳膊上臂。虽然有些潮湿,但却让胳膊的酸胀劲儿稍有缓解。
王氏本来就是干惯了活儿的,尤其是自家男人刚没的那年,她头一次撑起家里大.大小小的重活儿,所以经常会感到胳膊腰腿酸痛。就算是现在,身上还总会不舒爽。
所以,她有些担心自家.宝茹身上,也落下伤了。
她时不时轻轻给自家闺女捏一捏胳膊,让本来就舒服了一些的林宝茹,越发昏昏欲睡。
到最后,林宝茹一边跟王氏小声嘟囔着什么话,一边就陷入了睡梦里。
王氏见自家闺女终于睡着了,不敢再给给她揉.捏。不过也不知道刚刚闺女,到底听没听进去自己说话。她长出一口气,想着以后得看着闺女,让她少干些活的话。
她给林宝茹盖好被子,摸黑听着闺女绵长的呼吸声,神情有些发怔。大抵是这两日活儿明显少了,她闲下来的时候也多了,就总忍不住想自个闺女的亲事。
只要一想到,自家闺女守着自己的日子不能太长了,她心里就一阵阵难过。
不过她心里清楚,自家闺女病了一场后十分要强,最见不得自己哭哭啼啼,她就不敢再动辄抹眼泪了。
况且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般,毫无回转余地,若自己还总当着闺女的面难受,也只能惹得孩子一起跟着忧心。
她小心的摸了摸林宝茹苦柴似得头发,心里一时为闺女的要强出息高兴,一会儿又因着想起刘书来的性子而叹息。
第二日,林宝茹醒来的时候,就明显感觉到胳膊的已经不怎么酸胀了。她有些惊喜的揉了揉胳膊,想起昨晚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给自己揉着胳膊的娘亲忙活到什么时候。
“大姐......”采茹跟采荷揉着迷瞪的眼坐起身来,大概感觉到被窝外头的冷气,俩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冷颤。
“赶紧穿上衣裳,今儿好像有些变天了。”林宝茹穿好外衣,赶紧忙着小一点的采荷,套好早就瞧不出原本模样的夹袄来。她摸着手底下单薄的夹袄,皱着眉说道,“幸好那几块扯了打算做衣裳的布料没洗,不然看这天,怕是洗了也干不了。”
她给采荷扣好扣子,又给她简单梳了俩麻花辫,瞧着利落了,才说道:“一会儿我跟娘商量一下做棉衣裳的事儿。”
至于那棉被,怕是今儿做不了。不过今儿要是变天的话,晚上没厚被子,她们可就难熬了,她得好生想想办法......
外头的天有些阴沉,时不时有冷风吹过,倒是让几个刚出屋的人忍不住缩起脖子来。没等林宝茹说什么呢,就听到一阵有节奏的锵锵声。
她疑惑的抬头看过去,就瞧见自家大哥正蹲在门口前头在石头板上砸让她又喜欢又头疼的猪胰脏呢。瞧那模样,应该是砸了一阵子了,几挂都揉在一块,砸成了很细的浆。
正在灶台前忙活的王氏瞧见几个闺女起来了,连忙笑着招呼着几人说道:“洗洗手准备吃饭,今儿娘新蒸了一锅苞米饼子。”说完,她又看向林宝茹说道,“今儿早起娘说你昨儿砸猪胰脏累着了胳膊,你大哥就不声不响的搬了石板子去那干起来了,娘劝都劝不住,你去瞧瞧他砸的行不行。”
其实不用说,林宝茹已经过去了。
“娘说你昨儿是一直砸的,所以我就没敢停手。”林满仓憋了半天,才放下棒槌搓了搓手有些拘谨的皱眉,声音粗粝的说道,“要是不行,我再砸。”
看着眼前这个心疼自个累着的大哥,林宝茹感到心里暖洋洋的,她吸了吸鼻子止住有些发酸的眼眶笑道:“大哥力气大,砸的比我细多了,这个就是砸的越细越好呢。”
林满仓听了这话,才松了一口气,跟着自家妹子咧嘴笑起来。他本来就好多年没笑过了,这会儿乍一咧嘴,却比哭还难看。本来憨厚的面上,多少都带了些违和感。
不过这并不妨碍王氏跟采茹几个跟发现新大陆一样瞪大了眼,尤其是王氏,直接惊讶的捂住了嘴。
她儿子......她儿子真的转好了......
王氏心里喜悦,忍不住热泪盈眶的小声念叨道:“他爹,你看到没,咱家满仓不傻了!”
不光是念叨这个,她再看自家.宝茹的时候,更觉得自己昨儿说的那个不差,婆婆跟大嫂当真是被人诓骗了。
明明自家.宝茹,就是个福星。
端是瞧她病好了以后,一家人过得又欢喜又舒心。
她们虽然手头依旧不宽裕,可至少也能吃顿饱饭了。
而一直脑袋不清亮不灵光的儿子,也越来越能撑起事儿了,不光会主动护着家里老小,还心疼起了妹子们。
想到这里,王氏心里就越发高兴了。她趁着没人瞧见,赶紧擦了擦眼眶里落下的眼泪,而后就哽咽着去盛饭了,也省的让孩子们瞧见了笑话她。
今儿王氏蒸的苞米饼子,虽然没有放白面,可也没再放野菜根跟观音土,所以对于她们而言也算香甜了。加上她本来蒸干粮的手艺就好,不然也不能但凭着蒸观音土跟野菜根那般难以下咽的饼子,都让大.大小小的几口人吃了好几年。
而如今全放了细细的苞米面的饼子,可是大.大满足了几个孩子的胃口。
虽然苞米饼子不如昨儿的点心好吃,但胜在能大口的嚼,所以吃起来还是极其享受的。
“娘......我还能吃半个吗?”采茹吃完了一个饼子,咬了咬下嘴唇,犹豫着看向王氏。
王氏听了.这话心里难受,不过她很快就点头说道:“没吃饱就再吃点,咱们现在虽然不宽裕,可也能吃的饱饱的过冬了。到了开春,外头的野菜跟药材都能挖了换钱,也就能接上了......”
往年她们也是这么过来的,只是那时候,但凡换点铜板子,她都会存成给婆婆的奉养银。偶尔多得几文钱,多半也会被婆婆搜刮了去。
想起这些来,王氏心里说不出是懊悔还是纠结,总之复杂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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