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欣本来陷在自己的情绪中,很认真的在表达对他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和陪伴的感激,眼角都不自觉湿润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温暖,孤独的她有多久没有过了。
可何东帆一阵呛水咳嗽,敏感的情绪立马就断线。
他总是这样出乎意料的把惆怅拉到另一端。
宁欣放下茶杯抓了几张纸巾递过去,关心的责备:“你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
何东帆呛得脖子红,眼睛红,看一眼宁欣又撇开。
擦!
完全没心理准备。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开诚布公?
那是要和他好,还是和他断?
做了结是吧?
何东帆脑子一团麻乱。
宁欣哪里知道何东帆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她只是看何东帆好了一些,于是继续说下去:“何东帆,我一直想跟你说谢谢,这些日子…其实也不止是这些日子,从好久好久以前……”
宁欣看着不远处眨眼睛的星星灯,像是透过那些光亮看见了北都的时光,明媚的午后,青涩的少年…
她嘴角微微上翘,语调温柔:“好像,我每次很难过的时候都被你碰上了。”
何东帆和宁欣不在一个频率,也理解不了她这些前话有何用意。
所以,她到底要不要和他好?
他肯定会对她很好的。
他可以发誓的。
他从来都说话算话的。
宁欣抿了抿唇,认真的看着他眼睛,清澈明亮:“这段时间你一直陪着我,用你的方式安慰我,你的这份心意我都能感觉到,我想跟你说谢谢,还有,你不用担心我,盛昱…”
说到这儿,宁欣淡淡的垂下眸,依旧有些控制不住的失落,但她深深吸了口气,也算是释怀。
她手指摩挲茶杯外侧杯壁:“盛昱很好,我会祝福他,然后我也会认真的过我的日子,你不用担心我会再做傻事了。”
何东帆后知后觉听懂宁欣的话。
他看了一眼她的左手手腕,那里还是照常戴着护腕。
店内热闹,但不算嘈杂,能听见山林间黑夜深处的蛐蛐声、蛙声。
所以,她说的是这个心意。
所以,她并不明白他的心意。
但是,她说会好好生活,不会再做傻事。
这话,比他刚才妄想的所以,竟更让他心动。
这份心动,无关于男女之间的荷尔蒙,就是单纯的心颤、心酸,还有心疼…
她叫他:“何东帆?”
“嗯。”
她再次举起茶杯。
何东帆看了眼桌上的茶杯,举起来。
“砰。”很清脆的碰杯声。
宁欣眼睛弯成月牙:“认识你,给你做家教老师,我觉得很幸运。”
说完,轻轻仰头喝茶,有点先干为敬的意思。
此刻,何东帆眼神挪不开她的脸。
她像一副被打乱的拼图,终于拼凑起来,可凑近了看,支离的痕迹那么明显。
何东帆有自己的情不自禁,磁哑的声音从喉头沉沉地滚出来:“我会陪着你。”
宁欣眼睫颤了颤,放下茶杯,似乎没听清:“嗯?”
“我……”何东帆看着她,喉结艰难地滚了又滚,手指攥紧茶杯,指关节微微泛白,“我可不可以…不叫你宁老师了?”
你给我做家教老师,也是我的幸运。
可是我不想再叫你宁老师了。
不想!
宁欣笑了笑,这有什么?
她淡然的给自己填上茶水,大度问:“那你想叫什么?”
何东帆感觉喉头跟有刺似的。
他吞吐:“欣…欣。”
宁欣很明显的顿了一下。
何东帆被一双明媚的眸盯着,心思大乱,下一秒,没出息的低下头,语气沉:“欣、欣姐。”
宁欣捻起茶杯又抿了一口,点头:“可以啊。”
可以个屁啊!
他才不想叫姐!!
出息啊!!!
何东帆跟自己生气,垂头丧气站起身:“我去看看老板烤得怎么样了。”
宁欣微微转头,语调温和:“好。”
何东帆是真无语,在他的天人大战之下,她怎么跟个局外人似的?
他真想抱住她,狠狠亲一口,然后大声质问,你明不明白?到底明不明白??
他又笑骂自己一句:混蛋玩意儿!
烤鸡烤兔是何东帆亲自端来的,他还拿了两瓶冰镇的唯怡豆奶。
烤鸡嫩,烤兔香,搭配土豆、藕片、莴笋等配菜,在这样夜晚的山间,是宁欣没有过的享受。
享受什么?
享受…多姿多彩的生活啊。
她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想去海边的城市旅游,她还没看过海……
旅游,在她的世界,真是一个新鲜词。
但却是,很好的开始,不是吗?
何东帆给宁欣递上唯一的鸡腿,开口:“宁……”
他一顿,心里思量‘欣姐’也比‘宁老师’好多了,于是满足的改口:“欣姐,我问你一个问题。”
对于这个称呼从他嘴里叫出来,宁欣还有点不适应,反应了半秒接过鸡腿:“你问。”
何东帆瞥一眼宁欣,不爽的把鸡架分尸:“你老跟我说小元特别,我怎么看不出他哪里特别。”
宁欣咬了一口鸡腿肉,孜然麻辣,嫩得爆汁。她简单回答:“小元因为家庭原因,有轻微的抑郁症。”
何东帆瞬间想起宁欣妈妈的事。
她哭着说她的后悔,说如果…就不会……
所以,她才会这样照顾小元吧。
何东帆觉得这个话题不好,话锋一转:“刚才我问了老板,我们可以走旁边的小路上去,只要十几分钟。”
宁欣很迅速啃完鸡腿,满足地把骨头放下:“小路?安全吗?”
“问过了,说是小路,但其实是他们自己的大路,打了水泥的。”
宁欣这才点头:“好。”
吃得差不多,宁欣脱掉手上的一次性手套,捧着豆奶喝,眼睛咕噜一转:“明天早上有个登山竞赛,你想去吗?”
不等何东帆回答,宁欣补了一句:“早上七点,有点早。”
早什么早?
她都去,他肯定去。
何东帆:“去。”
“行,那你七点之前去大食堂吃早餐,然后今天下车那个地方集合。”
“行。”
“多穿件衣服,早上气温低。”
“知道。”何东帆吃了块土豆,瞥她一眼,“你明早别穿短裤,冷。”
宁欣:“好。”
等何东帆收拾了桌上的残局,两人才离开。
顺着老板指的方向,他们沿着水泥陡坡路往上走。
‘酒足饭饱’,搭配清爽的山涧夜风。
宁欣惬意的张开双臂挥了挥:“好舒服啊。”
她话音刚落,一连串的狗吠声划过黑夜,似乎立马就要直直向她冲来。
宁欣下意识就贴上旁边的救命稻草何东帆,并双手死命的拽住他小臂,声线打结:“何东帆,有狗~”
何东帆思绪完全断了,只感觉到独属于女生身体的那份柔软紧贴在手臂上,存在感压过了所有一切。
他全身血液都往脑袋涌,尝试着抽了下手臂,但宁欣抓得更紧了。
真不是他占便宜,他就是没什么劲儿了。
凶猛的狗吠声中夹杂着铁链拖拽声。
宁欣脑海里浮现清晰的画面。
黑色的大狼狗,被冰冷的铁链栓住脖子,它只两只后脚站立,奋力地挣着铁链狂吠…
仿佛下一秒,铁链就会断裂,或者栓头脱落,然后它就会朝着她扑来。
黑暗,让恐惧感更甚。
“汪——汪汪汪——”
宁欣肩膀一哆嗦,闭上眼睛,脑门抵上何东帆手臂,拒绝一切的姿态,声音虚在嗓子里:“快点走~快点走!”
这怎么忍?
想紧紧的抱住她。
何东帆还是理智地压制了自己的邪念,用另一只手臂把人圈到胸前,站在她身后:“我给你挡着。”
往前走了几米远,吠叫声渐渐平息。
宁欣刚松口气,只听见一阵利爪挠门的声音,接着左右两边都开始吠叫。
宁欣尖着嗓子叫了一声,接着是更凶厉的吠叫声。
她转身又把何东帆抓住。
可左右两边都有狗,她都不知道该躲他哪边。
何东帆感受着她手上的力度,还有她的体温,他咽了一口口水。
他微不可察的匀了口气,然后抬手抓住她手臂,扯下,轻轻扣住她手腕:“跑。”
在宁欣的记忆里,那是很长很长的一段上坡路。
一路都是狗吠声,一波刚落,一波又起。
宁欣也不知道是因为太害怕,还是跑着上坡路太累,她腿都是软的,基本借着何东帆拽着她的劲儿往前。
直到全部的狗吠声淹没在夜色里,只剩两道交错的、粗重的喘气声。
何东帆回头看了宁欣一眼,那双眼睛在暗色里很有温度,很灿烂。
宁欣本就混乱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感觉很不舒适,随即挣开手,喘气道:“没、没狗了。”
何东帆转身,倒退着慢慢的往上走,一双眸子落在她身上。
宁欣:“看、看什么?”
“不怕蛇。”他也喘气,还露出虎牙揶揄她,“怕狗是吧?”
宁欣:“……”
第二天一早,大伙儿集合,准备登山。
宁欣穿了宽松的长袖长裤运动套装,拿着绿色的小旗子,反反复复的念叨‘安全’相关问题。
很明显,那群不耐烦的少年耳朵都要听起茧子了,一声比一声有气无力的回应,知道。
何东帆慢悠悠把外套衣袖挽至手肘,站在一旁抿着唇笑。
少年们排着队到达登山起点,哨声一响,立马就四分五散了。
宁欣在后面喊:“注意脚下,注意安全!”
哪有人搭理她?
宁欣看一眼一步两个台阶的何东帆,安排上:“何东帆,你体力好,你去牵个头,帮我看一下前面那几个。”
何东帆无语,一脸‘我服了你’:“他们是十三四岁,不是三四岁。”
而且最大的好像都十五岁了。
思绪到了这里,何东帆一阵胸闷气堵。
所以,他刚认识她那会儿,是十五岁。所以在她眼里,也跟这群小崽子一样,是吧!
真是服了!
何东帆语气不痛快:“你能不能别把人当小孩看?!”
宁欣不知道他哪里来一股阴阳怪气。她斜眼看过去,用绿色小旗子戳他手臂:“快点去。”
何东帆觉得自己就是受虐体质。
他怎么就对她此刻的语气,此刻的动作,就那么喜欢呢。
他一把抽走她的小旗子,快步向上跑,爽朗道:“就去。”
何东帆一路嘿哧嘿哧跑,慢慢追上最前面的队伍。
起初他还没发现,过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小元一直跟在他身后。
何东帆速度慢下来,小元便马上超过何东帆,何东帆加速,小元也在后面穷追不舍,仿佛在同他比赛。
何东帆乐了,幼稚!
不过,他能输给个小屁孩?
两人一言不发,默契的开始竞赛。
何东帆自认体力王,但也佩服小元的体力和意志。
很快到达最后一段阶梯,这时候,意志什么的已经不占优势,占优势的是腿长。
何东帆发力,很快甩开小元。
距离终点还有五米左右的阶梯时,他停下脚步,双手按在膝盖上粗粗的喘气。
汗水顺着他眉弓滑落,他余光看见小元从他身边掠过,他胸腔微震,无声笑了下。
然后是小元站在终点,往下吼:“你输了!”
“是!我输了!”何东帆直起腰,配合地挥挥手上的旗帜,“认输认输!”
他慢慢登上最后的五米,在工作人员那里拿水喝。
他拧起瓶盖,眺望远处的城市。
所谓登高望远,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陆陆续续开始上来人,宁欣是最后一波。
何东帆已经休息好,帮宁欣拿了瓶水,并拧开瓶盖。
休息好,大家一起照相,然后准备下山。
宁欣已经夺回自己的小旗子,带着绿队先行下山。
何东帆帮着工作人员把剩余的物资搬到小面包车上,同宁欣两个同事一起,是最后一批下山的。
一路也是闲聊着,然后宁欣同事接到一通电话。
“严重吗?不严重啊?严重啊?哦,行,行,好,我们离那儿不远。”
电话刚挂断,另一个同事就问:“怎么了?”
“你们队的武俊杰差点滑山下去。”
“怎、怎么样了?”
“他没事儿,宁副教好像为了拉他受伤了。”
“严重吗?”
“也没说清楚,应该不太严……”
他话还没说完,何东帆已经往山下冲,一步好几个台阶,连外套都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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