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手指微动。
陈浩南缓缓地睁开眼，一晃而过的白光令他不太适应。
病房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媛媛。”
一开口，嗓音微哑。
媛媛去哪里了？
为什么没在这里陪着他？
是不是回到未来了？
巨大的恐慌感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陈浩南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刚准备挪动着身体下床时，下肢隐隐作痛，牵动的肌肉也十分无力，尤其是小腿部分，更是软绵绵的完全使不上劲。
他掀开被褥，小腿严重弯曲，变形得不成样子。
这一看他就知道，恐怕这辈子都无法依靠自己站起来了。
他一时哑口无言。
那些对未来的冀望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没留下一点痕迹。随之而来的，掺着绝望和死寂缓慢地爬上心间。
就在这短暂的一分钟里，他已经生不如死了几回。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陈浩南不知看了多久，仍没接受这个现实。
整个病床不是只有他一人，只是他刚刚太激动了没发现。现在，隔壁一帘之隔的病床上有人醒了，动作之间也发生了轻微的响动。
陈浩南偏了偏头，弧度很小，微乎其微。
他感觉被整个世界抛下了。
隔壁的人不知怎么的，一醒来动作又急又猛，起来时还撞到了病床的栏杆。
“碰。”
一道沉闷又结实的声音传来，陈浩南回过神来，脑中渐渐恢复知觉，他朝那人投去了侧目的目光。
“媛媛。”
那人突兀地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低声呢喃：“浩南。”
陈浩南下巴微抬。
还有更沉痛的现实摆在眼前，这已经是他能做出最大的反应了。
赵媛媛自从醒来后，一看清周围的环境，立马想到了陈浩南。
她不敢有丝毫的犹豫，急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期间，身体还撞到了边上栏杆。
她疼得抽了口气，但硬是没吭声，生生挨住了那道撞伤。
一站稳脚跟。
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到陈浩南，才走出去几步，背后有人及时叫住了她。
赵媛媛委屈地红了眼，一回头，发现陈浩南一直在身边。
一帘之隔。
她一对上了陈浩南的视线，就听到他问：“我的情况，医生怎么说？”
赵媛媛不敢看他的表情，犹豫不决：“医生说，你需要好好休养，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她到底没有说实话，那样对陈浩南太残忍了。
岂料对方听完后，神色淡淡，唇边的弧度越发冰冷：“是吗。”
“你也在骗我。”他道。
“我了解自己身体的情况，小腿弯曲变形成这样，是不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赵媛媛一慌，扑到陈浩南身前，比他更难受：“不，不会的。你会好起来的，一定还有办法。”
他轻轻：“能有什么办法？”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跟你吵架，你就不用追着我出来……”赵媛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就不会因为我，碰上这样的事，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赵媛媛像只委屈的小狗，趴在陈浩南的怀里，撕心裂肺地大哭了起来。
对比她激烈的反应，陈浩南面无表情，态度也堪称平淡无奇，情绪上也几乎没有太大的起伏。
如果此时有其他人撞见这一幕，可能还要以为，这两个人的处境调换了位置。好似，赵媛媛是那个断腿的人，而陈浩南才是健康的人。
“别哭了，不是你的错，是那个轻生的人，她不珍惜生命，枉顾生命。”陈浩南虚弱地拥住了赵媛媛。
赵媛媛眼眶像个无底洞，此时止不住地流下豆状的泪水，擦也擦不完：“都是我的错，呜呜呜，该怎么办……不，你会好起来的。”
“都是因为我……”
如今，造成了极为惨烈的现实，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不是救陈浩南了吗？
她不是从死亡名单里，从死神那里救走他了么？
那为什么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没有把他带到一个正确的生活轨道里？不仅如此，还要落得终生残疾的症状，再不能像一个健康人一样正常地行走。
如果她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从一开始就不会救陈浩南。
如果他不能像一个健康的人那样活着，这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她错了。
大错特错了。
赵媛媛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终于失声恸哭了起来。
-
“小姑娘，两份小馄饨就可以了吗？需要加葱和蒜吗？””
赵媛媛脸色苍白，眼下大片青黑，她已经好几天没休息好了。
此刻，她站在一个牌匾叫“刘姥姥的小馄饨”店门口，默然片刻，回道：“一份要大份，另一份小份。”
她的浩南不能没吃饱。
她手指蜷缩了一下，这般想道。
但是赵媛媛忘了，这家馄饨店的小份也是正常份量，一个成年人吃也绰绰有余了。
只不过她现在对浩南满心愧疚，总觉得要在小事上多多弥补，心中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噢对了，小份不加葱蒜，另一份大份的，什么都加，但不要辣的。”她又补充道。
“好嘞。”老板双手擦了擦围裙，顺手掀开帘子，去里头忙活了。
赵媛媛照顾陈浩南三天了。
陈浩南从不在她面前掉眼泪，有苦都是自己打碎了往肚子咽。就是赵媛媛也能明显感觉到，他这几天过于安静了。
话都变少了。
陈浩南不算那种健谈的人，性格偏内向沉稳，不过赵媛媛以前说点什么，他总会接下一句，不让她的话落在地上。
但现在，赵媛媛努力想和他聊聊，排解他的心情，却发现自己说了好多句，可能才
才换来他淡淡的“嗯”。
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了。
人在遭遇重大挫折时，性格确实会相对发生变化。像陈浩南这样的天之骄子，犹如一夜从云端坠落，再也会找不回风华，很难想象他要承受怎样的痛苦。
从此以后。
他的生命要负重一千斤，等待自己的日子里，只有一望无际灰暗的未来。
就算如此，陈浩南态度还是平淡了。
人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赵媛媛宁可陈浩南和她一样，失声痛哭出来，最起码还能发泄一下。而不是像现在，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总一个人安静地坐着。
她害怕陈浩南把自己憋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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