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郎官眉梢一挑,抬眸。
苏念惜又问:“沈家的哪一个?沈默凌已死,那是沈家的家主沈鹄?宫里的贵嫔沈云?亦或者,三殿下,裴煜赐?又或者,整个沈家?”
春郎官看着她,嘴角愈发勾起。
苏念惜又道:“不论你想要哪个的命,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春郎官仿佛听见了极其有趣的笑话,忽而大笑起来。
直笑到眼泪漫出,才看向苏念惜,道:“郡主好大的能耐。”
苏念惜坦然点头,“沈默凌怎么死的,春郎官想必知晓。”
“哈哈,确实。以郡主今后的身份,确实能对奴夸下如此海口。”春郎官乐不可支地看着苏念惜,忽而道:“千眠香的配方,奴能给你。”
苏念惜握着折扇的手一紧。
却见春郎官将一个黑色的琉璃盒放在了桌上,道:“只要郡主吃下此物。”
苏念惜看过去。
春郎官伸手打开,里头一枚雪白的药丸,他笑着说道:“此物有剧毒,若无解药,半年后便会毒发,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他看向苏念惜,“以郡主的命,换千眠香。若是郡主不愿,也不勉强,只是这千眠香……”
话没说完,苏念惜已伸出手,直接将药丸拿起,送进嘴里,又拿了桌上的茶水,直接送入腹中。
如此利落的动作,叫见惯人在生死间挣扎犹豫丑态百出的春郎官亦控制不住的愕然。
“可以了吗?”苏念惜放下茶盏,平静地看向他,“千眠香的配方。”
春郎官漂亮的眼睛瞪大,像是被吓到一般,乖乖地从袖子里掏出方子递过去。
苏念惜打开,看过后,确认这便是前世将她折磨得欲生欲死的毒物。
将方子折好,收进荷包里,又看向圈椅里还呆愣愣看着她的妖魅:“所以,春郎官想杀之人,是谁?”
春郎官却没说,他看着苏念惜,忽然伸手,再次抓住她的袖角,苦恼道:“奴后悔了,郡主,奴想跟着您,您收了奴吧!”
苏念惜立时朝后退。
春郎官见她这般,立时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郡主得了自己想要的,就要嫌弃奴了吗?”
苏念惜皱了皱眉,怎么说得仿佛她在始乱终弃?
“春郎官,你我摆出筹码交易。你要我用命来换,我已应了,何故还做出这番姿态?”
春郎官委屈地撅嘴,“一个千眠香,何以能让郡主用性命相换?这分明是为别人求的!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让郡主这般舍得!奴也想要郡主的心!”
这人,还真是随心所欲的厉害。
一会儿妖魅,一会儿单纯。似乎不懂世事,却又看破人间欲壑。
苏念惜一瞬间似乎瞧见了另一个自己。
顿了顿,道:“所以,春郎官,是想要我的命,也要我的心吗?”
春郎官坐在圈椅里,满含期冀地望着她,“可以吗?”
“嗯……”
苏念惜微笑,“不可以。”
春郎官眼眶一瞪,气急败坏地问:“为何呀!反正郡主又没有喜欢的人,为何不能喜欢一下奴?!”
这样的模样,像是胡乱撒泼要糖吃的小孩儿,根本不讲道理。
苏念惜垂眸看着他,片刻后,轻笑道:“你怎知,我没有喜欢的人?”
春郎官黛眉一拧,不高兴地指着她面纱上的眼睛,“有情之人的眼,哪里像郡主这样冷冰冰的。”
苏念惜眼波微澜。
春郎官撇嘴,“若真欢喜,提起那个人,都恨不能为他生为他死。在鬼市,奴瞧得太多了。起初深情不悔,过后恨之入骨,那些眼睛才是活的。可是郡主,你的眼睛告诉奴,你的心,已经死了。”
再次看向苏念惜,却又笑了起来,“死了的心,怎么能喜欢人呢?不若给了奴吧!”
苏念惜听着他的话,没有说话。
春郎官眨眨眼,忽而又悄摸摸地伸出手,往她袖子上攀。
忽而听苏念惜低声道:“这样明显吗?那他,会不会……也瞧出来了?”
春郎官不可置信地抬眼,“你!你!”美丽的面庞上染上一层怒气,“郡主说的他是何人!当着奴的面,郡主,你居然提旁人,你,你……”
“哒!”
话未说完,额头被折扇轻轻点了下。
他抬起眼。
苏念惜朝他微微一笑,“别闹。我的命已然归你了,不是吗?”
春郎官对上那双似无情却又怜悯的眼,眼下倏而一缩!
本不过玩弄的心思,这一瞬间,莫名地多了一分不甘。
额头被点过的地方,仿若花瓣轻触,毫无痕迹,却又残留一缕幽香暗意。
张了张口。
苏念惜已转过身去,“想杀的人,春郎官可让人转告于我。我进楼太久了,外头等着的几个孩子只怕要不放心了。告辞。”
才走到槅扇前。
忽听身后春郎官问道:“郡主,值得吗?”
苏念惜脚下微缓,侧过半面,笑了笑,“也就赌这最后一回。”
奇怪的,春郎官竟然听懂了她的意思。
他问:“若赌输了呢?”
苏念惜望向虚无的半空,耳边传来这瑶池上下靡靡之音。
须臾一笑,轻声道:“愿赌服输呗。”
圈椅里,春郎官脸上笑意全无。
他见过无数的欲念,无数的人心,可是,眼前这个少女,却并不属于这红尘任何一抹。
她无情无欲,灵魂分明已经消散,为何肉体还要停留在世间呢?
“对了。”
门口的少女忽而转脸,朝还放在桌上的荷包扫了眼,道:“东西既然收下,那么南栀,我就带走了。”
春郎官依旧没说话,目送着少女的身影转过槅扇直到不见。
柳叶儿走进来,跪在他的腿边,“主子,南栀不能让平安郡主带走,她知晓……”
春郎官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柳叶儿眼瞳一颤,立时低头,“奴该死!不该自作主张!请主子责罚!”
却听春郎官道:“去查查,平安郡主去江南是要做什么。”
“主子是要?”柳叶儿疑惑。
春郎官拿起桌上的彩珠,举到眼前,看那珠面上泛起的斑斓,再次浮起摄人心扉的魅笑。
缓缓道:“或许,她能帮我报了这血海深仇呢?”
柳叶儿募地抬眼!
春郎官站了起来,宽大袖子一甩,嗓子高吊。
唱道——
“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瑶池外。
南栀几个瞧见苏念惜走出来,立马围了过去。
“郡主……”
“南栀,我吃了春郎官给的茶。”
南栀脸色一变,往苏念惜鼻跟前一凑,轻轻一闻后。
惊讶地抬眼:“是春眠,乃是可迷人神智之物。郡主何以能坚持到此时?”
“废什么话,如何解!”良辰扶住人,低喝道。
南栀摇头,“郎官的药无解,不过此药无毒,只是服用后会让人心神松懈,袒露心底最深的秘密,过后睡一觉,便会完全忘记,乃是郎官常用来探听之药。”
又看向苏念惜,“郡主,郎官可有问过您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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