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凉风吹拂中原大地,吹散了内乱带给人们的压抑痛苦,也吹散了城墙上凝固的血渍,仿佛之前那可怕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经过兵变血洗的大庸京城很快就恢复平静,还归原来的繁华,并迎来了它的第一桩喜事——大司马李修将于下个月六月初六迎娶和硕长公主!
按着李修原来的打算,是想这个月的初六就正式迎娶苏流萤,可她的眼疾未好,他不想给她的心中留下遗憾,而苏流萤自己也表示要在新婚前让眼睛恢复清明。
李修遍招天下名医为苏流萤看眼疾,刚刚回京的薛念也被请进了未央宫。
薛念进殿时,看到苏流萤的样子,未曾开口先是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听到声响,坐在窗前的苏流萤蓦然一怔,下一刻却是艰难的咧嘴笑了,干涩着嗓子惊喜开口道:“薛念,竟是你么?!你什么时候回京城来的?”
薛念心里暗忖,京城发生这么大的事,有人都差点死了,我还能不回来么?
面上,他却是得意笑道:“李修为你遍招天下神医治眼疾,怎么能少了我。”
说罢,凑上前仔细帮苏流萤察看了眼睛,又凝神为她把过脉后,道:“你小产落水受寒,又心神太过忧虑伤痛,哭得太多,终是把这双眼睛给糟蹋了……”
苏流萤苦涩笑道:“嗯,其他太医也是这般说……可有治好的办法?”
薛念看着她眸光里的空洞死寂,还有神情间难掩的绝望,看得出她的内心必定是绝望的,不由好奇道:“我原以为……你是不想治好眼疾的……放心,我能治!”
是啊,刚刚失明醒来的那段日子,苏流萤从没想过要治好眼睛,因这心都死了,要眼睛何用?
但后来,她常常想起那日楼樾被逼自尽、鲜血溅到她脸上的感觉,她不由的想,楼樾不能就这么死了,他是为了她而死了,她总得为他做点什么……
眼睛失明后,很多事情她都做不了,虽然身边有小暖陆菁她们贴的照顾,还有一大群宫女嬷嬷围着伺候,凡事根本不需要她动手,但有些事,她却得亲自动手,不能假手他人……
所以,如今听到薛念肯定的告诉她,他能治好自己的眼睛,苏流萤这么久以来死寂绝望的心里终是冒出了一丝丝的欢喜,苦涩笑道:“如此,就劳烦你了!”
说罢,她又轻声问道:“公子一切可好?他的腿治好了吗?”
说起帮韩钰治腿,薛念心里就生出自豪来,得意笑道:“他一切都好,腿也彻底被我治好了,能走能跑,与之前没有两样,只是……”
“只是什么?”
听他突然停下来,苏流萤心也跟着顿了顿,神情间露出了一丝担心。
薛念饶头讪笑道:“他为了感激他,硬拉着我拜了把子,与他成了异姓兄弟……如此,我倒是不好再跟他抢铃岚公主了……”
闻言,一旁的小暖与陆菁都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苏流萤脸上也浮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幽幽道:“公子能好好的,我就彻底放心了……”
薛念道:“我家大哥倒是很担心你,一直想来京城看你。只是北边胡狄尚未退兵,大哥应……应楼樾所约,要一直在边关守着,所以……”
从楼樾出事后,苏流萤身边的人都不敢再在她面前提起楼樾的名字,那怕他名字中的‘楼’字都避讳的避开,就是怕引起她的伤心。
果然,听到薛念提到楼樾,苏流萤全身瞬间僵硬住,拢在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眼眶微红,惨白着脸色艰难苦笑道:“一直没有再听到胡狄南下侵防的消息,没想到……竟是他帮大庸去北鲜搬了盟军……”
冰封的心再次撕裂开来,露出了鲜血淋漓的伤口,痛得苏流萤全身一阵抽搐。
见她痛苦的形容,薛念瞒在心里的秘密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可到嘴边又被他拼命咽下了,只得嗫嚅道:“是啊,世子爷回京之前就给大皇子写了信,让大皇子帮忙带兵驻扎三国交界之地,威慑胡狄不敢对大庸出兵……还与大皇子约好,等胡狄退兵后,要带着公主与大皇子一起去北漠上赛马呢……所以公主的眼睛确实要好起来才行……”
听到薛念的话,苏流萤心底埋藏的伤痛汹涌的奔涌出来,眼泪忍不住再次滚滚落下,哽咽道:“可是……就算我的眼睛好了,他却不在了……我要去哪里寻他,这世上再也没有他了……”
小暖与陆菁连忙上前去劝苏流萤,并将小皇子殷离从奶娘那里抱到了苏流萤手里,让小皇子吸引苏流萤的注意,免得她再伤心。
经过承乾宫一事,楼樾自尽而亡,苏流萤经受打击失明后,李修为了让她舒心早日从楼樾的伤痛中走出来,亲手从景铭帝那里要回了小皇子与九公主送还回苏流萤身边,让她能开心些。
而自从醒来后,确实是小皇子殷离和静钰公主给了苏流萤死寂的心里添上了一丝波澜和亮彩,不然,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到那一日……
陆菁送薛念出宫,狠狠的剜了一眼薛念,冷冷道:“你以后好好帮小姐看眼睛就好,不要再在她面前提起以前的人和事,免得她伤心。”
被陆菁大眼睛一瞪,薛念不觉红了脸,逃也似的出宫了。
出宫后,薛念先转去小南里的酒坊喝了半盅酒,确定身边没人跟着,才悄悄坐上马车出城去了。
马车一路朝着凉山飞驰而去,最后在勿忘堂前停下。
自从安王妃离世后,勿忘堂日渐落寞,当年跟着安王妃的王府旧人都各自散去,只剩下三五名守庵的姑子。到了如今,已是庵门紧闭,门阶上都落满了青苔。
薛念让车夫将马车停在隐蔽的树荫后,再从后墙翻进去,来到了曾经安王妃的房间门口,推门进去。
寂静的禅房里,靠墙的暖炕上躺着一个人,面容笼在幽暗的光影里看不真实。
炕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面容俊美异常的男子,只是神情冷淡严肃,听到声响掀起眼皮朝门口看了一眼,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瞄了眼薛念手中的酒壶,裂嘴笑了:“可是去我告诉你的那家酒坊打的酒?”
说话的俊美男子却是胡狄太子萧墨,而炕上之人,却是被李修逼着自尽、‘死’在承乾宫的楼樾。
原来,从楼樾抗旨不回胡狄后,胡狄王勃然大怒,萧墨主动请缨回大庸劝回楼樾。
所以,在楼樾回大庸不久,萧墨也赶了过来,最后却是在承乾宫里救回了九死一生、只剩下一口气的楼樾……
薛念将酒壶递给他,径直走到炕边掀开楼樾身上的薄毯,察看了他胸口的伤口,拧眉道:“世子爷今日怎么样了?烧退了好些日子,可人为何一直醒不过来?”
说罢,伸手搭上楼樾的脉门,凝神为他诊起脉来。
萧墨揭开酒壶喝了一口,淡淡道:“你今日进宫去看了苏流萤,她如今怎么样了?眼睛能治好吗?”
薛念将手收回来,疲惫的在萧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眼睛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楼樾,唏嘘道:“唉,这两个人还真是多灾多难,明明是两情相悦的有情人,却总是不能如愿的走到一起。如今一个昏迷不醒,一个失明伤痛,就是我们这些旁人朋友看着都替他们难过……”
萧墨苦涩一笑凉凉道:“身份所致,各负责任,自然就会有太多的身不由已……所以,有时候本太子倒是挺羡慕你,有一技傍身,活得潇洒自在,爱谁、不爱谁,一切都可以随自己的内心……”
说罢,一向精神奕奕,潇洒不羁的萧墨竟是露出了一脸的疲累之姿来,复又闭上了眼睛,静静坐在炕前守着昏迷的楼樾。
而正在此时,庵堂的师太过来敲门,告诉萧墨,庵堂外有一位姓萧的施主要见他。
闻言,萧墨攸然睁开了眼睛,下一刻已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反应迅速的拉过薛念嘱咐几句后,这才出门去前院见客。
勿忘堂的前院,茂盛的树荫下站着一名身形挺拔的中年男子,面容冷峻,不怒自威,竟是让庵堂的师傅们不敢近身。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声名远赫的胡狄王萧燃!
而萧墨在听到师太报出‘萧’姓施主要见他时,心里已然猜到了是父皇千里迢迢从胡狄来大庸,如今亲眼见到那个一身威严立于树下的父皇,还是让他的身上浸出了一层冷汗。
胡狄人重情重义,也最厌恨背叛者,所以楼樾的背叛,让父皇怒火冲冠。
如今他不远万里亲自来到这里,萧墨心里生出了担心,父皇是不是不打算放过楼樾了?!
就在萧墨为楼樾着急之时,胡狄王回头看到他,不等他上前行礼请安,已是环视了一圈小小的庵堂,幽然道:“这就是……他母亲一直居住的庵堂?”
萧墨一怔,下一息已是明白,父皇说的是楼樾的母亲——安王妃!
他恭敬道:“是的,据说师太在皇兄很小的年纪就搬离了安王府,一个人在这勿忘堂一住就是十几年……”
“勿忘……勿忘……”
胡狄王将这两个字反复在嘴里轻轻呢喃着,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一丝情谊却是慢慢的渗透出来,充盈着他成为帝王后,日渐冰冷疏离的心。
掌年握剑的粗粝手指抚上同样粗糙的树干,胡狄王缓缓道:“听闻,她是被安王亲自踢下山崖活活摔死的?!”
萧墨见父皇进来开始,问的一直是安王妃的事,心里稍稍放松半分,不由抬手指向远处那道笔直如线的山崖,沉声道:“就是那处名横梁的山崖,安王妃因与父皇旧事被安王发现,被安王削断筋脉踢下了山崖……”
握树干的手骤然一紧,胡狄王深邃的眸光暗下去,冷冷道:“安王楼誉,也亏得他死得早,若是落进朕的手中,他就不是万箭穿心而死这么简单了……”
说罢,胡狄王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冷冷向萧墨问道:“他如今如何了?”
萧墨小心道:“皇兄就在后面的禅房,情况……却是不太好……”
从楼樾绝决背叛胡狄重回大庸开始,胡狄王恨得咬牙切齿,竟是不顾身份,千里迢迢的从胡狄来到了大庸,亲自来了结他。
胡狄王对背叛之人从不手软,那怕是他的亲生儿子!
可是,气势汹汹而来,在得到他自尽的消息时,胡狄王心里的气恨又变成了愤恨,恨他为了一个女人,竟是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而如今站在这方幽静僻冷的庵堂里,他的脑海里蓦然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清丽出尘的美丽女子来。
当年,在那间点了催情香的东宫偏殿里,像胡狄王这样心智坚定之人,若是不动情,那样的催情香或许不能让他完全情迷……
而若不是对安王妃有情,胡狄王更不会在事后,让人给安王妃送去了代表胡狄半壁江山的两块玉牌……
所以,来到安王妃住的这房小小的庵堂,想着庵堂的名字,胡狄王满心的怒火瞬间就被这里的清凉浇灭,再得知楼樾的情况不好,心里一紧,当即甩开步子随萧墨去了楼樾的屋子。
看着面色苍白静静躺在炕上的楼樾,胡狄王心里一痛,看向垂首站在一边的薛念,冷冷道:“听说你是大庸的神医,还是他的朋友,为何却救不醒他?”
薛念沉声道:“大皇子刺下去的那一刀离心口只差半分,心脉受损严重,所以……只怕是凶多吉少……”
“带他回胡狄,我们那里多的是神通的巫医,一定能救活他!”
胡狄王看着床上的楼樾,眉头紧紧拧起,想也没想就对萧墨吩咐道。
闻言,萧墨一惊,连忙道:“父皇,皇兄胸口的伤口还未痊愈,而回胡狄的路途遥远坎坷,实在不利于皇兄养伤,不如等他病好后再回胡狄……”
薛念也连忙道:“只要留下大皇子,我还有三分把握能救醒他,若是一路舟车劳顿,大皇子更加活不了了……”
听了他们的话,胡狄王神情中闪过迟疑,冷冷道:“若是将他留在这里,他始终会忘记不了那个苏流萤,所以……”
然而不等胡狄王把话说完,炕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眸光茫然看着眼前的一切,等看到了站在炕前眸光着急的看着自己的三人,楼樾心里一滞,片刻后才艰难吐字道:“我……竟是没死么?!”
见他醒来,三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胡狄王冷峻的面容不觉松驰下来,而萧墨和薛念在高兴的同时,心里又生出了新的担心——
他们担心楼樾一醒,胡狄王更加会坚持带走楼樾。
若是他愿意跟胡狄王重回胡狄还好,若是他不愿意,却要如何是好……
夏日的横梁上,山风凉爽,甚至对像楼樾这种刚刚能够起床的病人来说,是有些凉骨的。
胡狄王负手站在山崖边,眸光看着下面深不见底的山崖,冷冷道:“你的母亲惨死在这里,这里如今只有你的仇人,你的亲人都在胡狄,你为何还要执意留在这里不走?!”
楼樾苦涩一笑道:“因为这里曾经也是我的故土!”
“在不知道父皇是我的亲生父亲之前,这里就是我的故土,是我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地方。就算如今一切都改变,也无法将这一事实抹灭……”
“你是在怪父皇没有早点寻你回胡狄吗?”
胡狄王回头看着脸色苍白的楼樾,叹息道:“在墨儿告诉我一切事情之前,父皇并不知道你的存在……若是早知道,父皇一定早早的就接你与你母亲回去了……”
“儿臣并不是怪父皇!”
楼樾不顾身上的伤口,咬牙在胡狄王面前跪下,恳切道:“儿臣只是希望父皇看在这片土地曾经是儿臣的故土,不要对它进行践踏……而母亲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同样将这里当成了她的第二家乡,她的骨灰也埋葬在这里,儿臣不希望胡狄的铁骑惊扰到她的安息……”
楼樾最后的一句话却是让胡狄王挺拔的身子微微一颤。
他眸光平静的看着山下成片的山川河流,久久没有回答楼樾的请求。
他不开口,楼樾就一直跪在他身后不起身,父子二人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良久,就在楼樾快绝望之时,胡狄王终是徐徐开口。
“父皇知道驻扎边界的北鲜兵马是你为大庸搬来对抗胡狄的,也知道你所做一切,皆是为了那个大庸长公主苏流萤……”
“我们胡狄人讲究重情重义,不论是兄弟朋友还是对待自己的妻子,皆是如此。所以,父皇并不反对你倾心去爱一个女子。但,像你这样为了一个女子,可以不要江山,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实在让父皇放心不下……”
“你已为了她死过两次,父皇不希望你再为她死第三次。所以,父皇可以答应你退兵不攻打大庸,但你也要答应父皇一个条件——”
听胡狄王说了这么多,楼樾如何不明白他要自己答应的条件,不由全身一凉,胸口刚刚愈合的伤口又生生的痛了起来。
“只要你答应父皇,不要再去找苏流萤,也不要让她知道你还活着。从此,你与她彻底了断,各过各的人生。如此,父皇就退步,不再侵庸——你能答应吗?”
楼樾怆然一笑,迎着刺骨的山风郑重拜下,一字一句道:“儿臣答应父皇,从一刻起,不论是大庸的楼樾,还是胡狄的大皇子,都已在那一刀之下死了——世上再无楼樾!”
胡狄王心口一滞,缓缓道:“你真的不随父皇回胡狄吗?”
楼樾再次拜下,苦涩笑道:“楼樾既死,大胡狄大皇子也就不在了……儿臣替自己,和胡狄、大庸两国的兵将百姓,谢父皇的恩典……”
经过近一个月的诊治,薛念真的再次应验,治好了苏流萤的眼睛。
眼睛重见光明的那一刻,看着久违的阳光色彩,苏流萤除了有片刻的不适,并无多大的欢喜。
她拒绝了李修与其他众人的求见贺喜,悄悄避过众人,带着小暖随着薛念出宫出城去了。
她听薛念说,楼樾也葬在了凉山,就葬在了安王妃的旁边……
她早就想来他的坟前看看了,所以眼睛复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他的坟前看他……
山风呜咽,苏流萤一身素缟静静跪在坟前,从袖中取出楼樾送与她的腊梅花簪和耳环给自己戴上。
冰冷的双手轻轻的抚过墓碑,苏流萤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她挨着墓碑坐下,身子靠在冰冷的碑身上,仿佛这一刻又依偎在了楼樾的身旁,内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下来……
从晌午一直坐到落日黄昏,小暖过来哽着喉咙劝道:“公主,天黑了,不如我们回宫吧,以后奴婢再陪公主来看世子爷……”
“不来了……“
苏流萤在小暖的搀扶下站起身,眸光定定的看着墓碑上楼樾的名字,脸上露出了苦涩绝望的笑意,悲声道:“再过三日,我就要嫁做他人妇,我有何脸面再来这里见他……”
然后下一刻她脸上的苦涩绝望又褪却,换上释然的笑意,缓缓道:“下次,我不是来看他,而是要在这里长长久久的陪着他……小暖,你要记住,若我死后,我不葬入皇陵,我要葬在他的身边,陪着他一起……”
小暖一惊,慌乱的拽紧苏流萤冰凉的手,害怕道:“公主,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小皇子与九公主还没长大呢……而且马上就要与大司马大婚了,这个时候公主千万不要出事啊……”
苏流萤死寂的眸光中划过寒芒,语气也跟着冷了下来,抬眸看着暮色下四沉的暗色,冷冷笑道:“是啊,我还要嫁给李修呢——他不择手段执意让我嫁给他,我如愿能让他失望!”
说罢,她回头再次眷恋的看了楼樾的坟墓,取下头上的腊梅花簪和耳环,拿东西包好,埋在了楼樾的坟前……
看着暮色下孤零零的坟墓,她的眼泪终是再也忍不住滚滚落下,握在袖下的双手死死抠紧,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栗——
楼樾,害你的人,我一定不会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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