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的生辰宴当日,赴宴宾客络绎不绝,贺礼来不及搬进库房,全堆在廊下,各式各样的都有。
女客围着谢夫人说着吉祥话:“谢夫人是真真的福气人,夫妻和睦不提,儿子不是大官就是将军,大女儿还是太子妃,可真是长脸,我们啊,只求你分些福气给我们,让我们也乐一乐!”
能到谢夫人跟前说话的都是与她关系好的,谢夫人被夸红了脸,笑着说道:
“同乐同乐,时候不早了,我让丫鬟带你们去席上。”
谢夫人前脚送走宾客,谢见微后脚便出来了,身后还跟着管事的,谢见微吩咐了两句便让他走了。
谢母嗔怪地看着她,“都说了让你今日别盯着了,你就是不听话。”
“也就盯这最后一天了,我不累,娘开心就好。”谢见微笑盈盈挽着她,母女俩相视一笑。
这时,太子府的马车也到了,傅平野领着兄弟俩下来,小鱼儿和渊哥儿跑上前给谢母祝寿,逗得谢母乐得不行。
傅平野送上贺礼,解释道:“今日衙门有些事耽搁来晚了,听晏晏说您喜欢喝茶,这里是几饼曼松茶,请您笑纳,祝您生辰喜乐。”
谢母受宠若惊,局促道:“多谢殿下!多谢殿下。你看都是一家人,何须送这样的礼……”
要知道曼松茶乃是北越贡茶,平日是仅供皇帝和宗室享有的。
傅平野道:“只是茶叶而已,您喜欢就好。”
谢见微挽住谢母,先声夺人:“娘,这茶是我和傅平野对您的一片孝心,说破了天也只是几两茶,您若不收他可白费心思了。”
谢母闻言赶紧收了下来。
“太子来得巧,这丫头不听我的话忙里忙外好久了,您带她去走走散散步。”
“好。”傅平野满口答应,两个儿子一定要陪着外婆,夫妻俩便独自离开了。
府里几个热闹的地方都有宾客,谢见微和傅平野想单独待会儿,便来到一处僻静的四角亭。
傅平野垂首吻在她眼角,“辛苦了。”
“我娘一年才过一次生辰,不辛苦。”谢见微靠在他肩头,阖着眼睛喃喃道:“自从知道我亲娘什么样,我就越来越庆幸当初她把我扔了,如今我才能有这么好的家人。”
“那她也不配得到谅解。”傅平野眸色冷戾。
“她是不配。”谢见微抬起头,下颚枕在他肩上,二人呼吸交错,“昨天人已经到京城了,我本来打算明天再把她送进牢里。可是她似乎迫不及待地想快点进去。”
傅平野揽着她的腰肢,一手按在她脑后,沉声道:“那就尽快让她闭嘴。”
谢见微不许他做什么,傅平野只能瞪着眼干着急,心情郁郁。
谢见微看出他眉宇间的烦躁,忍不住一哂,转移了话题:“南夏的事你查出什么结果了没有?”
“有一点眉目,时间过去太久了。不过有一件事……”
“嗯?”
傅平野看着谢见微的眼睛,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谢见微眉头微蹙,轻嗯了一声。
二人聊完,已经过了很久,傅平野帮她理了理鬓发,牵着她起身,“走了。给母亲过完寿诞,我们回家。”
谢见微脸上漾开一个笑容,她懒洋洋靠在傅平野胸前,轻声道:
“傅平野,其实我已经习惯了准备各种宴席,操办这些事对我而言一点都不累,但我的确有点不太适应。”
“不适应……晚上你不睡在我身边的日子。”
四角亭内光线昏暗,傅平野眸中的神色也是讳莫如深,搭在谢见微腰间的大手蓦地收紧。
可方才好似没骨头的谢见微,忽然一个扭身躲开了他,俏皮地眨了下眼。
“寿宴要开始了,可不能迟了。”
傅平野捻了捻指腹,气得一哂,提步跟上了她。
反正今晚的夜还很长。
撩完就跑的账等回去可以慢慢算。
二人来到宴席上落座,下人开始陆续上膳,戏台上戏班子唱起了为谢母祝寿的曲子,一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待一曲唱罢,谢景之谢见微四个儿女加一女婿一齐起身跪下,异口同声道:
“祝母亲极寿无疆,福寿康宁!”
傅平野碍于身份,不能跪实,只能长躬,但仅仅如此也已给谢母赚足了面子。
谢母乐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赶紧让几人坐下,又吩咐人给他们送了几样东西,以表心意。
五个人祝完寿,又轮到两个小外孙,小鱼儿和渊哥儿扎扎实实给谢母磕了头,得了两个大寿桃。
宾客笑着拊掌,别过头低声议论:“谢氏当真好命,生了个命硬的女儿嫁给了太子,如今太孙都得给她磕头。”
“是啊,以往我还觉得她倒霉,女儿嫁过那样的人家,没个安生的时候。没想到啊……今非昔比了。”
谢母高兴,上来敬酒的来者不拒,很快就喝得晕头转向。
谢崇凛扶着她道:“夫人,不能再喝了。快,把煮好的醒酒汤先拿来给夫人。”
再有上来敬酒的,都让谢崇凛代了。
时辰已经不早,宴席就快到尾声了,谢母喝了醒酒汤清醒了许多,她不便离场,便想等宴席结束再回去休息。
谁知这时管事前来禀告:“老爷,夫人。南夏太子和公主携寿礼上门,想给夫人拜寿。”
谢崇凛:“快请。”
宾客听说南夏来人了,纷纷放下酒盏伸长脖子看。
管事将人请到庭院中,云宸兄妹二人笑着冲谢母作揖,异口同声道:“恭祝谢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谢母笑容勉强,“多谢,多谢。”
唯一没有作揖的便是云清,他本来也不想来给谢家主母祝寿,是云宸云晏非要带着他来。
眼看谢母收下贺礼,云清道:“行了吧?既然东西送到了就赶紧走吧,人家未必想在这里看见我们。”
云清的一句话令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尴尬不已。
北越和南夏在议和,说谢家不欢迎南夏皇室,岂不就是在说谢家对北越选择议和心有不满。
谢崇凛立即说道:“殿下说的哪里话。云太子若不觉得我府里清贫,就坐下喝杯拙荆的生辰酒吧。”
云晏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来人,给南夏的三位贵宾再添三桌桌椅。”
三人身份不凡,自然不能往后坐,只能从上首往下排,好巧不巧的就在谢见微夫妻身边。
云清本想挨着他们坐,兄妹三人里他和谢见微夫妻最熟,可刚想上去就被云晏给抢了。
云清眉头紧皱,刚想表达不满,云晏便对谢见微道:“太子妃,上次布告处的事,是我欠妥帖了,多谢你在提醒了我,否则我可能就犯下大错了。这杯酒,我敬你。”
谢见微端着笑和她碰了一杯酒。
云晏豪气的一饮而尽,将酒盏掼在桌上,“胡妈妈,倒酒!”
谢见微眼皮一掀,胡氏正跪在她和云晏中间,给云晏添酒,谢见微眯着眸勾起一抹冷笑。
正敷衍云宸的傅平野侧头过来,沉声道:“我与你换个位子?”
“不必。”
云晏殷勤地和谢见微搭话,“太子妃,你可还记得我身边这个胡妈妈?她就是那日寻亲的人。说起来她也可怜啊,女儿还在襁褓里就被拐子给抱走了。”
“她这些年苦苦寻找,却遍寻不得。为了生计又生了儿子,把对女儿的爱都灌注在儿子身上。可她那些爱嚼舌根的邻里,却在私底下说她是故意把女儿丢掉的。天下只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这些人怎能如此揣测一个母亲!”
胡母在云晏身后不停抹泪。
云晏牵着她的手,叹道:“我母后对我极好,我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母亲,和女儿永远不能相认。所以才全心全力帮她寻找。多亏了太子妃,想必有北越衙门的帮助,胡妈妈一定能找到女儿的!”
谢见微:“自然。你若还有什么关于你女儿的线索,便去衙门说一声,知道的越多,人越好找。”
“我女儿身上是有胎记,可是长在隐秘的位子,平日看不见,实在不好找啊。”
云晏:“胡妈妈,快给太子妃倒一杯酒,太子妃是何等人物,有她开口,衙门必定极力为你找人。”
“好!”胡氏说着就冲了过来,拿起桌上的酒壶就给谢见微添酒。
傅平野周身戾气飙升,刚想动手便被谢见微按住了手腕,她安抚地用指尖磨了磨傅平野掌心。
笑着看着胡氏的侧脸,“多谢。”
“您请喝。”胡氏端着酒盏就要递给谢见微,手腕一颤,酒盏倾斜,酒液朝着谢见微的脖颈泼了过去。
谢见微被泼了满身,胡氏故作惊慌,上前就要揪她的领口。
“太子妃!我不是故意的,您没——啊!”
傅平野把谢见微拉到怀里,二话不说一个窝心脚把胡氏踹了出去。
胡氏摔在云晏的桌上,桌子裂成两半,菜肴撒了云晏一身,她狼狈地站起身,面如菜色。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宴席上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惊愕地看了过来。
傅平野面无表情的帮谢见微擦着脖颈里的酒液,温柔的好像方才暴怒踹人的不是他。
云晏眼皮一阵狂跳,命人去拉胡氏,心想人别给摔晕了。
好在胡氏只是呕了口血,人还醒着,可也吓懵了,瑟瑟发抖。
云晏狠狠掐了她一下,随即说道:“傅太子这是何意?胡妈妈手抖打翻酒盏在太子妃身上是有错,可你也不至于这样吧!”
云晏按扣帽子的把戏在傅平野这里屁用也没有。
他丝毫不掩暴戾,冷冰冰道:“酒杯都拿不稳,一双手留着还有什么用。”
在场众人噤若寒蝉,影卫不知何时出现,从云晏手里拖过胡氏就要带走。
云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胡氏哆嗦着双手嗷的一嗓子喊道:“不!放开我!春儿,她是我的春儿!”
谢母眉心一跳,她朝费妈妈看了一眼,四目相对,心口顿时一凉。
“还不快把她带下去!毛手毛脚的惊了太子,先打她十个板子!”谢母起身暴喝,把谢崇凛等人都吓了一跳。
一向温和的谢母为何一反常态?
胡氏闻言更加慌了,她干脆冲着谢见微喊道:“你有春儿的痣!你就是春儿!太子妃!你是我的女儿!”
胡氏语惊四座,宾客都笑了,“这婆子,疯了吧。”
“什么女儿?一个下人敢叫太子妃女儿,她也不看看自己和谢夫人差了多远。”
“可怜,怕是找女儿找疯了,这下太子能放过她?”
果不其然,傅平野冷声下令:“把她扔湖里醒醒脑子。”
“慢着!”
云晏一声令下,没人理她,她气得脸颊通红,干脆自己上前拦住了影卫。
碍于她的身份,影卫不敢动手,傅平野看向云宸,“南夏这是何意?”
云宸起身叹了口气,“傅太子,此事我本不想在此提起,兹事体大,只怕伤了谢家和太子妃,可如今……却不得不说了。”
“太子妃,你应该不是谢家的女儿吧,眼前这位才是你真正的母亲。”
胡氏之言不可信,但云宸是南夏太子,总不能跟着胡氏发疯,宾客个个瞪圆了眼,往上首看去。
谢家人脸色铁青,谢崇凛怒道:“南夏到底是何意!今日是我夫人寿辰,你们却在此说此等妄语!恕谢府不能再接待你们!来人!送南夏客人离开!”
如今连‘贵’字都省了,可见谢崇凛气到极点。
云晏挺着胸膛冲谢见微道:“太子妃!谢将军不认是为了保护你,可你去禹城找过,你敢说你不知道胡妈妈是你的母亲?你为了谢家富贵,不认贫苦的亲娘,这样的人岂配做太子妃!”
傅平野正想开口,谢见微握住他的手,气定神闲道:“今日这事若不说清楚,明日不知该传成什么样了。”
“索性你便好好说说,我怎就突然多了这么个母亲?你们南夏人在北越才待了这么久,正事没干多少,倒是查起我的‘身世’来了,可真是不务正业。”
云宸在她意有所指的注视下尴尬地别过头。
他瓮声道:“只是意外得知,胡家毕竟对我南夏将领有恩,我们本意是想帮她找人,谁知会顺藤摸瓜查出这么多的事。”
唯有云清一脸懵,“皇兄,皇姐,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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