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孩子有些闹,春燕早上就起来的有些晚,眼见来不及做早饭了就匆匆化了妆抱着孩子出门儿了。
刘阿姨望着她的背影和张晓抱怨:“你看看你看看,又是这么着急忙慌地,早起一会儿就不行?这一天天的,这日子怎么过?”
张晓习惯了妈妈对老婆的抱怨,并不接话茬儿,也匆匆忙忙地换好衣服。
“你慢点的,别心急火燎地再摔了。”刘阿姨虽是责备,可语气里透着关爱:“夏天穿衣服少,摔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知道了知道了。”张晓不耐烦地回答,一面接过刘阿姨递过来的包,慌慌张张地跑出了家门。
春燕抱了孩子急匆匆地走着,虽然穿了细跟鞋,可走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居然稳稳的。这可能是每个当妈的必备的技能之一吧,大街上不是常见年轻妈妈一手抱着娃,一手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或过马路,赶公交,身手敏捷地让人惊叹!
大伯娘在自家门口儿站着,远远见春燕走来忙说:“我看你老不送孩子来,以为孩子又不舒服,正想去看看。”
孩子看着大伯娘便笑了,伸着胖嘟嘟的小手直喊“奶奶”,大伯娘便迎了上去。
“今天起晚了吧?看这急匆匆的,还没吃饭吧?我熬了棒子面粥,你喝一碗不?”大伯娘一面接过孩子,一面问春燕。
春燕喘了口气,摇摇头:“不了,再晚就赶不上公司班车了。”
说完,她又随手整理一下孩子的衣服,嘱咐了句:“听奶奶的话,别淘气,妈妈下班就来接你。”
孩子并不理她,赖在大伯娘怀里撒娇,春燕也不理会,对大伯娘笑笑就匆匆走了。
张晓走到胡同口的时候大伯娘已经抱着孩子进院子了。他慢悠悠地走到马路边上等公交车,抬头却看见在马路对面等公司班车的春燕。
他心里多少有些不满,老婆不过是比自己多上了几年学,你看看牛气的,上个班冬有暖气,夏有空调,来回还有班车接送。
自己呢?只能挤公交车,冬天冻得哆哆嗦嗦,夏天挤得一身臭汗,累死累活,工资还没老婆一半高。什么世道嘛,受累反而不挣钱。
同时他又想起妈妈的话:你看这些外地人,好事儿全都让她们占了,高工资的是她们,做大生意的是她们,工作轻松的也是她们,咱们本地人就合该给她们打工呗?我们的钱啊全给她们挣走了。
“张晓,”胡思乱想之际,有人喊他名字,他回头一看,陆兰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早上没吃饭吧?”
“你怎么知道?”张晓奇怪。
“听你老婆和你大伯娘说的,说她起晚了,没来得及做早饭。”陆兰兰微笑着答。
张晓下意识地朝马路对面看去,却正好看见春燕的班车开走了。他松一口气,又看看笑颜如花的陆兰兰:“哦,没事儿,她就是这样儿。一天不过弄弄孩子,就累得跟搬了山似的,经常起晚了。等一下到厂子门口儿我自己买个煎饼吃就完事儿了,我也习惯了早上没饭吃。”
“那怎么成?这早饭可不能马虎,”陆兰兰收住笑容,一脸认真:“早饭不吃最容易得胃病了,这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你要是生病了一家老小可怎么弄呢?你自己还得受罪不是?”
虽然张晓一家老小没有一个指望着他过日子的,可这话还是听得他心里暖暖的,他忽然就找到了男人的自信,不觉间腰也挺直了几分。
“我早上煮的皮蛋瘦肉粥,”陆兰兰把手里的保温桶塞进张晓手里:“你带着喝吧。”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娇羞地笑笑,转身跑了,跑了几步又停住,回头对张晓说:“你晚上下班再把保温桶还我就行了。”说完又跑开了,这次她没有回头,一直跑到自己店里。
张晓抱着保温桶,回味着她的手碰触到自己手的那一刻嫩滑的感觉,他不禁想起了那些曾经的过往,两个人相恋的那段日子里,那些被他尘封在心里的美好又一一浮现出来。
忽见她回眸一笑,满头的酒红色波浪卷的长发甩出个优美的半圆,她眼光潋滟,整个人仿佛都熠熠生辉起来。
这一瞬间的画面定格在了张晓脑海里,以至于等他老了以后,每日对着就像卡了带的破录音机一般——一句话都能唠叨一天的陆兰兰的时候,他依然会想起这一瞬间的美好。
当他把保温桶带到车间的时候,这个粉红色的保温桶又引起了工友们的兴趣:“张儿,老婆给带好吃的了?”
张晓笑笑并不回答。
他上班的这家纸箱厂,老板是南方人,可打工的工友大都是本地人,彼此间都很熟悉。
“什么好吃的啊?也让我们瞧瞧。”
“就是,又没有人吃你的,瞧瞧又不会少了什么。”
“快点的吧,大老爷们儿磨磨唧唧的。”
在人们的哄笑声中,张晓打开了保温桶,皮蛋瘦肉粥特有的香气弥漫来了。
“好香啊,你老婆手艺不错啊。”
张晓微笑着,并不解释,他甚至很享受这种夸奖。他抱着保温桶,并不着急吃,直到人们散去,他才不急不慌地拿起保温桶里带的小汤匙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绵软软的米粥里融入了皮蛋特有的味道,入口糯滑,唇齿留香。碧绿绿的小香葱碎点缀其中,不仅增色,而且提味。
这一桶粥,无论是在视觉上还是在味觉上,都给了张晓前所未有的享受。
他一口一口细细品着粥,眼前又闪过陆兰兰回眸一笑的样子,触碰过陆兰兰手的那根手指上仿佛还留有陆兰兰淡淡的清香。
一时间,他迷醉了,肆无忌惮的幻想着自己和陆兰兰可能发生的什么。
他觉得,陆兰兰一定是爱看自己的,不然她不会这么的关心自己。
忽然,他想起了春燕,想起了儿子。他叹了口气,自己已经是有家有孩子的人了,还能怎么样呢?春燕再怎么样也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更何况她还给自己生了儿子。
他和陆兰兰此生也许注定是有缘无分的,想到这里,他觉得心里轻轻地疼了一下。
拿出手机,翻出儿子的照片来,看了一会儿,他反复提醒着自己:你没有权利去想什么了,你配不上她。
可是,另一个念头又说:也许,拆迁是和好机会,给春燕一笔钱,春燕也许就愿意离开了。正如妈所说,春燕也就图家里能拆迁吧。拆迁,给她钱……
他又否定:不,不是的,春燕不是那种人……
在这样的矛盾中,他这一天也打不起精神来,好在今天工作不多,他只开叉车从大库房里往小库房运了几趟纸板。
下班的时候,拎着保温桶走在路上,他忽然觉得不能就这样空着给人家送回去。想来想去,想起了陆兰兰以前最爱吃三中门口儿的酸辣粉。今天下班早,不如去给她买一份。
买好酸辣粉,回家的车上,他一路都把保温桶抱在怀里,一面想着陆兰兰看到酸辣粉会说什么,一面不自觉的就微笑着哼起了小曲儿。
下了车,他从站牌旁边转过来,一眼就看着陆兰兰站在自己的小超市门口儿,陆兰兰也看到了他。
他紧走了几步,心思百转千回,还没想好怎么和陆兰兰开口,忽然听到春燕的声音:“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仿佛是一盆火被一下子浇熄了,张晓愣了一下。他回身看过去,春燕也是刚下班车,正朝他走过来。
“是不是妈想吃什么,让你带回来了?”春燕边说边伸手去拿保温桶:“你去接孩子吧,我来拿。”
她还记得上次和刘阿姨吵架的事情,所以有张晓在,她从不进大伯娘家的院子。
张晓看向陆兰兰,陆兰兰朝他似笑非笑地点了一下头,便转身回了店里面。
“你快去接孩子啊,”春燕见张晓傻愣着,有些奇怪,顺着他的眼光望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见他这样盯着小超市门口儿,以为他要买什么东西,就问:“是不是想买什么东西却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证明不是要紧的东西,等想起来再买吧。回去还要做晚饭,你快点的吧。你回去什么都不用干,我可不行,饭晚了你妈又要找气生了。”
张晓回过神来,看着唠叨没完的春燕,不禁有些烦。保温桶她拿过去了,自己也没有什么好的理由再要回来,只得作罢。幸好春燕思想简单,没有多想,倒省了不少口舌。只要回家悄悄求着刘阿姨跟自己圆一下谎就好了。
当把儿子抱在怀里的时候,儿子用胖嘟嘟的小手拍着他的脸,嘴里不停地喊“爸爸,爸爸”,他忽然有有些庆幸。幸好没把酸辣粉送出去,不然,又怎么对得起孩子?
陆兰兰在店里面,隔着窗户看着张晓抱着孩子从大伯娘家出来,直到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冷冷的“哼”了一声。
说实话,她现在也说不清自己对张晓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也许还有一些喜欢吧,可是更多的是不甘心。
看着他过得幸福,她总认为,这些幸福原本是属于她的,如果刘阿姨不跟着捣乱,如果张晓能再勇敢些,那么,今天的自己是不是就会过着不一样的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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