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64年的国庆是场盛大的节日,整个燕京都披上节日的盛装,破旧的墙壁被粉刷一新,画上漂亮的宣传画,或写上红色的标语,单位门口都悬挂上各色彩旗,整个城市都显得喜气洋洋。
天安门上,党和国家领导人全体出席,观礼台上三千多嘉宾林立。广场上,由十万工人学生知识分子手持花束组成一轮红日,光芒四射;在这个巨大图案四周,则是数万个彩色气球,广场上还有几百个巨大的气球,这些气球下面都系着大幅标语。
七十万来自各个行业的参加游行的队伍,排成数十个方阵,抬着各种巨大模型,驾着各色彩车,高呼着各种口号,从天安门城楼下经过,接受党和国家领导人,以及外宾的检阅。
葛兴国已经参加过多次这种游行,可每次走过天安门时,他依旧激动不已,手上的鲜花举得高高的,声嘶力竭的冲着城楼上叫着。城楼上的国家领导人和外宾冲着他们挥手示意,葛兴国使劲摇动手上的鲜花,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失态,只能使劲的摇动花束。
游行有严格的纪律,谁也不能违反。
周围的同学都和他差不多,都在使劲挥动鲜花,都热情的望着城楼上,尽管从他们的位置只能看到城楼上模糊的人影,可他们依旧从头到尾望着着,使劲的摇晃着。
从天安门城楼的这头到那头,这段距离并不短,可葛兴国觉着实在太短了,他们转眼便走过了,他们这个方阵是中学生方阵,整个方阵上千人,由十六所中学的初三高中四个年级的学生组成,最后四排的高年级同学扛着巨大的横幅,这个横幅基座是木头的,上面是铝制的,上面焊出九个大字“作社会主义的接班人”!
“走得太快了!”有人在低声抱怨。
“你看清毛主席了吗?”有人心有不甘。
“好像有个黑人!”有个幸运的人在打听。
..
走过天安门后,所有人的神经几乎同时松懈下来,队伍里响起悄悄的议论声,葛兴国也很遗憾,不过,他的遗憾没那么重,有这么多次经验了,他知道只能模糊的看到上面的人影,他的眼睛还好,看到城楼上的那个伟岸的身影,那个身影被周围的人簇拥着。
“小声点!别说话!”
队伍里有人在制止大家议论,每一排都有三个老师指定的负责维持纪律的同学,左右两列和中间,特别是靠近天安门的一列,都是经过挑选的,不但形象要好,而且政治表现也要好,他们要随时注意,防止有人过于激动冲向金水桥。
队伍在天安门广场边沿绕了个圈,转回到广场后面的一角,队伍里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开始有人说笑起来,葛兴国和九中的同学在一起,身边全是班上的同学,他听见猴子在队伍里的说话声,随后又听见委员的声音,这两个家伙就是话多,他忍不住看了他们一眼,但他没有制止,现在广场上的气氛极为热烈,高音喇叭在介绍正在通过天安门城楼的游行队伍。
“正在经过的是燕京钢铁厂的职工队伍,燕京钢铁厂在今年已经完成万吨钢铁的生产任务,比去年增产1%,取得巨大胜利!彩车上的,是历年燕钢的劳动模范。。”
葛兴国在人群中远远看过去,没有看清燕钢游行队伍的模样,只看到燕钢队伍中间有个巨大的制成钢炉模样的彩车,彩车的底部发出红色的光,彩车上平台上有七八个人影正冲着城楼上挥手欢呼。
“咱们也该扎辆彩车,就象他们那样。”莫顾澹在边上小声嘀咕道。
“扎彩车倒是可以,人家是钢铁厂,扎个炼钢炉,咱们扎什么?”关从容反问道。
葛兴国看了俩人一眼,刚进校时,关从容并不显眼,这两个学期越来越活跃,葛兴国发现这家伙消息灵通,主意也极多,而且有时候很阴,就像不久前对付朱洪,当时他在操场队伍中看见朱洪上当了,可不知怎么的,被楚明秋给拦住了。
阳光洒在广场上,今天的天气其实不算很好,早晨起来时,天还有点阴,可现在那团阻挡阳光的乌云不知飘到那去了。初秋的燕京已经有点凉,这阳光晒着很舒服。
“哎,晚上这里肯定很热闹。”莫顾澹的语气很是遗憾。
晚上,广场上要举办篝火晚会,不过考虑到篝火晚会的时间,中学生都不参加,可以参加的都是大学生、青年工人和青年社员,还有部分在近郊插队的知识青年。
“听说毛主席也要参加今年的篝火晚会。”莫顾澹低声说。
葛兴国皱眉看了他一眼,他不相信他的话,最高领袖的行动都是绝密,莫顾澹怎么可能知道。关从容在边上却点头说:“嗯,我也听说了,哎,可惜了,我们要是能参加就好了。”
“你们怎么知道的?”葛兴国好奇的问,关从容笑了笑没有说话,莫顾澹耸耸肩:“葛兴国,你爸爸没告诉你?今晚外宾和国家领导人都要来。”
葛兴国摇摇头:“我爸出差了,我妈妈参加巡回医疗去了,家里就我们四个。”
大院家庭平均比胡同家庭要多两个左右,葛兴国家有四个孩子,他在家是老大,下面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最小的妹妹还在幼儿园,这样的多子女家庭在大院中很常见,其实葛兴国还有两个哥哥和姐姐,是他父亲战争年代在乡下的老婆生的,解放后便留在了乡下,曾经来过城里,那时他还小,后来再没来过,他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这种情况在大院很常见,他知道的好多家庭都这样,比如说猴子,猴子家也有三个,他同样是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可实际上,猴子也同样有个哥哥在农村。大院里的孩子很小便知道,这些事情不能问,大家在一块也从来不说这些事。
“哦,那就难怪了。”莫顾澹随口说道,这也是大院子弟生活的常态,特别是军队大院,父母经常出差,经常不在家,以葛兴国为例,他已经快半年没见过他父亲了,最近三个月里,也仅仅见过母亲两次。
“你爸爸来过学校?”葛兴国有些意外的问道,莫顾澹随意的说:“昨天从校外路过,进来看了看。”
大院的孩子们觉着这很正常,大院的父母也同样觉着很正常,大家都在忙于革命工作,那有那么多时间去管孩子。
“哎,你们说,公公家今年还有国庆邀请函吗?”关从容忽然岔开话题问道。
“肯定没啦。”莫顾澹不屑的笑道:“要有,他还不拿来炫耀,哼,你们发现没有,自从他那资本家父亲死后,这家伙老实多了,再没有以前那样威风了。”
“总路线万岁!人民公社万岁!”
三人抬头向前面望去,正走过天安门城楼的是近郊的农民,农民的游行彩车是辆巨大的稻穗,两侧还贴着总路线万岁和人民公社万岁的标语。
“公公老实了,哎,老关,咱们还是要想个招收拾朱洪吧,这家伙现在越来越狂了。”莫顾澹有些惋惜的说:“上次可惜了,哎,我看见他拿着大字报出来的,怎么就没贴呢?”
“谁知道呢,这家伙还挺狡猾的。”关从容也觉着挺惋惜,他也看见了,训练结束后,他还特意到校门口附近去看了看,可怎么也找不到,当时他还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朱洪是拿回去修改了,第二天还是会贴出来的,可惜..。
“你们别弄这些,这有意思吗?都是同学,朱洪和公公不一样,他出身工人阶级,不是改造对象。”葛兴国不高兴,莫顾澹和关从容针对朱洪,更早些时候针对楚明秋的举动,他都知道,他也劝过,可几个人都不听,说实话,他们的举动让他很为难,他不愿掺合进去,可也不能告诉楚明秋和朱洪。
葛兴国很清楚,在大院子弟看来,大院是个整体,大院和大院之间可以吵可以打,可面对胡同时,大院便就剩下大院了,谁若这个上面没有立场,那便是对大院整体的背叛,会被整个大院唾弃。
显然关从容和莫顾澹没有看到楚明秋将朱洪拦下那一幕,他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可显然朱洪没有去贴大字报,楚明秋把他给拦下来了,这让葛兴国有些好奇,楚明秋是怎么看破这个局的?而且居然还把朱洪给拦下来了,经过一年多的了解,葛兴国对朱洪是比较了解的,这是个很倔的人,他都没把握说服他。
不过,葛兴国对楚明秋更加佩服了,这家伙太聪明了,加上上次收拾莫顾澹,这让他隐隐觉着,关从容和莫顾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
雄壮的歌声响起,葛兴国猛然抬头看着前面,前面又过去个方阵,方阵中的彩车有些奇怪,看了好一会才知道这是燕京纺织厂的彩车,居然是个横放的纱锭。纺织厂多数是女工,这些年青的女工们一路扭着秧歌经过天安门,赢得阵阵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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