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穗儿的身影刚刚消失,楚明秋左右看看撒腿就跑,出了百草园,停下来辨别下方向,先跑到六爷屋外,悄悄听了下里面的动静,才小心翼翼的溜到厨房门口,厨子熊掌正和牛黄唠嗑呢,看到他跑来连忙问有啥事,楚明秋向他们要了个提盒,装了几个馒头一大碗汤和几样小菜便朝祖先堂走去。
祖先堂不在楚府最深处,而是在前院西南角,当初修院子时请方士来看过,这块区域风水最好,最适合安置祖宗。
快靠近祖先堂时,楚明秋放慢脚步,左右四下瞧瞧,堂周围没有丝毫人影,夏虫躲在草丛中,发出低低的叫声,树木散发着阴森的气息,让人有些胆寒。
“祖宗们,你们在地府好好玩,我只是来看看。”
楚明秋放下食盒虔诚的朝堂内拜拜,这祖先堂他来过好多次,每年过年整个楚家族人都要来祖先堂拜祭,向祖先祈福。每到这时楚明秋总是很虔诚的,那神情让长辈们都惊讶。
整个人间只有他还保留着地府的记忆!
刻骨铭心,如初恋般难忘!
告罪之后,楚明秋提着食盒走到祖先堂门口,先探头朝里面看,灯光下,楚明道已经跪了六七个小时,已经再无法保持端正跪姿,整个身体歪向侧面,两只手都已经无力支撑,半个身子倒在地上,不过双腿依旧是跪着的。
“二哥,二哥,”
楚明道模模糊糊的听见有人在呼唤,此刻他感到膝盖疼痛,腰肢麻木无力,汗水早已经淌干,嘴唇都快裂开了。
定睛看了一会,才发现蹲在面前的居然是楚明秋,意外之下才弱弱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楚明秋什么也没说从食盒里端出碗汤,正要往前送又放下,从食盒里拿出个小碗,倒了半碗汤才递给楚明道,楚明道什么也没说端起汤一口便喝干。
等他喝完,楚明秋又倒上半碗,楚明道还是一口喝干,就这样连续三个半碗后,楚明道放下碗长长喘口气。
“三弟,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饭。”楚明秋叹口气。
“没想到是你来给我送饭。”楚明道也同样叹口气。
“怎么?你以为会是谁?哦,难不成是你那几个儿子,”楚明秋一副小大人模样摇着头说:“不是我糟践他们,楚黛胆子小,就算想到了,也不敢来,这次去香港,你一定要把她带上;至于宽敏宽捷,唉,就不用我说了,如果他们要跟你去,……,或许这样也好。”
听到楚明秋的话,楚明道有些傻了,呆呆的望着楚明秋,嘴里的馒头还有半截露在外面,都忘了咀嚼。
“老爸这次有点过分,不就是去香港吗,用得着这样,罚跪不说,还不给吃不给喝的。”楚明秋给碗里夹了筷菜,自顾自的说着,抬头见楚明道的神情,禁不住笑了:“快吃,快吃,吃完我还要回去睡觉呢,待会穗儿姐姐要是闹腾起来,那不把全府都惊动了。”
楚明道醒过神三两下将馒头咽到肚子,差点噎住,连忙喝口汤,楚明秋又是捶背又是顺气,折腾好一会才顺畅。
“难怪父亲喜欢你,”楚明道说:“别人都说你聪明,我原来还以为不过讨好妈的,现在才明白,三弟,以后楚家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
“浑身都是鸡皮疙瘩,二哥,这种救国救民的事,还是你来干,我这小肩膀经不起压。”楚明秋好像冷得利害,两只小手在胳膊上搓揉,那神情好像楚明道就是在害他。
楚明道微微摇头,这却不是失望而是欣赏,一般孩子听到这种评价,要么象救世主般骄傲,要么懵里懵懂的不知所云,可这小子一推六二五,根本不愿沾身。
楚明道跪在蒲团上,如风卷残席般迅速将楚明秋带来的食物扫光,这一顿吃过,下一顿什么时候还不知道,六爷要不叫他,他便不能起来也没有饭吃。
无论楚明秋还是楚明道都没有起身不跪的打算,这是规矩,不能破的规矩。
两兄弟又说笑一阵后,楚明秋忽然正色问道:“二哥,你下决心了?”
楚明道注视着他:“怎么?你也认为我不该走?”
楚明秋摇摇头:“恰恰相反,我认为你应该走,必须走,要不是老爸老妈,我都想跟一块走。”
“哦,为什么?”楚明道非常奇怪,楚明秋的决心好像比他还大,老实说,要不是两个小妾的缘故,他还真下不了决心。
“嗯,树挪死,人挪活,换种活法也不错。”楚明秋半真半假的开玩笑:“以前我说把宽光当猪养,其实现在换你身上也差不多,你,还有吴老师,现在差不多就是被当猪养起来了。”
楚明道楞住了,楚明秋的肆无忌惮让他震惊,这话要是传出去,那可以贴上反革命标签的;但细想下,还真那么回事。
楚明道正要开口,外面传来脚步声,楚明道的脸色就变了,连忙将食盒收起来,楚明秋四下张望,正要将食盒藏进供桌下面,吴锋出现在祖先堂门口。
见来的是吴锋,楚明秋的心也落到肚子里了,他冲着吴锋露出招牌式的天真笑容:“老师,以后出现打声招呼,老这样悄没声的,会吓坏花花草草的。”
“你是花花草草吗?我看你胆很大嘛。”吴锋似笑非笑的冲楚明道拱拱手:“二少爷说话做事一向小心严谨,想来在香港不会遇上什么麻烦,可若真遇上麻烦,可以去找找我一朋友,他叫邵卫华,原来住在敏敦道三十四号,现在是不是还在那,你可以打听下。”
说完之后,吴锋交给楚明道一封信,然后提起食盒就走,楚明秋冲楚明道作个鬼脸,跟在吴锋后面走了。
楚明道拿着吴锋的信,傻傻的回味着吴锋的话,做事一向小心,什么意思,难道听见我们的话了,这是警告?还是……?楚明道脸色有几分发白,今晚的话必须烂在肚子里。
出了祖先堂院子,楚明秋紧走几步赶上吴锋,讨好的说道:“老师,还是学生提吧。”
“我这头猪还拎得动。”
黑夜中传来吴锋淡淡的声音,楚明秋身子禁不住抖了抖。
他听见了,刚才他就在外面,可…。。,怎么会,明明听见他的脚步声的。
不对,完了。
楚明秋知道吴锋肯定在他到祖先堂之前便到到了,他们兄弟之间的话全落到他耳朵里了,之所以暴露脚步声,不过是想让楚明道认为他没有听见。
吴锋没有停下脚步,依旧那么不急不慢,楚明秋却要努力加快步伐才能跟上他的速度,渐渐的额头上又冒出了一层汗珠。
“我见你在看周易,周易节卦初九,不出户庭,无咎,怎么解?”
楚明秋抿下嘴,上次去如意楼挑书,正好遇上六爷,六爷顺手给了他一本周易,让他仔细揣摩,当时楚明秋还莫名其妙,自己又不想算卦,看这玩意做什么,可基于六爷的积威,不得不看。
“子曰: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也也。”楚明秋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是以时,近乎喃喃自语。
吴锋停下脚步转身,将食盒放在地上,弯腰望着他的眼睛:“现在你知道错在那了吗?”
楚明秋苦着小脸点点头,他已经完全明白,吴锋肯定听到他说的那些话。
“可是,…。。”
“可是,他是你哥哥,而且就要去香港了,是这样吗?”吴锋说道,楚明秋迟疑的点点头,吴锋轻蔑的哼了下:“你要记住,前面的子弹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背后的匕首,能杀死你的是你最亲密的人。”
朋友就是拿来出卖的,人世间,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背叛的代价太小;人世间,也无所谓贞操,守节是因为受到的诱惑不强。
“今天你说的这些话,都是定时炸弹,随时随地都可能爆炸。”
“那,老师,难道就没有可以完全相信的人了?书上也说过,有知己,有舍生取义,难道都是假的?”楚明秋故作天真的问道。
楚明秋明显感到吴锋的神情变了,他站起来望着黑暗的远方,好半天才幽幽叹口气:“高山流水,知己难求;知己不是没有,而是难求,是要经过考练的,不要轻易相信人,也不能什么人都不信,你要记住,任何时候都有所保留,就算很确定对方不会出卖你,也不要把底牌暴露给他。”
“老师见过很多,皮鞭拷打下,还能守住秘密的百中存一,美色诱惑下还能守住秘密的,千中存一,利益当前,还能守住秘密的万中存一。
不要以为,你碰上的是那万中之一,那样你会死得很惨。”
楚明秋禁不住倒吸口凉气,联想到吴锋华北第一杀手的身份,一身中经历的背叛杀戮血腥不知有多少,才悟出这样的生活哲理。
不,是生存哲理。
“现在知道错了?”
楚明秋郑重的点点头:“我记住了。”
“回去罚你负重蛙跳一千下,俯卧撑一百下,仰卧起坐三百下,马步一小时。”
吴锋冰冷的口气中,楚明秋皱眉苦脸的点头,心中却是腹诽不小,这完全是公报私仇,摧残幼苗嘛。
穗儿正急得团团转,一会看看楚黛,一会看看院门,当楚明秋和吴锋出现在门口时,立刻便奔过来。
“小祖宗,转眼就不见了,这么晚跑哪去了,你要再不回来,我就只能告诉太太了,看太太怎么收拾你。”
“穗儿姐姐,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就在家里逛逛,能去那。”楚明秋神情有些不奈,好像被打搅了好梦般无可奈何。
“这黑咕隆咚的,…,又要做啥。”穗儿有些生气,可看到楚明秋拿起练功用的沙袋扛在肩上,便有些疑惑的问道。
“还能作啥,练功呗,老师正罚我呢。”
楚明秋将沙袋横在脖子后面,两手拉住,开始围着院子蛙跳,穗儿这下又心疼了,又向吴锋求情,吴锋摇头拒绝,穗儿没有办法,发狠丢下句我不管你们了,没过多久又端了根凳子出来给吴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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