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步淡淡的，平常一样，越说火气越大，末了斥得朱怀古瞬间从椅里跳起来：
“我改！”
言罢立刻将全身上下看了又看，理了又理，把所有池千望挑出来的毛病给整正了，最后再三确认应该没毛病可挑了，她方莫名又有点儿怯怯地抬眼瞧着池千望。
她眸子不像他是丹凤眼，委屈或怯怯的时候，那眼神儿就有点儿萌，又像月夜下湖面上的潋滟水光。
迎着这样一双眼的池千望，没几息便败下阵来，他撇开脸，清咳两声：
“颜玉说，你今日又摔了……”
原来是这事儿，朱怀古松了口气后，她讨好地露出笑容：
“没，没摔成！”
“哼！”就因着没摔成，底都掉了还不自知，池千望板起脸：“你是不是腿儿不好？要不我明日找阿津给你瞧瞧？”
找春太医给她瞧腿儿？
朱怀古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用！我腿儿没事儿，真没事儿！少爷！”
池千望一脸我不相信你的模样：“还摔不摔了？”
朱怀古又是一愣：“我也没想摔啊……”
着急之下磕着碰到不是挺平常的事儿么，何况她也不想摔啊，多疼啊，虽然几次都没摔成，可她是女扮男装，总没摔成被人搂在怀里，她也是很不愿意的，多危险的事儿啊。
但她也没办法不是。
池千望起身，两人的座就是上下，挨得近，也就两三步的距离，瞬间便呈他居高临下状：
“以后没我在身边，小心走路，不准再摔！”
这是命令？
朱怀古微张着嘴，仰头看他，一脸震惊。
难道她连摔不摔的问题都没自由，都被管了么？
她不是脱离奴籍了么，殷朗还说是池千望亲自去给她办转的良籍，难道是骗她的？
半晌没等到朱怀古的反应，池千望缓了缓语气，伸手往她脑袋瓜摸上，来回摩挲两下：
“乖，听话。”
朱怀古下一息撒腿就跑。
跑得慌不择路的时候，还险些撞上已同刑颜玉谈完话刚进千山院的殷朗：
“怀古……”
你怎么了四字还没出来，朱怀古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进了屋，见到池千望，殷朗迟疑着。
“坐吧，有话就说。”池千望眼也没抬，要是殷朗换成朱怀古，他还得加上三个字挑重点。
殷朗没像朱怀古那样自惧地挑个最远的座坐下，他走到池千望跟前去站定，开口便直言：
“刑大人问过我了，也说少爷早知道了，最后问我……”
“你承认了？”池千望终于抬了眼。
殷朗点头：“我承认，我也发现了。”
池千望问：“怎么发现的？”
不会又是因为拌到摔了接住而发现的？
殷朗摇头。
幸好不是，不然池千望大概又得给朱怀古重新上一课不准再摔的强调课。
“原来没发现，后来跟怀古熟了，天南地北地聊着，有时候吃吃喝喝，除了吃茶，偶尔还会喝点小酒……”
朱怀古的酒量一般，酒品更一般，沾没几杯就醉，醉了就胡乱说话，也不算胡乱说话，反而都是实话。
“实话？”池千望倒没想到竟是酒惹的事儿，“她醉了，就实话实说她是个女的？”
结果还真被他猜中了。
当然过程也不止说这些，但朱怀古的醉话也不是那么容易听得明白的。
殷朗说：“怀古酒醉的时候是会说实话，不过那些话都含在嘴里，嘟嘟囔囔的，就是贴近耳朵听，也不太清楚。”
他努力听了一大堆，结果也就让他半听半猜地听到这么一个信息，诚然也是不确定的，不过经刑颜玉那般亲口问他，反而替他证实了这一猜测。
池千望明白了：“这样也好，小古现在跟在我身边，你也在我身边，她是姑娘家这件事情，她自已不想说，我们也不要拆穿她，在府里也别让谁知道，再加上颜玉，绝不能再让第四个人知道这个真相。”
殷朗也是这般想：“是，少爷。”
再想起方将朱怀古跑出去险撞到他的情景，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
“怀古刚才一脸惊慌失措的，她是怎么了？”
池千望想起这个，绷紧了一晚上的脸终于有了丝丝笑容：
“她还不知道我们知道她是女儿身这件事情，许多时候都想掩着盖着，你配合着点儿，也帮着点儿，明日……算了，颜玉也知道她是女的了，会多照顾她的。”
这话殷朗同意，但他想起刑颜玉问他时那神情，他直觉有事儿：
“少爷，刑大人他对怀古……”
“嗯？”池千望自然知道刑颜玉心思，都跟他摊牌了，倒是没想到殷朗这根木头居然于这件事上也挺敏锐。
“好像……”殷朗毕竟跟在池千望身边好多年，多少了解池千望些，见池千望这般反应与神色，他突然反应过来：“少爷知道？”
池千望再嗯声：“在颜玉借你出去说说话儿之前，他便跟我实说了。”
殷朗瞬间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不是畅通，像是被堵了什么有些慌，他吱吱唔唔：
“少爷，那个……我……”
“我不管你，也不会管。”池千望一本正经，“殷朗，我早说过我们是兄弟，让你别喊我少爷，可你不听，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坚持，我之所以在知道小古是女儿身后没拆穿她，更没将她赶离我的身边，赶出池家，那是因着我认定小古是我的人，从她进府当我的侍从，从我知道她是女孩儿那刻起，她就一直是我的人，也只能是我的人。”
他看着一脸难以消化却又有几分果然如此的殷朗：“但她招人喜欢，我阻止不了，无论是颜玉，还是你，我都不会强制你们远离小古。”
殷朗有着池千望可能心悦于朱怀古的心理准备，但他从未想过他会在池千望面前，自已以为藏得很好的心思，就这样被直白地摊开：
“少爷，我……”
池千望眉眼认真：“我对颜玉说的公平竞争，殷朗，对你同样有效。”
直到夜里睡下，殷朗想着池千望对他说的那些话，及对应的神色表情，他仍有些恍不过神来。
真是一个多秋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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