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接到一个电话,我和南休说我要去一趟江城,我答应过文青,那是她人生中的大事。
南休说要陪我一起回去,他也很久没回江城了,想去看看哈哈。
再次回到江城,已经到了深秋,空气中有些刺骨的寒意,我让南休陪我去商场买顶好看点的帽子。
我在试帽子的时候,南休有意拿顶绿色的帽子卡在我头上,我顺手拿下来塞给他:“现在我想带绿帽子都没机会了…”
南休的手顿了一下,接过帽子默默挂了回去。
文青的个唱办在我们都很熟悉的地方,江城艺术大学的音乐厅,可以容纳上千人的场地,我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有很多明星来我们学校办过个唱和签唱会,没想到今天站在舞台上的会是文青。
再次走在校园里,我和南休都放慢了脚步,路过操场边的悠长过道,那里依然竖立着两排松柏,还记得那年,我对江易说:“简文清没有对不起你,如果有,也是怪她不该爱你!她能还的都还清了!我请你放过她!”
日落染红一片晚霞,我背着文青穿梭在这条冗长的小道上,那时的她脆弱的像随时会飘走的晚霞。
如今想来,好似已经很久很久了…
见到文青后,我们两都愣了一下,什么话都没说,彼此红了眼眶,我哭她胖了一大圈,肚子越来越大,她哭我瘦了一大圈,肉都没有了。
我强撑起笑容说她:“你这样,还能唱吗?”
她激动的说:“能!生命不止唱歌不止!”
冯程也来了,许久未见,他居然穿着干净清爽的衬衫,头发剪得短短的,差点都让我认不出他了!
我和南休,还有冯程找了第一排靠中间的好位置,可我发现,有个人位置比我们还好,居然能坐在舞台边上,这人便是一身黑衣的霍凌,要不是无意中看见他,真的很难发现,他都快和舞台融入一体了。
他坐在场边很安静的看着文青走上台,文青虽然已经有几个月的身孕,但或许是衣服的缘故,看上去还不算太明显,只是她脚上那双恨天高很让人为她捏把汗!
然而这一切在她开嗓后全部忽略了,整个世界仿佛只能看见舞台上耀眼璀璨的她!
一曲倾天下,天下皆伐,柔音婉转,感触心肠…
随着她的歌声,我笑了,也哭了,就像青葱岁月在歌声中流淌,看着她长眉,妙目,腰肢纤细到慈眉、善目、体态丰盈,我仿佛走过了文青短暂的青春,最后在这场个唱中缓缓结束。
那时,她对我说她以后要当个歌手,要开演唱会唱给好多人听,我说,我想当个演员,我们一起做大明星。
很多年过去了,她终于伫立在她的山峰,看着她在舞台上发光发热的样子,我是那么为她骄傲,也是那么为她心酸…
最后,她微微喘息着双手抱着话筒声音哽咽的说:“五年前,我从这里毕业,我离开的那天唱过一首《追梦赤子心》,感谢生活没有让我放弃,让我有机会追寻到我的梦想,谢谢!”
她深深鞠了一躬,再次说了一声:“谢谢!”
那声“谢谢”如此沉重,我不知道她是感谢江易,还是霍凌,又或是感谢命运没有抛弃她。
我朝霍凌看去,他眉眼柔和一瞬不瞬的望着舞台上的文青,那一刻我想,他一定很爱文青,很爱很爱的那种吧…
音乐声想起,文青抱着话筒一直低着头,灯光打在她身上,全场黑暗,我不知道她此时此刻在想什么,然而当第一句歌词出来时,她瞬间抬头望着会场的某个角落举起手摆出一个“我爱你”的手势!
那一瞬,我眼泪猛地夺眶而出,颤抖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再颤抖的找到江易的号码拨了过去。
他很快接通,我对他说:“你听听…”
说完我站起身高举着手机,舞台上是文青嘹亮的歌声,亦如那年毕业典礼。
我想在那里最高的山峰矗立
不在乎它是不是悬崖峭壁
用力活着用力爱哪怕肝脑涂地
不求任何人满意只要对得起自己
关于理想我从来没选择放弃
即使在灰头土脸的日子里
也许我没有天分
但我有梦的天真
我将会去证明用我的一生
也许我手比较笨
但我愿不停探寻
付出所有的青春不留遗憾
向前跑
迎着冷眼和嘲笑
生命的广阔不经历磨难怎能感到
命运它无法让我们跪地求饶
就算鲜血洒满了怀抱…
文青看见了站起身的我,她的目光牢牢落在我举着的手机上,用她的生命在嘶吼,在咆哮,却热泪盈眶!
全场站起了身,所有人都激动的跟着大唱,只有霍凌依然安静的看着她!
我这才发现我身旁的冯程也满眼泪水,对着舞台喊道:“尚未佩妥剑,转眼便江湖;愿历尽千帆,归来仍少年!”
我的声音哽在喉间,时光仿佛回到那年,一切都没变,可是匆匆几年,所有人都面目全非!
我失声痛哭着,眼泪模糊的看着舞台上耀眼的文青,她的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像要羽化成仙的蝴蝶,夺目的绽放着光彩,那一刻的她,仿佛在我的记忆中定格了,永远的定格了,直到很多年很多年后…
随着全场的沸腾她激动的走到舞台边,那时,霍凌似是感应到什么一样,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可一切都迟了,当那句“就算鲜血洒满了怀抱…”歌声出来后突然戛然而止,全场惊叫,我擦干眼泪看向前方的时候,一个人影已经从高高的舞台上栽了下来…
当时的一切在我的脑海中全都变成了默片,我看见霍凌像个疯子一样冲到舞台前抱起浑身是血的文青,我看见冯程夸张的大叫跟着跑了出去,我看见所有人都表现出惊恐的表情,我看见舞台上的聚光灯还在不停闪着,发出刺眼的光线,终于,我撑不下去了…
文青死了,死在她最爱的舞台上,她说“生命不止唱歌不止!”可未曾想,她的生命在那晚走到了尽头,歌声戛然而止,永远只能萦绕在我们的记忆中!
她把她和霍凌的儿子一同带走了,那个已成形的男孩…
医生说我接连受到打击导致精神高度紧张,出现心率不齐,短暂性缺氧的症状,才会发生这种晕厥的现象,需要卧床静养一段时间,情绪上不能再遭受波动。
可文青下葬那天,我坚持要出院。
那是一个阴雨蒙蒙的天气,不知道是不是连上天都觉得不该这么残忍夺去她的生命,所以在为她哭泣。
南休临时买的羽绒服给我裹上,也许是我近来瘦了不少的缘故,M码穿在身上空空大大的,一路上南休紧紧攥着我,下了车,在我头顶打了一把黑色的大伞,我抬头看了看,忽然想起那年黎梓落带我出山的那天,他也是打了一把这样的大伞。
我问他:“我们去哪?”
他告诉我:“蓉城。”
……
文青的墓地很大,圆圆的墓顶肃穆的立在这硕大墓场的中央,霍凌说她跟了他,就不能委屈了她,即使不在了,也要让她住最好的房子。
她的葬礼来了很多人,文青的父母哭得泣不成声,最后霍凌亲自拉着文青的妈妈离开,一直到人走得差不多,我才跪在文青的墓前,冯程也跪在我旁边,我边烧着纸钱边说:“你可真不够意思的,说走就走了,不是说当大明星吗?你这才火起来怎么舍得走的?真不上路子,我才没了老公,你怎么也忍心丢下我,你要我怎么办,怎么办…”
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来,旁边的冯程直接痛哭着大喊:“简文青!文青啊…”
南休皱着眉立在我身边为我们撑着伞,好一会,他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过头去,看见浑身被雨淋湿的江易!
他就那么站在不远处盯着文青的墓碑,雨越下越大,他狼狈不堪,却满眼通红,冯程突然站起身冲出大雨跑上去对着江易就狠狠揍了一拳:“你当初为什么要放弃她?你现在还有脸来?你知道简文青离开你以后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吗?你他妈就不是个男人!”
冯程一拳又一拳揍着江易,江易依然就那么站着承受着冯程一拳比一拳更重的力道!
冯程哭喊大骂道:“她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抛弃她,你要是当初不抛弃她,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幅田地,简文青就是被你害死的,被你害死的!!!”
江易被冯程揍翻在地,浑身浸在潮湿的水坑里,再艰难的爬起来受着冯程的拳头!
不知道是不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惩罚自己,我看见他鼻子里流出鲜血,终于按捺不住从地上站起来,踉跄了一下,南休立马扶着我,我稳住身体冲进大雨一把推开冯程:“够了!!!”
冯程被我推到一边仍然指着江易骂道:“大白你给我让开,我今天要把他打死,让他给文青陪葬!”
我死死抱住冯程对他吼道:“你打死他有什么用!那是文青自己选得路,她别无选择!要怪只能怪她输给了命!!!”
江易忽然双膝跪地对着磅礴的大雨嘶吼着,一声又一声痛苦的嘶吼着…
我和冯程抱在一起痛哭,滂沱的大雨冲走我们对青春最后的记忆,从此,随着文青一起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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