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走的时候很安详,嘴角挂着淡淡的弧度,当晚,黎家所有人都赶来了。
我给他收拾床褥的时候,在他枕头下面发现了一张泛黄的照片,里面是一个戴着帽子的年轻姑娘,笑得很甜美很开心,看上去那么开朗外向。
黎梵告诉我那是她奶奶。
奶奶?也是我的奶奶啊!
老爷子终于能和她见面了吧…
以前在陕省,村子里的人迷信,说年关阎王收人,总会走一批,但没想到,老爷子终究没捱过这个年,就这么撒手人寰了。
老爷子下葬后,大家一起聚在他家,黎钰的父亲请来了秦律师,秦律师告诉大家,遗嘱提前生效必须由黎家四子血脉的签字,少一脉都不行。
黎志勋一拍桌子:“荒谬!黎震和黎梓落都不在了,这不是摆明不能提前生效吗?”
秦律师为难的说,遗嘱受到法律保护,他也只能按照条款执行。
所有人都沉默了,我却暗自心惊,我终于知道爷爷走时和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我忽然眼眶湿润背过身去看着窗外,我以为他老糊涂了,可没想到他直到临走前都在替我打算。
如果现在必须要遗产分配,我没有办法暴露自己的身份,孙虹衫会比我更有资格拿到维斯的股权,或者即使不给她,也绝对轮不到我头上。
爷爷为了让我得到黎家应得的那部分,才故意这样安排,他给了我时间,如果有一天我有把握公布自己的身份,我则可以让那份遗嘱提前生效!
在这之前,他选择让所有人等着来保证我的人身安全。
所以,恐怕我必须要查清楚我的生母是谁?那些试图找我的人到底是什么目的!!!我必须要赶在季平声有大动作之前解冻老爷子的遗嘱,否则黎家,将会被掣肘!
我忽然转过身对秦律师说:“遗嘱的生效事宜希望秦律师保密,出了黎家大门不要对外人提起。”
黎志勋立马反应过来季平声那边肯定会打探,也叮嘱了一番,倒是黎梵一直盯着我缓缓走到我身边侧过头低声对我说:“老爷子那么精明的人,不会干这种没头没尾的事,你觉得呢?”
黎梵的眼神一直在我脸上打转,我侧眉看她一眼耸耸肩:“天知道。”
老爷子葬礼期间,聂安赶回来过一次,我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和梁微成婚,他没说话,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并没有多做停留,甚至也没顾上和黎梵打招呼,回他父母家绕了一头就赶回南方了。
春节刚结束,我一连下了三份聘用书,用周瑾、杨青芳和江易堵住空缺的岗位,M酒店内部仅用一个年就完成了全部的大换血,震惊整个集团。
黎梵打趣我说:“你这是明着向老季头宣战啊?放心,我可以做你坚强的间谍。”
公司里面对我有了新称呼,他们背地里喊我铁娘子。
有时候,我会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脸还是那张脸,有些东西却早已面目全非。
年后孙虹衫来找我闹过一次,老爷子一死她似乎更加肆无忌惮,直接冲到总部,被小杨拦了下来,她便在整层楼叫嚣着,我实在嫌烦一个电话让小杨放她进来。
她一走进我办公室就用那种盛气凌人的口吻跟我说话,从头到尾我都像看个跳梁小丑一样,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撑着脑袋,看她发泄着自己老妇女的一腔怨气。
虽然她话说出来尖酸刻薄,但我却并没有多生气,一个年轻时处处要强的女人,到老了眼睁睁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莫名其妙到了一个丫头片子的手中,不甘和恼怒其实也能理解。
只是我理解她,她却不理解我,见我一直淡然的看着她,反而越说越火大,直接走到我面前,把她的名贵包包往我身上一砸,我没躲闪及时用膀子挡了一下,手肘处顿时感到一阵疼痛。
她已经走到我面前,准备伸手来抓我,我猛然站起身擒住她的手腕,死死握着她狠声说道:“你不甘心是吧?我可以告诉你,现在的M酒店就是一个烂摊子,内部骨干在年前基本上全体离职了,集团老季那边不停想安插人手过来,这种内忧外患的局势,你如果有信心能盘活,我立马把整个担子甩给你,我就问你一句!你有这个本事接吗?”
孙虹衫怔了一下,抓住我手腕的手渐渐松掉,神情有些涣散的样子,我狠狠甩开她的手腕,她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我再次开口道:“你安分点,黎梓落在的时候对你怎么样,我依然按照那个标准好吃好喝供着你,你也可以继续维持你光鲜亮丽的外表,和尊贵的地位!”
说罢我拿起她那个名贵的包包往她面前一扔:“如果你再像今天这样来闹事,我敢保证你除了黎家媳妇这个称呼之外,一无所有!”
我侧眉斜着眼,随后缓缓抬起下巴傲睨着她,她眼里的不甘像一把熊熊烈火仿佛将她整个人燃着一般!
如果孙虹衫再年轻个二十岁,或许今天的我不一定能从气势上压倒她,只不过人总要服老,年过六甲的她已经不可能重返商界,她的时代早就落幕了。
最终,她拾起地上的包没再看我一眼大步从我面前走出办公室。
一直到出门前,她的背脊依然挺得笔直。
我不知道有多久没真心开怀的笑过,最多的表情是拧眉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我总有种莫名的压迫感,我和季平声的战争还在暗地里,但总有一天会搬到台面上,我只想在那天到来之前,让M酒店变得更强大!
从前我脆弱的能因为别人一句话难过好久,然而现在我突然发现,似乎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磨难可以摧毁我了!
我染上了喝酒的习惯,午夜梦回睡不着的时候,我就会独自坐在窗边拿着一杯红酒,半醉迷离间守着这座空城,等那个旧人。
朝夕朝落,春暖花开,大地再次复苏过来,院中木槿花终于相继开放了,整个布尔湾弥漫在木槿花香中,就像…他一直在我身边。
备忘录在每年的那天依然会提醒我,只是,今年我不用再去祭拜陆千禹了,想到他,我拿出手机踌躇了半天不知道发什么给他,最终我发了几个字过去:祝你一切安好。
一直到晚上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这是我回国后,我们第一次联系,他问我:“睡了吗?”
我说:“没有,你们那边现在是几点?”
他告诉我:“下午两点。”
我们之间便再次进入了沉默,而后他突然问我:“学校门口的那家酸辣粉还在吗?”
我愣了一下,“噗嗤”笑出声:“早关了,几百年前的事了你还能惦记着。”
他说:“我要告诉你,我现在在伦敦金融城突然想起那个味道了,你会不会笑我?”
我斩钉截铁的说:“会,你回来我请客。”
他停顿了片刻说道:“好!”
从那以后,我们两偶尔会打个电话聊两句,大多都是他问我国内的天气,我问他国外的吃的,他从来没有对我提起那次意外,纵使我偶尔问起,他也只是沉默以对,渐渐的我也不问了,只是每次听见他的声音,多少有些安慰,就像终于寻回一个老朋友一样。
……
在夏天来临之前我终于扔掉了帽子和假发,齐耳的短发贴在耳廓,黎梵总说我不化妆看上去清纯的像个中学生。
可我…也要奔三了…
六月份的时候,我去深市出差,回来在机场门口居然碰见了陆千禹,他和他那个蓝眼睛助理两个人弄了六个大箱子,来接车的是一辆奔驰轿车,行李怎么也塞不进去。
我很远就看见他,拖着我的小行李箱朝他走去,从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陆先生,移民啊?”
他有些诧异的回过身,当看清是我后,居然一时愣住。
我热情的朝他张开双臂,他有些停滞,随后虚空拍了下我的后背。
我朝他笑了笑走到一边的商务车侧头对他说:“这时候是不是觉得和老同学相认还是有好处的?”
他斜斜的笑了下,黑色的紧身T恤和宽松的休闲裤,忽然让我觉得他似乎真的回来了。
小杨帮他们把剩下的行李弄到我们的车上,出机场的路上,我问他打算回国常住了?
他告诉我理事会派他过来,我打趣他:“大英帝国对我们感兴趣了?”
陆千禹盯我看了一眼忽然狡黠一笑:“你还欠我一顿。”
我点点头:“没忘。”
我问陆千禹:“你助理叫什么?”
他对我说:“TOM.”
“哈?汤姆?汤姆和杰瑞的那个汤姆?”
他侧过身低声对我说:“就是那只猫。”
然后我们一起回头对着他助理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助理闪着蓝眼睛一脸懵逼的看着我们。
我以为他们刚回国会住酒店,问他需不需要我安排,他摇摇头说他在蓉城有个老房子。
直到车子七拐八拐上了个大坡子后,我才发现还真是个老房子,感觉都要被爬山虎完全盖住了,锈迹斑斑的院门,汤姆愣是使了好大的劲才弄开,院子里杂草丛生,不知道荒废了多久。
他们把行李搬进去,我说在院子等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不想进去,整个房子给我一种很压抑的感觉,可能是长期没人住的缘故。
小杨也去帮忙了,我一个人在院子里晃悠,院子很大,只有一条石道通往屋子门口,其余全是泥土地,一阵微风吹过,忽然鼻息间混合着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有点苦涩带着甘甜。
我顺着气味踏入杂草之中,赫然发现杂草中有很多奇形怪状的植物,我蹲下身闻了闻,也不知道是什么,踏着杂草不知不觉走到了屋侧,看见一个用木板钉成的跷跷板,大约是常年被雨水侵蚀,已经腐蚀的不像样,木板中间还长出了菌类。
我缓步走过去,好奇的看着这个跷跷板,忽然一种无形的力量让我不自觉抬手摸去,霎时间我的身体像被一种奇怪的电流蹿遍全身,我如触电般收回手,疯狂的向后跑,就像有人在我身后追赶我一样,直到我慌乱的撞到从屋子里出来的陆千禹,他很快把我扶稳问我:“怎么了?”
我脸色煞白的回过身去看了眼:“没什么,好像静电了。”
陆千禹笑道:“大夏天的静电?”
我收回视线抬眸看了眼这座黑压压的房子,像一团乌云笼罩在我心头,突然让我心脏感受到沉沉的压迫,我匆忙对他说:“我上车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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