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心脏被刺穿的感觉吗？
绫维持着攻击的动作没有动弹，从胸腔里传出的刺痛哽住了她的呼吸、模糊了她的双眼。她不自觉的收紧了握刀的双手，用力到指关节都泛白的程度才勉强忍住没让自己的手颤抖起来。
从头顶位置传来的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如同一块沉重的石板砸在她的心头。
更多更酸楚的情绪弥漫而出，绫忍耐着快要哭出来的情绪。房间里安静极了，她不确定平助是不是看到了这边的状况——不，怎么想都应该是看到了吧？不过此时此刻的绫却连抬起头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的勇气都没有，这是她此生唯一的怯懦。
全身的勇气都被抽干了似的，这种感觉让绫把头压得更低了。
“为什么……没有躲开……”
“是躲不开，并不是不躲开，绫君。”
绝对不是这样的。
怎么样的真相，绫比谁都清楚。
向前送出的刀最初只是想要给眼前的人造成一时半会儿难以痊愈的创伤，并没有以罗刹致命弱点之一的心脏为目标。可是作为敌人的山南敬助竟然出乎意料的没有做出任何闪避的动作，这才让绫的攻击刺穿了他的心口——山南先生，明明是您说手下留情就会送命，为什么现在手下留情的人会变成您自己？
“我，没有对你放水。”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绫内心的想法，山南轻声回答道，“刚才一瞬间，左手无法动弹，才会造出如此巨大的致命空隙……变成了真正的罗刹，得到了可以操控别人的能力，其实我最想控制的，是自己的身体吧……”
那是怎样的语气，直到现在绫也无法顺利的找到一个合适的修饰词。
“谢谢。”
她最后一次听到从山南口中呼出的吐息，复杂的情绪几乎要将她的所有理智淹没，可是在绫正在犹豫要不要抬起头来的时候，山南一掌推在了她的肩上。
其实山南并没有用多大的力，可绫依旧被推得向后踉跄了好几步，直到平助在她身后拖了一把才才稳住身形。手上的刀在绫感觉到自己后退的瞬间便放开了手，等到绫回过神来急急忙忙想要去看山南时，她能够看到的只有他缓缓向后仰倒的模样。
是因为平助抓着她肩膀的关系吗？
还是因为她才经历了一场战斗所以太过疲惫了呢？
看着山南从指尖开始慢慢的化为风中的烟尘，直到最后整个人都在她眼前彻底消失为止，绫发现自己竟然连一根手指都挪动不了。
冰冷、疲倦、恐惧、悲伤……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都在这个时刻涌了出来。
绫的身体在被平助抱住的一瞬有过一阵轻颤，但那之后她便平静的什么反应也没有了。
宛如遗言的、从山南口中吐露而出的最后两个字，已经将她为此哭泣的权利也全数剥夺。
***
和原定计划一样，千姬在山南被绫引开注意的时候顺利救出，虽然并不是他们所希望的结局，但山南也算是如土方所拜托的那般被阻止了。最令人头痛的、分布在整个仙台藩境内的罗刹部队，在平助他们从主城内走出来时，也已经全数被风间等人剿灭。
遍地的尸体中间唯一的空地上，背对背坐着的雨泽以及风间两人，看到这样的情形，平助连预先准备好的嘲讽台词也说不出口了。
风间他们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一番恶战，根本不是用只言片语就可以形容的事。
闭着眼正在休息的风间听到接近自己的脚步声，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去看看来的是谁，就已经用稍显疲倦可依旧不失傲气的语调说道：“还活着吗？做到这种程度真是值得褒奖。”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怎么看都是你比较狼狈吧？”平助不怀好意的对着风间露出了笑容，“怎么样？需要我借个肩膀给你靠一靠吗？”
“你当我是谁？少把我和你相提并论。”睁开一些后立即就微微眯起的眼明确表现出了风间心中的不悦，他一边毫不在意的拍了拍衣服上的污渍一边站起身，随后愣了愣，又转头看向依旧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雨泽，这回连眉头都皱起来了，“你还打算坐到什么时候。”
“别管我。”
有气无力的瞥了一眼为了面子死撑着的某人，雨泽是真的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了——就算有力气她也已经不想再动一下了。回想起刚才被成群的罗刹包围的画面，雨泽真的是打从心底的佩服起山南敬助这个人来，单单的从量产化罗刹的效率这一点上而言。
不过风间是不会去猜想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被雨泽这么一句回驳，他刚才被平助挑起的不悦更加升级了几分。看着风间皱紧眉头在那里和雨泽你一句我一句的吵闹起来，终于感受到一切都结束了的放松感，平助跟着千姬以及君菊一起笑出了声。
但没一会儿，他便很快发现，走在人群最后的绫，不仅没笑，甚至连话也没有说过一句。
平助略有担心的回过头，果然看见绫一个人站在那里，仰着头望向仙台城上方的星空。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可言，平平淡淡的，什么都不存在了。
“绫……”口中轻唤着她的名字，平助走到绫身边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了吗？”
绫应声回头望向他，停顿几秒之后，才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山南先生的事？”
刚才山南被杀的整个经过，平助全都看在眼里。包括绫的动摇、不安、难过……他全部都看着，没有漏过一项。如果不是绫顶替了他应该做的工作，今天会将刀送进山南心口的人应该就是他自己了。明白这一点的平助，总觉得绫心里的那些复杂情绪能够通过相握的手心传递到他的心底。
可是，绫却对他摇了摇头。
“虽然不能完全说没有想，但我刚才在想的……在担心的，是平助的事。”
对话以不曾预料的方式展开，让平助有些措手不及，他正犹豫着该怎么接过绫的话题说下去，绫这边已经自己顺着自己的心情缓缓道来。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化成灰’是这个意思啊……”
那是山南离开新选组的那个晚上，平助在听了千姬等人带来的关于罗刹的情报后自暴自弃时不经意说出的话。人造的鬼，罗刹的本质依旧是人类，所以根本无法承受罗刹之力所带来的副作用，每当他们使用一次能力就会相应的消耗一分寿命作为代价，而寿命殆尽之后的下场就如刚才他们所见到的山南敬助那样——化为风中的烟尘，最终什么都没剩下。
“嗯，就是这么一回事。所谓的罗刹，也不过就是个人类罢了。”
到了这种时候，不坦诚也已经没有意义了，或者说之前因为害怕绫会担心而刻意隐瞒的念头才比较可笑。连自己的一言一行小到一个眼神也会心领神会的雪村绫，怎么可能会不从心情动摇如此巨大的他身上看出任何倪端呢？
所以平助也毫不避讳的承认了，然后他伸手轻抚着绫头顶的发丝，露出了令人足以安心的笑容。
“不过不要紧的，我不会变成那样。有你陪在我身边，我也不会像山南先生那样发狂，更不会去透支可以和你在一起的时间。”直到绫脸上的担忧稍稍平缓一些为止，平助一直都拉着她的手，“就算我真的陷入狂乱，也一定会有人来阻止我的。比如你、再比如在那边的风间，到时候说不定会英勇无比的冲过来杀我？”
盖过了平助从喉咙里发出的轻笑声的，是风间不耐烦的话语。
“免谈，谁会去干那么麻烦的事情。”
风间边说边瞪了平助一眼，随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转头看向依旧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雨泽，沉默了片刻，又略有无奈的开口道：“纲道用来改良变若水的材料，似乎是雪村家故乡的水……当然说的不是你，是东之鬼族的雪村千鹤老家。”
避开了从绫那边看过来的疑惑视线，风间脸上不耐烦的情绪越来越明显。
尽管如此，从他口中编织而成的语言并没有因此而折断。
“我想，如果是那片土地，应该对罗刹的体质也有所帮助……你们两个就给我一辈子待在乡下度过余生，别再想踏足京都了。”
态度恶劣的放下话，风间头也不回的就背向平助转身离开这片被尸体和血所污染的土地。直到他走出很长一段距离，一直坐在地上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雨泽才懒洋洋的睁开了眼。
“应该是说‘虽然你是罗刹，但是还是放你一马’的意思吧？那家伙还真是别扭……”
大概是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雨泽瞥了一眼还在越走越远的风间千景之后，回头看向平助这边。
“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风间刚才说的情报有确实的依据可依，我也觉得那对于藤堂来说是比较好的选择。”雨泽略有顾虑的隐去了‘藤堂的身体也经不起战斗的折腾了’这一语，继续说道，“当然最后做决定的还是你们，如果想要去雪村家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带路……所以，怎么样？”
雨泽的疑问对于平助来说，心中早就已经决定好了答案。
虽然还想要和新选组的大家一起战斗下去，可现在的他已经无法再承受更多了。
平助握紧了站在自己身边的绫的手，以坚定的眼神回视雨泽。
“那就拜托你了。”
***一年后***
以山南那件事为契机，仙台藩瓦解了，失去了作为中心的藩，奥羽列藩同盟好象也解散了。
虽然出发之前已经被默许了可以不用再回来，平助和绫还是在去往雪村家的那片土地之前，最后一次回到新选组、回到土方等人面前，正式的提出了要退出新选组的意思。
土方没有任何的阻拦，只是静静地目送着两人离开。
之后，褪去了新选组队服的他们在雨泽千代的带领下，来到了千鹤曾经的故乡。
为了适应普通的乡间生活，绫还被不安折腾了好一阵子才渐渐适应过来。而平助的发作次数也在逐渐的减少，到了最近已经可以恢复到普通的早上醒来晚上睡下的生活了——就如风间所言，这里的土地和水果然对于缓解罗刹之毒有很好的功效。
然后不知不觉就这么过了一年。
历史的轨迹依旧按照它所应前进的方向慢慢滑行，只是世间的战乱已经和他们无关了。偶尔会得到一些关于昔日的新选组同伴们的新进展。
期间也有夹杂着类似近藤勇被斩首、冲田总司病逝等令人难过的消息。
而为已与世隔绝过上隐居生活的两人带来这些消息的，是现在依然在到处奔波的雨泽千代。
至于她现在还会到处乱跑的这件事，详细的原因……平助根本就不想去回忆。
他极度无奈的看着已经把他和绫两个人现居住的小屋子当成自己家的雨泽，正坐在自己对面，用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喝着茶，平助觉得自己都快要习惯这幅场景了。
“今天就你一个人在？小绫人呢？”
“她和千鹤一起去看总司和千镜……大概这两天也快回来了。”
前一段时间，说是找到了雪村纲道医生，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的原田左之助带着雪村千鹤一同出现在了村子里。据左之助本人所说，他已经厌倦打打杀杀的生活了，下半辈子还是希望和自己喜欢的女人一起平平安安的度过。
本来就关系比较好的女性二人组自然也就相处的其乐融融，前些日子说是快要到千镜的祭日，两个人也就说好一起上路去给她扫墓……顺便也给总司扫墓了。
算算出发的日子和路程，归期应该也不外乎就是今明两天了吧？
脑子里大概的计算了一下时日，平助看着桌上的茶碗已经空了，就打算自觉自动的起身为雨泽去倒茶。谁想他的手才碰到茶碗的边沿，桌对面的雨泽忽然就猛的站了起来，拿起放在身边的短刀直直略过有些被吓到的平助身边。
被吓到也只是因为有些突然，其实平助对这种发展模式也差不多快习惯了。
“又来了……喂，我说你能不能走正门！我家的窗可不是用来给你当后门的！”
即使叫的再大声，身影在窗边一闪而过的雨泽估计已经跑远了根本听不到吧……平助呆呆的望着敞开的窗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接着他还是拿起放在桌上的空碗，去厨房给它满上。
原因吗……就是他回到房间里看到的，和雨泽一样已经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处理的某人正带着理所当然的表情等待着平助给他上茶的场景。
“来找雨泽的话，已经走了。”用比对待雨泽要恶劣一百倍的态度，平助拉长了脸，重重的把茶碗放到桌上，不少的茶水都溅到了桌面上，“你也好好管住她吧，一直跑过来我们也很困扰啊！”
“困扰吗？”不太在意的拿起平助送来的茶，风间的嘴角露出一丝意义不明的笑容，“我是觉得就你们现在的状况也打扰不了你们什么……话说你怎么一个人在？难道是她终于忍受不了你所以逃走了吗？”
“……喝完你的茶快点给我滚回去找雨泽去吧。”
这人果然嘴里是说不出什么好话的。
坚定了此种想法的平助看着被下了逐客令依旧乐呵呵的喝完茶水才走的某人，顿时无力的坐下来。他百般无聊的用手撑着脸侧，然后看着屋子的房顶发着呆。
绫离开了也快十天了，这十天他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感受着同样寂寞的还有左之助一个，两个大男人基本每天晚上都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大概今天也会这么做吧？
这么想着，平助盘算着等会要不要去打两壶酒带去原田家的时候，不久前才被两个人踏过的门口再一次的传来了熟悉的声响。
这一回不是雨泽、更不是惹人厌的风间。
平助应声看了过去，正好对上了一席粉色和服的少女抬手撩开门帘，微微低头走进屋子的一幕。
以往有些零碎的齐肩中短发现在已经留长到可以盘起来的程度，刚才还在平助的脑子里被想念着的雪村绫抬起了头，在与平助四目交汇的瞬间，微微笑了起来。
“我回来了。”
通过笑容传递的温暖，也染上了平助的嘴角。
“嗯，欢迎回来。”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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