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临勋下午接到了他父亲的电话,易父叫他晚上和公司的总经理陈总一道去个饭局。
他们公司的一个大客户做东,年中之际,请合作伙伴们共进晚宴,易临勋不喜应酬,而且这并非他的项目组所服务的大客户,要去也该是另一个项目总监去才合情合理,易父言简意赅地说,如果要合情合理,他也不必亲自打这个电话,叫他去自然有他的道理。
易临勋无话反驳,只得应下。
晁柠回去后跟导师反馈了结果,向来心平气和的杨轼教授忍不住拍案而起,直言休想拿钱买断他们的研究成果。看到导师一身傲骨不肯屈服,晁柠为之一动,心里燃起斗志,她一定要想办法改变局势。
傍晚晁柠回了一趟星河湾,正巧碰到准备出门的易临勋。
他不是六点才下班吗?怎么今天提早下班,还显然换了身正式的衣服,这是准备去哪儿?
晁柠一脸疑惑。
“晚上有个应酬,必须要去参加。”易临勋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晁柠点了点头。
他看了下时间,不早了,得赶紧走了,晁柠忍不住嘱咐了一句,“可别喝醉了。”
他笑了笑,“不会的。”
晁柠冲了个澡,冷静地想了想晚上的计划。
她从徐总监处得知文总今晚上是跟各合作的公司老总们吃饭,她自然不能直接冲进饭局打扰人家,只能守株待兔,待到他们散局出来后,再找文总谈。
稍晚一点时,晁柠出门到了饭店,她在包厢门口往里看了一眼,确定了文总的确在,她才安心地到大堂坐下等待。
他们这顿饭吃得够久的,晁柠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看到有人出来,一行人里走在前头的正是文总,其他人三三两两地跟在后面,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晁柠听到了他们还有下半场。
晁柠尽量不那么引人注意地在酒店门口截到了在等车的文总,她上来就自报家门,表明来意。
文总看到她很是意外,语气温和地说:“晁柠小姐,徐总监是不是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
晁柠连忙否认,“不是,徐总监非常尽职尽责,把意思都传达到位了。”晁柠没挑明说,是把您的意思传达到位了。
文总眯了眯眼。
晁柠微微一笑,“徐总监是称职的经理人,以公司利益为重,难免体谅不了我们的难处,文总不一样,您是文人雅士,所以我想跟您聊一聊。”
文总眼镜后的一双瑞凤眼浮上了些深意,“晁小姐,我今天宴请客人,等下准备去KTV放松一下,你......可愿意一同去?”
这时,一辆迈巴赫驶了过来,在文总面前停下,司机下车拉开了后座门,文总转过头看向晁柠,和煦的笑容里带着试探性。
晁柠抿了抿唇,点点头,“文总请上车吧。”说完她走向车头,绕到另一侧,拉开车门径直坐了进去。
文总稍稍一愣后,笑了,也坐进了车里。
一旁。
“你要么跟我过去待一会儿再走。”陈总跟易临勋说道。
易临勋看着那辆迈巴赫缓缓驶走,点了点头。
上车后,文总接了几个电话,挂了电话后礼貌地跟晁柠说了声抱歉,然后便问起了晁柠的履历,晁柠很想直接进入主题,但是又不得不回答文总的询问。当他问到她父母是从事什么的时候,晁柠笑笑说,家父开了个公司而已,跟文总的公司相比不值一提,而且对我们的学术研究也完全帮不上忙。
她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到课题一事。
文总领会,自谦了几句后,直言道:“晁小姐家境应该很不错,自然是不太在乎钱,杨教授德高望重也不在乎,但你们课题组的其他人呢?晁小姐兴许不能感同身受,但你不能否认现在很多青年学者生活压力很大,我们愿意给予的报酬想必是高校奖金的数倍之多吧。”
“我们初衷不是奔着奖金去的,更不是为了钱去发文章,文总不必太高估了金钱的力量,我们课题组每个人都很优秀,也有经济保障,而且,您可能低估了一篇优秀论文的影响力,除了得到同行认可,在学术圈站得住脚,对大家以后的发展也有很大的促进,比如留校,评级,待遇等等。”晁柠不矜不伐回道。
文总笑了,继续质询道:“如此说来,不管是为了钱还是为了名,这目的本来就不纯粹,你刚说的这些都是建立在论文能在顶级期刊发表的前提下,倘若只能发在普通的期刊又另当别论了,一边是可兑现的丰厚的收益,一边是所谓的潜在福利,这笔账你们肯定能算得很清楚才对。”
晁柠脸色一顿,随即不卑不亢地说:“我们的确不能把握能发顶级期刊,但也怀揣希望,文总干嘛不成人之美呢。”
“晁小姐,别忘了我本质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唯利是图。”文总自嘲道。
“文总这是自贬了,您是个企业家。”
文总哈哈大笑起来。
却没再接话,等他笑完后,气氛顿时冷了下来,晁柠有种无力感,觉得这一路的交谈,全是文总在主导,她很被动。
晁柠斟酌了一番,准备再尝试说服,车子却停了下,司机跟文总说到了。
她心里叹了口气,脸色明显低沉了下来,文总问她是不是没怎么来过这种娱乐场所。
晁柠娴静淑雅地垂了垂眸,然后略略点了点头。
文总友善地说:“晁小姐千万别勉强,要是觉得不适,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文总,我们不是还没谈完嘛。”晁柠弯了弯嘴角,主动下了车。
一帮清一色中年男老总来KTV娱乐,怎么可能就唱几首歌。没进包厢前晁柠就有心理准备了,进去后果然如她猜想的一样,声色犬马的,坐着很多陪酒女郎。
晁柠跟文总坐一道,陆陆续续进来了几个男人,见到晁柠一身正经的打扮跟其他胭脂俗粉的女人不一样,并且姿色、气质都很突出,他们以为是文总自己带来的女伴,便开玩笑说文总真不厚道,搞特殊。
文总笑着摆摆手,一本正经地给大家介绍晁柠,“这是中欧工商学院的晁柠博士。”
众人做恍然大悟状,赞道:“文总果然是文化人。”
晁柠一声不吭,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既然来了就得忍着。
等人走开了,文总低语道:“晁小姐别介意。”
“不妨。”晁柠笑笑,主动拿起了一小杯酒,“文总,我向来不胜酒力,而且酒精过敏,但为了感谢您对我们研究的支持,无论如何我都要敬您一杯。”说完便自顾自地喝掉了。
文总忙说:“别勉强别勉强,你酒精过敏就不要喝了。”
晁柠笑了笑,“一小杯不碍事的。”
文总眯着眼瞧她,他不知道晁柠是真酒精过敏,还是故意这么说,但不管是真是假,她这样摆明车马,他就不好劝酒了,很有智慧的女人。
文总喝了一杯后,让晁柠等等,他先去招呼招呼人,然后离开座位去跟那些个老总社交去了。
晁柠干坐着,心里完全没底,文总的态度她捉摸不透,她定睛观察文总,看了一会儿担心惹人非议,便转移目光去看在场的男人,她目光这么往斜对面一掠,一下顿住。
她心里咯噔一下。
定睛一看,她没眼花,那个坐在角落里的男人,就是易临勋。
他怎么会在这儿?
跟他在这个场合碰到,意外中还有点尴尬。
两人隔空对视着,晁柠此时的心情是有点心虚,却有点理直气壮。
她是有正经事才会在这里,他呢,应酬应到这儿来了,哼,身旁还坐了个小姐。
易临勋目光如炬,穆穆然锁着她,像监视她一样。
晁柠也定定看回去,刚好他身旁的女郎很有职业素养,拿起了一杯酒递给他,晁柠饶有兴趣地看着,眼里带了点戏谑。
没想到他看都没看人家,直接抬手把递过来的酒杯往外一推,意思不言自明,女郎便识趣地收回手。
这拒绝人的动作可真帅啊,晁柠心想,随即她又想,该不会是碍于她在这里,他才这么做吧,毕竟,怎么都要给她这个“正妻”一点面子。
两人目光的较量,随着文总的返回座位而结束。
包厢里嘈杂,光线暗沉,还容易被打断,对晁柠来说实在不是个谈判的好场所,她坦言跟文总道:“文总,我们到外面说几句吧。”
文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好。
一走出包厢,晁柠感觉耳根一下清静了,KTV位于这栋楼的三层,是隔壁五星级酒店的附属娱乐场所,站在走廊往下看是已熄了灯的大堂,空旷静谧,几乎看不到人走动,
这个地方不是主营KTV,整层楼也不过几间包厢,人少所以比较有隐蔽性。晁柠看隔壁的包厢门紧闭着,也听不到里面有唱歌声音,不知道是这里隔音太好,还是包厢空着。
她率先走到一旁,面向走廊栏杆而站,文总抽了根烟出来,点燃前还问了一下晁柠可以抽烟吗,晁柠说您自便。
等文总抽上了一口,晁柠才开口道:“文总其实不必太担心核心数据的披露对贵司不利,我们一篇论文从投稿到真正发表也要一年半载,而且我们也签有保密协议。”
文总吐了一口烟,沉默了一下说道:“违约金我出双倍,晁小姐就不要再坚持了。”
晁柠惊讶,心想真壕啊,这是铁了心拿钱砸他们,可惜钱不钱的,对晁柠来说真的无所谓。
“文总,您到现在也不肯说一下原因,我很费解。”
如果只是担心数据泄露,她也给了解释,过个一年半载,数据早更新好几轮了,他们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呢。
“晁小姐你们是做研究的,商业上的很多事情理解不了。”文总仍是打马虎。
晁柠心里笑了声,索性试探道:“论文不能发表,这研究我们也不继续了,算您单方面解约,文总不要赖掉我们违约金就行。”
话落,文总夹着烟的手一顿,然后垂了下来,偏头看向晁柠,细长的眼睛多了几分锐利,他不再是之前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晁柠心里有点儿慌,她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万一他恼怒,同意解约,那就完了,课题组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
文总忽然凑近晁柠,敛声说:“不要犟。”
他这话的语气很奇怪,像长辈训诫小辈,同时还带着点不明意味,就像男人高高在上地安抚女人的耍小性子。
晁柠感觉不适,同时也清醒地意识到文总还是没有半点松动的意思。
她定了定神色,软下语气道:“文总,您是瞧得起我们的对吧,要不然也不会出手这么阔绰,今天上午您没来听我们的汇报挺遗憾的,不谦虚地跟您讲,我们第三阶段的研究会更上一层楼。”
文总幽幽叹了口气,抬手抽了一口烟,再悠悠吐了出来,他偏头眯着眼看晁柠。
晁柠从他眼里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男性的欲望,她心里一惊,文总给人的初始印象是有点儒者风范,说话温和客气,这一晚上,对她也是很尊重的态度。
她故作爽朗一笑,提高语调,“文总,给个爽快话吧。”
都逼到这个地步了,总不能再原地打转了吧。
文总笑了一声。
从这个笑里,晁柠感觉好像有戏了。
“杨教授的团队真是人才济济啊,有晁小姐这么能言善辩的人才是你们课题组的幸运。”
“文总您这么说是本末倒置了,学术能力才是我们的立根之本,您看中的肯定也是我们的学术能力,不然就算我有一百张嘴也说不动您,论学术水平我的师弟师妹们比我厉害得多了。”
文总笑了,看着晁柠道:“其他人我没接触不知道,但我是很瞧得起晁小姐你的。”
晁柠一怔,觉得他话里有话。
对上文总赏识的目光,她讪笑,“谢谢。”
文总把烟头丢到一旁的垃圾桶,伸手从裤兜掏了张卡出来递给她,“既然上午很遗憾地错过了你们的汇报,那劳烦晁小姐今晚再详细给我补补课吧。”
晁柠顿时愣怔,不可思议地看向文总,而文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已经落入圈套但仍有余力逃脱的猎物。
如果不接下,此前的努力全白费了。
晁柠紧抿着唇,接过卡,一张房卡。
文总以胜利之姿笑了,对晁柠说他要回包厢了,她可以跟他一道回去,也可以先走。
晁柠说她不回包厢了。
等文总离开后,晁柠才发泄愤怒,她粗喘一口气,握紧拳头捶了捶栏杆,空心的金属管发出一声清脆响。
突然旁边有个声音冷言说,“不行就换家投资方。”
晁柠闻言回头却没看到人,又走了几步左右巡视,在一根圆柱的另一侧看到人了,这人竟然只离他们两米,借着大圆柱的遮挡和阴影,很难令人察觉。
易临勋原是面对栏杆而站,这会儿转了个身,背靠着栏杆,凝视着晁柠。
看他的样子肯定是从头到尾听完了她跟文总的对话。
晁柠的怒火一触即发,她咬牙说:“你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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