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娘一边梳着乌黑长发,一边轻声说道:“麻烦不至于,生意倒是惨淡许多,当官的不敢来了,二世祖又尽是些打白条的狼崽子,再这么下去,离黄不远了。”
李桃歌带有愧意挠了挠头。
洛娘爽快道:“公子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不妨直言,太子府偃旗息鼓,不再强人所难,这长乐坊依旧姓李,自家生意,无需吞吞吐吐。”
妇道人家都这么说了,李桃歌也不再含糊,壮起胆子说道:“我想借钱。”
洛娘玩味笑道:“公子如此措辞,是不把奴家当自己人吗?长乐坊是您的,我是您的长工而已,何来借字?银票就在柜子里放着,想拿多少,随意便是。”
李桃歌打开柜子,取出镶有美玉的木盒,推开盒沿,抽出五张十万银票,随后又将木盒回归原位,轻声道“这五十万两,我要去办一件大事,若是回不来,就当作给我烧的纸钱,若是能回来,一定会如数奉还。”
洛娘咬着鲜艳唇角,犹豫道:“公子要出征?”
李桃歌点头回应。
洛娘呢喃道:“男人么,钱是英雄胆,钱是手中剑,出门在外,穷家富路,身上不能没有钱,更何况是打仗,把银票都拿去吧,奴家留着没用,公子如果战死沙场,奴家这条贱命也活不了多久。”
李桃歌郑重其事道:“我会派人保护你,即便是死了,李家在京城一天,就能护你一日周全。”
洛娘凄凉一笑,“看来公子把奴家当作是贪生怕死的普通妇人了,其实大可不必,奴家早已心如止水,万事掀不起波澜。”
洛娘遥望窗外残月,怅然道:“这世间满是遗憾,我与死人只差祭奠。”
将,兵,钱,粮,万事俱备,只欠中书省一张诰纸。
回到相府的路上,下起了倾盆大雨,淋成落汤鸡的李桃歌换了一套旧袍,将湿漉漉长发盘成道士混元髻,摇身一变,从富贵公子成为清雅少年,撑起纸伞来到书房,禀报过后,踏入房门。
两线惨败,左相当作人质扣押,这在大宁是从未有过的羞辱,作为肩挑九十九州的宰相,由于日夜操劳,呈现出疲惫状态和阴郁神色,李桃歌请完安之后,李白垚揉着眉心,有气无力说道:“今夜的雨阴寒刺骨,没淋坏吧?”
李桃歌心中一暖,轻声道:“儿子是修行者,阳气旺盛,不惧阴寒,有劳父亲挂念。”
李白垚嗯了一声,问道:“墨川姑娘呢?听珠玑阁的人说,似乎消失了一段日子,你们闹别扭了?”
一想到自己的禽兽举动,李桃歌顿时臊的满脸通红,吭哧道:“没怎么闹别扭,我也寻不到她,或许……境界遇到了屏障,在某处僻静地方修行呢吧。”
撒完了谎,李桃歌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刘贤邹明旭之流没啥区别,假如从小在相府长大,没有吃遍人间苦楚,肯定也是头顶流脓脚底生疮的坏胚。
李白垚意味深长道:“墨川是好姑娘,墨谷和李家又是世交,缘分乃天公相赐,你要好好待人家。”
听口气,老爹好像知道了那天的秘密……
可云语无凭,爹又怎么知道的?难道是那名小丫头告的密?
做贼心虚的李桃歌不敢与父亲对视,支支吾吾答了声好。
外面的雨势太大,将他的声音掩盖过去。
李白垚轻叹道:“为父本想将你培养成太上无为的良臣,不逾矩,不傲慢,不欺民,做一个名垂青史的好官,若是野心再大一些,一门三相,留下千古佳话,九泉之下无愧于祖宗。可为父只想李氏兴旺,从未顾及过你的感受,是我之过。你从小苟且于深山市井之间,为了朝夕温饱奔波,父母不在身旁,未曾静下心来饱读圣贤书,尚未及冠,又披枷戴锁三千里,在镇魂关与蛮子血战,死守城头十二天。回到皇城,又遭遇夺嫡之乱,摇晃在漩涡之中,险些丧命于牡丹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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