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真是如你所说。”
此话虽是皇上说给洪柳,却无意间中伤了陈钰。
皇上句句之间明明都是对宫中复杂关系的无奈,可在陈钰听来,更像是在责怪他不知黑白,只知人情。
陈钰看向这个无名小卒,心中又忽的释然,不懂人情又如何,得到圣上赏识又如何,不还是要在这小小的职位上面卑微的挣扎着。
容宝林走了已有几日,为了查容宝林的死因陛下强留着容宝林的尸身,直到仵作查明,才将容宝林下葬。
容宝林死的冤,尤其是当日,春宜轩的宫人,都以不同的理由被调离了春宜轩。
此事惊动了太后,毕竟春宜轩离平宁宫并不是很远远。先是太后提议,说今年走水频频发生,先前兰贵人就是因大火而亡。可是兰贵人性情古怪,不许人伺候,所以走水一事也只能当意外,自然也没有惩罚宫人一说。但容宝林宫中却不该出如此祸事,春宜轩的宫人都该受罚。
太后一句话,春宜轩的宫人就都未容宝林陪了葬。而曾经人满为患的春宜轩,如今却只剩下一堆枉死的亡。太后一想,却又觉得晦气,又叫寺庙里的僧人,在春宜轩念了好几天的经。
连绵不断的法事,给已经冷清的春宜轩更是镀上了一层神秘。连宫中的宫女都渐渐远离春宜轩,就算是绕个远路,也不肯从春宜轩的门口过。
宫中流言不断,都在说十一皇子自此之后,必定是失了宠了。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就已经被几句流言如此定下了今后的命运,严言听了,心里只觉得可笑。
偏偏她还不能为小容鸣不平,她现在若是暴露自己的手里的底牌,那她之前所计划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可离奇的是,十一皇子一扭头就已经被安排在皇后宫中,严言将阿香叫出来问了一遍又一遍,最终都没能得出任何结果。得到的只是就是皇后宫中古井无波,皇后也依旧好好的待在宫里,这几日也没有见到什么人进出。
本以为折了一个桂嬷嬷,皇后能元气大伤,却没想到皇后仪仗的远远不是他们所看到的。
而让严言注意到的,确是皇后既然已经手握生杀予夺的能力,皇上必定知晓,但皇上非但没有阻止之意,甚至还任由其生长。
她不知道皇上打的是怎样的算盘,是一个破而后立的,还是早就铺垫好一切的?
后宫的争斗喋喋不休。宫中冒出来一个刺客没能让众人觉得朝不保夕,但容宝林的流言却让宫中众人都开始担心自己的性命,生怕自己稍有不慎,就走了容宝林的后路。
待宫中守卫松懈了些,魏青朝才又敢来到了和关阁。
严言没有他想象之中的悲痛欲绝,也没有他想象中的故作坚强。只有她越说越少的话,还有越来越频繁的走神,让魏青朝知道,严言还在纠结容宝林之死。
“那时,你走后,我细细的查了查容宝林的宫中。她比我想象中的要清贫许多,我瞧着她平时打扮的花枝招展,去了才发现她平日里带着的,基本都是她梳妆台前的首饰了,能拿得出手的也就那么几个。”
严言知道,魏青朝是看着她和小容如何同生共死,又是如何分道扬镳,所以在小容死后,魏青朝反而有些唏嘘。
也是,严言回想着,小容虽然诞下了十一皇子,可是她这么些年都一直在给陶宗收拾烂摊子,后来又一直在贴补家里。还有温贵人出现之后,她就一心扑在了皇子身上。说的好听些,她是忙着照顾孩子,说的难听些,她后来就是失了宠。
“容宝林的宫中什么都没有,她的正殿,甚至一些暗格里面,都没有藏着任何东西,我想,或许那个刺客在杀了容宝林之前,就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小容手中能有什么东西呢?她为了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去藏一些证据?恐怕那里面本身就没有什么吧。
严言仍是不作声,在心中自言自语。
“十一皇子已经被抱去了皇后宫中,陛下没有下令,是皇后自作主张。待今后在事情稳妥了,在十一皇子还未曾有记忆之前,将十一皇子想个法子挪出景盛宫,应是不会影响到什么。”
严言终于开了口:“罢了,十一皇子现在在任何一个嫔妃手中都不安全。不如就如此将养在皇后膝下,在皇后那里或许更安全,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会想办法将十一皇子从皇后的手中夺出来。”
见严言说了话,魏青朝立即提到:“我们先前说好了要去皇陵,今日还去吗?”
魏青朝担心的看着严言。
“自然要去,小容已经没了,我也不能为她做些什么。为了小容痛哭流泪十几天,然后一蹶不振,那又有什么用,现在时间最要紧,我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就是了。”
严言没有倒下,魏青朝站起身:“好,我已经安排好了宫门口的侍卫,外面有一辆马车等着,我们现在就出宫一趟,你随我去皇陵。”
魏青朝此行,并没有带叶北。严言也自然而然的将红雀和都弈都留在了宫中,出宫这件事,还是人越少越好。
她跟着魏青朝一路畅通无阻的就走到了宫门,她坐上马车,魏青朝坐在马车外面御马前行。
严言掀起帘子,看着屋外的风景。
她想起她们从前三个人偷偷溜出府,在街上吃吃喝喝的样子,十分惬意。那时候她们三个人在外面,哪有什么主仆之分。三个人坐在同一条板凳上,喝着牛大婶家的肉汤,吃着刘大爷家的煎饼,那段日子仿佛过往云烟。
眼前的风景飞逝而过,最后停了在一个偏远的地界儿。这地方十分广阔,但周围皆是僧人。
严言下了马车跟在魏青朝的身后,他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长到严言以为他们走错了路。
他们穿过了皇陵的正殿,没有人在意他们,也没有人对他们侧目,这些僧人皆是专心的瞧着自己眼前之物,事不关己的做着自己手下的事。
这些僧人都是先帝在时,服侍先帝的宫人。皇陵需要派人打扫,圣上又怕这些宫人作乱,所以先帝过世之后,先帝身边的宫人便自请来守皇陵。而这些人其中,衣着华丽的,甚至是先帝曾经的嫔妃。
魏青朝带严言走了很久,几乎都已经走出了皇陵。严言都开始怀疑魏青朝是否已经迷了路,为何要往皇陵之外走。
他们走到角落里一个偏远的小院,院子皆是由木头搭成。但木头易受潮,栅栏已经腐朽不堪,轻轻一碰就会碎做一地。
魏青朝指着院落,说道:“看到了吗?那个院落就是二皇子所在的地方。”
严言怀疑的看了一眼魏青朝,心里想着,魏青朝是不是在说什么假话,就算是守皇陵,李枭仍是当朝二皇子,皇陵怎么敢让李枭去住这样的地方,就算是偏远的皇陵,也是有规矩的。尽管圣上平日不会往皇陵来一步,但皇陵发生了什么,必定会往养心殿通报,许长明不至于此。
严言正怀疑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披头散发,身材也不似从前那般肥硕了。那人一出门,就瞧到了魏青朝和严言,严言一时恍惚,忙拽着魏青朝往后退去,若是叫二皇子看到他们两个在一处,必定要生出些闲话来。
李枭没有她想象中的追逐而来,傻笑着指着严言和魏青朝笑道:“你们是谁?”
严言狐疑地看了眼魏青朝,李枭这是在装傻还是已经真的傻?
李枭说话的声音太大,惊动了旁人,突然走来一个满脸横肉的僧人。
严言一瞧这人就觉得他不像是皇陵之人,更像是宫中内侍省的人一般横行霸道,盛气凌人。
他二话不说,就揪起李枭的头发说道:“今天猪喂了吗?还不去喂猪,你若是再如此偷懒,我就将你赶进猪圈离去!”
李枭哭丧着脸,道:“还未用饭,没有力气。”
那人揪着李枭的头发,将他猛地拉拽在猪圈前,接着那人不怀好意的从角落里寻出一个破了一角的瓷碗,随意的从那猪食桶里面舀了一碗猪食,递给了李枭。
“把它吃了,这就是你的午饭,吃了就去干活!”
“有饭吃了!有饭吃了!”李枭毫不在意的抱着那碗猪食“呼噜噜”的喝了下去。
严言再也忍不住胃里翻滚着的酸水,移开了视线。
“许长明他是不是疯了?”
魏青朝看着严言如此模样,竟又觉得不该让严言瞧见这一幕,他轻轻拍了拍严言的背说道:“我们两个作为外人,如何来论对错?若是我们任何一个人遇到了许长明同样的经历。我们还会觉得李枭如今的模样可怜吗?并不会,我今日让你来看这一幕,并非是想告诉你李枭今日的惨状,只是,有些事情,许长明既然做了,他就得认,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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