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他按下接听键,是关晞的声音:“嗨,乔木。你找我吗?不好意思,我们刚开完会,我才看到。”
潘乔木看了宿舍的方向一眼,找了个理由:“哦。找你问问永大集团的事。”
关晞说:“现在太晚了,明天再和你说吧。”
潘乔木说:“好。哦,对了,”他装作不经意提起,“这次的优秀实习生给到大销售部了?意思是,我们长乐坊就不给增加职位了?”
关晞说:“永大集团逼得紧,又事发突然,公司需要给大销售部一个明确的激励信号。但陈家娴很可惜,我和郁贲也在想办法,能不能从别的端口匀一个转正职位出来。”
潘乔木反问:“哦,就为了激励信号,给十万块钱还不够?非得把荣誉也给了?陈家娴拿荣誉、大销售部拿奖金,这样的安排明明更合理。”
潘乔木又说:“大销售部那个实习生,什么都没做,凭什么给我们的实习生剃光头?”
关晞说:“我问了君子怡,子怡姐说,对我们项目有别的荣誉安排。”
潘乔木骂道:“什么荣誉,这不公平。”
他还想骂,突然想起了自己申请的年度总裁奖。
潘乔木犹豫着,没再说话。
……
远处传来说说笑笑的声音。
潘乔木看过去,是加班的卓秀员工结伴过来宿舍凑合一晚,人数还不少。
卓秀集团禁止员工恋爱,潘乔木不想被人看见自己的车,引发无端流言。他单手解开几颗衬衫扣子,换了个放松姿势,准备开车回家。
突然,车窗被人敲响了。
他猛地回头,看见陈家娴站在车窗外。
那群加班员工已经走得很近了,潘乔木完全可以想象,如果被人看到他和陈家娴在这里,公司将会掀起怎样的流言蜚语,而职场中的流言蜚语,又将怎样为一个年轻女生的前途增加负担。
潘乔木几乎在瞬间把陈家娴拉到车上,迅速锁了车门:“你出来干嘛?”
陈家娴大着舌头说:“拿手机。”
潘乔木怔住,看向手边。
果然,陈家娴的手机还在车上充电。
他又看向外面。很显然,今晚卓秀有一场大加班,此刻宿舍外面热热闹闹,一波又一波加班员工往这边过来,还有人——
“那不是乔木哥的车吗?”有人指向这边,高声说道。
不,很显然,不是。
“很显然,就是乔木哥的车!我认识车牌号!乔木哥在车上吗?”
不。他不在。
“哎?你们说的,是那个传说中的潘乔木吗?我还没见过他!有多帅啊?”
不。他不帅。
“见不到人也没关系,去看看他的车,哈哈哈!”
你们。能不能。讲点。逻辑。
“我也要看!我看看他的车怎么改装的……”
“我也来……”
潘乔木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伸手按住陈家娴后背,动作很快地把她推到座位下。
“我看到乔木哥了!”
潘乔木的心情很微妙。
他什么都没有做,却生生感受到偷情的刺激。
“你们找我?”他按下驾驶位的车窗,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要汇报什么事?”
众人显然没想到潘乔木真的在车里,一时间面面相觑。
潘乔木看向其中一人:“我没看到你的方案。我本应在昨天拿到的。”
那人不由得后退两步:“呃。明天一早发您邮箱,乔木哥。”
潘乔木很冷淡地说:“我刚出差回来,很累。如果你们没什么要紧事,我就下班了。”
说着,他一踩油门,车子逃一样驾进夜色中。
……
潘乔木喜静。
他在开车的时候,没有听电台的习惯。于是车内无比寂静,陈家娴靠在副驾的座位上很快睡熟。
潘乔木瞥了她一眼。
很狼狈。他在心里客观评价,头发很乱,脸也肿了,至于眼妆糊到卧蚕上——无所谓,以她的拙劣化妆技术,糊不糊,区别都不大。
他转过头去开车。等红绿灯的间隙,又瞥了陈家娴一眼。
她在睡梦里哭。
眼泪混着黑色的眼线,斜斜划了好几道,落在下巴上。
这样黑痕纵横交错的一张脸,令人发笑。
但潘乔木并没有笑,也不觉得滑稽。
或许是物伤同类,周旋在招商酒局上的潘乔木,一时间竟然分不清,狼狈的是她,还是他,还是他们。
谁比谁高贵到哪里去,谁又比谁肮脏到哪里去。
从行业的黄金时代而来,经过白银时代的落幕,迈入青铜时代。他和她这一代人,事业伊始就赶上大环境衰退,努力前进的个体挣扎在时代的退潮中,宛若蜉蝣。
她像生活的小丑,难道他就不像吗。
潘乔木看着远处的夜色,天生的桃花眼永远带着笑,琥珀色的瞳孔中却全毫无笑意。
他捏紧方向盘。
……
电梯上行。
陈家娴靠在电梯壁上,冰凉透过后背,混沌的大脑清醒起来。她看到潘乔木远远站在电梯的另一边,背对着她,看着数字屏。
她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思绪。
“对不起,又要麻烦你了。”陈家娴歉意地说,“明天我请你吃饭。”
潘乔木没有回头,很疏离地说:“是很麻烦。”
两人沉默。
陈家娴掏出手机,刚一开机,就止不住地弹出很多消息,都是母亲的,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家里帮姐弟两个买房已经掏空了家底,陈家豪还是个学生,希望姐姐照顾弟弟,分担一部分贷款。
陈家娴草草扫了一眼,拒绝细看。
但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再一次见到潘乔木装饰在玄关里的乐高装饰,她还是忍不住目不转睛,想看清这些温馨的建筑,每一间房里,是否都有幸福的家庭。
潘乔木推开门,随口问:“你上次说不喜欢这种温馨?”
大概是酒精上头,陈家娴开口就很激烈:“我讨厌。”
喜欢是陷阱,只会让她被家人榨干。她讨厌从前对家人满怀爱意的自己。
他们是觉得她有多蠢?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可笑的期待和拙劣的谎言?
潘乔木没有再问。
和上次一样,陈家娴抱着一次性洗漱用品走进浴室。
她看到自己满脸残妆,吓了一跳。
但狼狈和精疲力尽往往是相连的,她没什么精力去表达吃惊,只有一脸麻木。
洗过澡以后,陈家娴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从浴室出来,她意外地看到,潘乔木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她。
他也洗过澡,已经换上棕色睡衣,头发还是湿的。陈家娴注意到他睡衣的袖口绣了细细的金色logo。
看吧,人就是这样,被消费品定义出三六九等。陈家娴想。
“坐。”潘乔木指着茶几对面最远的沙发墩。
陈家娴“哦”了声,走过去,坐在沙发墩上。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足足隔了三四米。
没有干发帽,她的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膀上。
潘乔木看了眼时间:“说吧。”
陈家娴一怔:“说什么?”
潘乔木平淡地说:“倾诉出来会舒服些。”
陈家娴静了静。半晌,她垂眼拒绝:“我不想说。”
潘乔木说:“说谎也没关系。”
遥远的风从开放阳台吹进客厅,拂动雪白的纱帘。更远处是沉睡中的万家灯火。
潘乔木又说:“倾诉的意义是倾诉本身,不为了解决问题。”
陈家娴胸口的情绪几经翻涌,冲上喉头,在最后的关头被她生生压抑住,直到眼圈发酸。
她最后说:“没什么要说的。我都可以接受。”
潘乔木说:“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在关心你,不仅只是工作。”
陈家娴说:“我不需要。”
潘乔木抬起眼,依旧没什么情绪,很平静地看着她。他没有被她激怒。
片刻后,陈家娴依旧抿嘴不言。
潘乔木叹了口气,沉默起身。
他转身回房,落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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