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食物的香气，催醒了池芫的肉体，随后才是意识。
她一下从床上下来，胡乱地套上衣服鞋袜，第一反应就是厨房没事吧？
再就是，小变态没伤着脸吧？
但等她进了厨房，才发现多虑了。
沈昭慕正在熬肉末蘑菇粥。
他手法还是很笨拙，但从香气来判断，这锅粥应该不会太差？
池芫凑近，故意木着脸，像是不感兴趣似的，瞥了一眼。
沈昭慕换上了一身灰色的长衫，他看起来实在是太瘦了，这长衫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他手指上有个泡，像是烫的。
脸上还沾了生火时蹭到的锅灰。
池芫顿时有种，锦衣玉食的小世子，跟着她来到这犄角旮旯，从仙气飘飘的贵公子，沦落为可怜小土狗的罪恶感。
也就那么一瞬，这罪恶感便化作食欲。
不好意思，肚子饿的时候是不会有良心的。
“去洗漱吧，马上就可以吃了。”
沈昭慕欲言又止了下，随后还是对池芫说了这么一句。
其他的，等用过早饭再说吧。
来这里后，他依旧睡不好，但夜里睡着时，却少有地感到了安心。
没有那么多算计，阴谋，以及你死我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尽管他还不适应，但他可以去试着融入这样的生活。
吃早饭时，池芫因为饿就埋头干饭，沈昭慕则是因为有心事，而心不在焉，所以谁都没开口说过话。
等吃完饭，池芫下意识要收碗筷，沈昭慕便抢着收了。
“我来，你手上有伤别碰水。”
他手脚麻利地将碗筷端起，就放到灶台上，挽起袖子准备洗。
池芫看着他挽个袖子都不会，叹气，走过去，利落地给他卷了几下，固定。
“那我去院里练剑了。”
尽管还是冷着张脸，但却终于同他开口说了话。
沈昭慕眼里亮了亮，忙点头。
池芫便挠了挠后脑勺，要命，这狗狗眼望得她铁石心肠都快松动了。
等池芫练完剑，就发现沈昭慕已经乖乖站在葡萄架下，给她擦摇椅，还倒了茶，摆了果子。
她抬手，对方便立马递了手帕，“擦汗。”
看他样子是想替她擦的，但池芫没给他机会，接过，胡乱地抹了一把。
“你有话对我说。”
她走到摇椅那，坐下，端起温度适宜的茶，灌了口，解了口渴后，便望着搬了椅子坐她对面的男人。
笃定地开口。
沈昭慕点头。
但他面上却还是带着纠结之色。
像是难以启口。
池芫摩挲了下虎口，缓慢道，“说吧，我听着。”
眼神不自觉地给了他鼓励。
小变态扭转三观第一步，老母亲要适当给点肯定的回应吧。
系统：你的母性是怎么回事，又上来了？
池芫：还好，这不妨碍我使唤他。
沈昭慕唇都被他咬出深深的牙印来，他才深呼吸下，闭眼睁眼，心理建设做好了，开口道——
“我不该骗你。”
说着，觑了眼池芫的脸色，见她并没有生气或是意外，便继续道，“昨天我嫉妒大牛，故意摔下山坡，害你受伤，是我不对。我应该大度点，正直点，不应该对你耍手段……”
“你以为我气这个？”
池芫挑眉，反问他。
沈昭慕哑然了下，“那你……”
他想不出。
这些天的相处，他发现阿芫是真正的外冷内热，她见到需要帮助的人，会沉默地搭把手，也不图回报，和他总先去算计过利益的出发点完全不同。
所以他想，或许她喜欢善良的人。
池芫叹气。
倒也不失望，只平静地解释，“我生气的是，我见识过你最真实的一面后，你却还想把我当做那些外人一样，在我面前伪装耍心机。
沈昭慕，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你了，你本性没有那么坏，可是你出生在这样的环境里，你的遭遇注定了你没法和世间大多十八岁少年郎那样，单纯或是阳光。
但我不在意。你一向是人不犯你你不犯人，你自保或是反抗复仇，我都能接受。哪怕并不认可你极端的方式。”
她说着，又喝了口茶，看着对面怔忪茫然的小变态，眼神柔和了些。
“我不指望你与人为善，只求你放过自己，别遇事都想着杀人了事。如今这里没有高帝，没有侯爷，你就做你自己，不是什么小世子，只作为沈昭慕好好活着。”
人这一生，谁没有自私过，她没法苛求他一夕改正什么，毕竟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他只需要不作恶，不作死，就这么安安静静地享受这段短暂的田园生活，找到哪怕一丁点，对这个人世的热爱，就行了。
池芫的话，给了沈昭慕很强烈的心灵震撼。
他一直以为，阿芫在意的是他狡诈猜疑的丑陋面目，所以不想理睬他。
但现在才知道，她从始至终，都是站在他这边，真心为他考虑。
她没有要求他变好，只是不想他为难他自己，希望他不为恶。
沈昭慕双手颤了颤，捂着脸，好一会，指缝间都是泪水，但他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池芫沉默地看着这个被世俗抛弃，被他自己厌弃的少年，弯着他的背，低着头掩面痛哭。
心里一片柔软。
她承认，她对他还是心软了些，但这位面世界何曾对他仁慈过？
命已足够苦，连这点甜头，都需要他小心翼翼踮起脚去够，未免对他太过残忍。
如果是作为伴侣，她吃了这么多苦，被他骗，自然是生气想惩罚下他，但就算是最亲近之人，也没有权利去苛刻一个人摒弃所有前尘习惯，变成另一个人。
她只想在这个小世子基础上劝导他走一条不那么偏执难走的路，至于正道，人间处处是正道，他走不了，只要不走邪路就可以了吧。
池芫起身，走到他身后，伸手轻轻拍抚了下他的背。
“虽然但是，和好归和好，饭还是要你做的。这村里庄稼汉都疼媳妇，你都没求亲就占了我相公的身份，总是要多干点活偿还的。”
她声音带了点笑，缓和了下气氛，道。
沈昭慕一抽一抽的，闻言猛然抬起头，眼泪洗过的眼睛看着都清澈了些。
“干了活就能求亲么？”
“……”
好家伙，关键时候你的重点从未抓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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