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是个身穿劲装，眉目冷峻的青年。
他几乎是在身子落地的一刹那，就翻身跪好，以头触地，磕的咚咚作响。
“主上，青樱年纪还小，求你饶了她这次。”
穆楚辞唇角微勾，圆圆的酒窝时隐时现，带出的笑意却异常冰冷。
“怎么，我说的话已经不管用了吗？”
青年身体猛的一僵，不敢多做辩解，只是继续不停的磕头。
穆楚辞拉着白九媚往屋内走，语气淡漠。
“青砚，你自去领罚。”
“以后见了姐姐就如同见了我本人，记住了！”
白九媚下意识回头。
就见青樱委顿在地，一双妙目盈满了泪水，痛苦又绝望。
她的心似乎被针扎了一下，狠狠紧缩。
她想起来了！
上一世，穆楚辞就是带着青字辈的属下前来劫狱救她。
这批人几乎全都死在穆清野的箭下。
而这个叫青樱的小姑娘，更是为了替穆楚辞挡箭，娇小的身躯几乎被乱箭穿透。
临死前，她便是用这样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望着穆楚辞，眼神哀伤悲痛，还带着隐隐的欢喜。
白九媚心中大恸。
停下脚步，轻轻拽了拽穆楚辞的胳膊。
“阿辞，我……我挺喜欢他们的，你能不能不要罚他们了？”
她知道穆楚辞责罚属下，自己不该参与。
但她就是过意不去。
穆楚辞几乎是把所有的柔情都给了白九媚一人。
闻言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好，就依姐姐。”
转身冷冷瞥了两人一眼。
“姐姐求情，便饶你们一次，稍后回暗阁，每人杖责十下，可服？”
两人一起叩拜：“属下领罚。”
穆楚辞这才伸出修长的手推开屋门。
屋内陈设简单。
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坐在桌旁喝茶，脸色苍白，瘦弱的仿佛风一吹就倒。
穆楚辞微微颔首示意：“姜千户。”
男子抱拳行礼，“草民姜堰见过陛下。”
随即又苦笑，“陛下取笑，我还算是哪门子千户。”
“青樱姑娘说陛下想让草民协助办案，不知是哪桩案子，还请陛下说来听听。”
“昭平十四年顾家舞弊案。”
“陛下说的是吏部尚书张严主审的那桩案子吧？”
“正是。”
姜堰思索片刻：“草民是在那之后才开始接触的贵人阴私，手里可用的证据并不多。”
“不过草民因敬重顾先生为人，曾暗地里留心过，发现了和此案密切相关的一个人尚还幸存于世，这个人一定能帮到陛下。”
“谁？”
“顾至朝。”
他们的谈话没头没脑，白九媚结合上一世的回忆，却从中获得了大量的信息。
先帝在世时，曾经发生过一起轰动整个南诏国的案件——
考场徇私舞弊案。
主考官顾问秋被灭九族，顾家永世不得入朝为官！
纵然那时候的白九媚每日里只在乎自己的情情爱爱，但是听人说的多了，也大致上了解了整个案件的始末。
顾家是江南甚至整个大齐鼎鼎有名的诗书世族，清贵中的清贵。
顾问秋更是江南士子里近乎传奇的存在。
只因他不仅文学功底极其深厚，为人处世厚道温和，更是摒弃门户之见，海纳百川。
对待士子们一视同仁，不论贫富，无关贵贱，谦和有礼，从不倨傲。
在江南士子中是高山仰止的天人，被顶礼膜拜。
这样一个当世鸿儒，偏偏被先帝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激起的民愤有多大是可想而知的。
白九媚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她曾无数次听父亲感叹，说顾家可惜了，不该卷入朝廷的是非纷争。
导致百年世家犹如倾倒的大厦，轰隆隆坍塌的连根基都不剩。
还说先帝整日里愁眉不展，天天召集群臣商议对策，直言不该招惹顾家。
搞得那些士子如疽附骨，甩都甩不掉。
后来，采用了骇人听闻的血腥手段，才把这个案子慢慢压制下去。
此时，江南士子已有近三分之一折损在这起冤案里。
顾家百年世族尽毁，顾问秋尸骨无存，只立了座衣冠冢供人凭吊。
这个案子，算得上是先帝一生最被人诟病的地方。
所以这个顾问秋和阿辞是什么关系？
白九媚心中隐隐有了猜测，难过的几乎掉下泪来。
回程路上，白九媚只是默默握着穆楚辞的手，一言不发。
这种心底的伤痛，若阿辞不主动说，她便没有资格主动去问。
也不知过了多久，穆楚辞终于调整好了心态，声音低沉悲凉，向白九媚讲述了那段尘封的过往。
“我自九岁被太子接回太子府，教授我的第一个老师就是顾问秋。”
“那时，太子的女人们争风吃醋的厉害，谁都想再给他生下一位嫡子，我的存在，当然成了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年秋天，太子的一个宠妾说要去庙里拜佛求香，带着我同行，半夜就将我扔到了后山。”
“我记得雨很大，很冷。我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荒山中，正在思考要不要回去找姐姐，就有一头巨狼朝我扑了过来。”
白九媚手指猛地紧缩，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该死！”
“其实没什么。姐姐难道忘记了，我可是被你从狼群中带回家的。”
穆楚辞无所谓的笑了笑，“那些姬妾虽然可恶，也只是单纯想要我的命。再怎么样也比不过太子更恶心，以折磨我为乐。”
他从不愿意管太子叫爹爹。
这个男人是他生平仅见的变态，疯子！
和他的母亲一样，全都禽兽不如！
“恰巧老师在后山采药，看到我被巨狼扑倒在地，冒着生命危险将它斩杀于剑下，并且收我做了他的学生。”
“那段时间……”
回忆往昔，穆楚辞眼眶微红，喉头酸涩的几乎无法发声。
过了半晌才又继续说道，“那段时间，是没有姐姐的日子里，我最开心的时光。”
“老师教了我很多学识，带着我去各处游历，告诉我做人的道理……他们每一个人都把我当做家人，待我很好很好。”
“可是，老师死了，所有的顾家人全都死了！”
穆楚辞痛苦的闭上眼睛，手指死死掐着掌心，声音颤抖。
“死在那一场阴谋诡计里，死在某些人的贪婪无耻中！”
“姐姐，我要给老师报仇！”
“我要让那些恶魔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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