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入康熙四十六年的这个除夕夜,四贝勒府上没有往昔来得喧闹。
宋氏没有备舞,这是她近十年来第一次断了这个习俗。只因她还未过月子期,身子虚弱,又因为加上丧女之痛,所以她竟是连除夕夜都没能与众人一道欢喜庆贺。
这个除夕夜平淡无奇,只发生了一件叫人捧腹的事情,众人日后想起来,都会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
这一夜,胤禛因为丧女之痛还未消除,所以一直郁郁寡欢。他面上的清冷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无端地将大殿中的热闹降冷了几分。因为他不开心,众人便皆无法大声欢笑。
武氏见宋氏不在,而耿氏自弹自唱了一支曲儿后,便没人再表示要唱曲儿或跳舞了。
武氏觉着她的机会来了,所以忙去换霓裳羽衣跳舞。她急匆匆地换好舞衣赶来大殿时,却总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在扎她的腰背,忙让紫烟给她检视一番,看看上面是否粘了什么硌人的东西。
不看不打紧,紫烟这一看着实吓了一大跳,原来那舞衣上竟是扎了几根针,正在幽光下闪闪发亮!
武氏将那两根针捏在手里细看了一眼后,气得大叫了一声:“这是谁要害我?”
她这一声叫得突然,大殿中的人都被这叫声吸引,齐齐看了过去。
可是武氏的下一句话却叫人啼笑皆非,更让妍华莫名其妙,只见武氏突然极其肯定地瞪向了妍华,眼里满是愤恨,她说:“定是婵姐姐你要害我!”
胤禛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出搞得诧异,突然“噗嗤”一声笑了:“你这是在跟婵婵唱戏吗?”
他说着看了一眼妍华,妍华不知所以地对他对视了一眼,莫名其妙地抬起手来揉了揉额角,觉得有点儿头痛:“奴婢不知呢,定是妹妹突然想起来这么一出,只可惜我没来得及配合。妹妹下次提前知会我一声儿,我也不会这么措手不及了。”
侧福晋嗤笑了一声,不屑地睨了一眼武氏,幽幽地说了一句:“武格格倒是光长岁数,不长脑子呀。”
武氏闻言,面上一窘,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这针也许只是紫烟缝补这件霓裳羽衣时,漏在了上面,可武氏一看到那针便觉着是有人要害她,脑子里显现的第一张脸便是妍华。
她确实不长脑子,来府里两年多了,没人把她当回事儿,她想跟人斗却没人搭理,她去哪里长智慧。
“娴儿不是要跳舞吗?快些跳吧,我们还等着看呢。”胤禛被她这样一闹,心里的阴霾突然少了许多。他抬眼看到武氏穿得漂亮,彩色的霓裳羽衣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勾勒得摄人心魄,禁不住出声说了一句。
武氏本还窘迫不已,听到胤禛出声提醒,忙红着脸走到了大殿正中,就着乐曲缓缓跳起了舞……
盈袖嫁做人妇后,时不时会抽了空进府探视妍华,带些她亲手做的各色糕点。妍华见她俊颊生俏,眉目间的小妇人情态日益浓厚,便知道魏长安待她很好,心里欢喜不已。
康熙四十六年的大年初一,胤禛带着福晋与侧福晋及弘昀弘时进宫拜年时,盈袖也拎着她做的糕点到了四贝勒府给妍华拜年。
盈袖喜上眉梢,一路上都与人说着吉祥话,待到了万福阁时,妍华正裹着一领淡紫色的兔毛边斗篷在堆雪人。
“格格过年都十六了,怎得还跟小孩子一样玩雪?女子不得受寒,格格莫要受冻了。”盈袖眉眼弯弯地走了过去,有些嗔怒地轻斥了一句。
“嗳,盈袖你来了啊。”妍华拍了拍手上的雪水,接过花影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盈袖忙走过去,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地上,而后握住她红通通的小手捂着,如同慈祥的长辈一般,眉眼里俱是暖意。
妍华看到她面上的慈和,不禁有些奇怪:“盈袖,你可是有什么喜事?”
盈袖面上一红,两颊飞起两朵红霞。她垂着眸子娇羞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嗯,格格,我有喜了呢。”
花影刚把东西提回屋子里,走出来时正好听到了这样一句话,忙惊喜地叫出了声:“真的啊?盈袖姐你有喜了?太好了!”
灵犀在屋子里拨火炉子,听到花影的这一声惊叫,忙甩下手里的煤块跑了出来:“真的吗?”
盈袖又红着脸点了点头,掩着嘴直笑。
妍华一跺脚,忙搀着盈袖要进屋:“外面这么冷,你怎得还站在这里,快进去。”
盈袖惊慌了一下,忙拂开妍华的手道:“格格这是要折煞我了,怎得能要你扶我呢。”
妍华也不再与她多计较,忙拉着她进屋,嘴里喋喋不休:“什么时候怀上的啊?怎得不早些告诉我呢?几个月了……”
花影看到妍华问个不停,忙出声打断了她,捂着嘴咯咯直笑:“瞧格格紧张的样子,简直就像是格格自个儿有喜了一样。”
妍华听到这话,脸上一红,忙抬手轻轻打了花影的手臂一下,花影却作势往旁边跌去:“哎哟~格格恼羞成怒啦,格格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啦……”
众人看到她的惫懒模样,都笑得前仰后合。
万福阁这头言笑晏晏,而耿氏的屋子里却是安静得很。妍华几人跟盈袖说了一会儿话后,便看到纤云独自一人掀开门帘走了出来,脸上无半丝喜悦。妍华见状,便紧了紧斗篷要去对面把耿氏请过来。
“姐姐?”妍华掀开帘子轻唤了一声,耿氏闻声从里间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冬雪。
妍华愣了一下,觉得她此时来得不是时候,定是扰了她们说私密话,所以笑得有些尴尬:“想给姐姐拜个年的,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冬雪向妍华福了福身子,客气地说了句吉祥话:“……奴婢只是来给格格拜个年,婵格格来得正是时候呢。奴婢这就要回去了,武格格不允奴婢在外面逗留太久。”
她说罢,又福了福身子缓缓退出。
妍华疑惑地回头望了一眼,她并不知道为何当初冬雪会被突然调去锦绣轩,可是看到冬雪时常回来与耿氏说话,心里隐隐感觉,许是耿氏故意让她去锦绣轩的,为了方便观察宋氏的动静?
耿氏看到她眼里的疑虑,温和地笑了笑:“妹妹若是想问,我便告诉你。”
妍华听到她这么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姐姐,大过年的就不要说那些个糟心事儿了。姐姐若是肯告诉我,待过几日我再问姐姐吧。盈袖来了呢,带了许多好吃的东西,姐姐一起过去热闹热闹吧。再过不久啊,魏长安就要当爹了呢,嘻嘻~”
耿氏愣了一下,旋即高兴地笑了起来:“妹妹长大了,知道收敛好奇心了呢。快快,去看看盈袖呢,她倒是好福气。”
说到福气二字,她突然有些羡慕起盈袖来:魏长安养家糊口,盈袖相夫教子,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单纯地过俩人的小日子,平平淡淡却甜蜜得很。
冬雪回到锦绣轩时,武氏正在嗑瓜子儿。屋子里朝着内院的这扇窗户大开,纷纷扬扬的雪花儿正在漫天舞动,她透过窗户看到冬雪正站在廊檐下收伞,阴阳怪气地嚷了一句:“就你那副病痨鬼的身子,这种天气就不要出去凑热闹了,要是冻着了死在我这里多晦气!哼!”
“格格,今儿是大年初一,应是多讲些吉利话才是。”紫烟在旁边提醒了一句。
武氏不悦地睨了她一眼,然后翻着白眼怪笑了起来:“对啊,该说吉利话。冬雪啊,你身子弱,碰到这种天气就多出去走走,冻死在外面得了,免得脏了我屋子。”
冬雪刚来的时候,武氏对她是左看右看都看不顺眼,动不动就骂她,她都忍着。可有一次武氏心情不好,抬手便想打过去,冬雪却突然跟个病痨鬼一样,使命儿似的直咳嗽,还说她自个儿一直都身子不好,让武氏最好离自己远一点儿,免得被染上病。
武氏一听这话,吓了一大跳,忙退出老远。从那以后,武氏每次想对她发火,冬雪便咳嗽。
武氏生怕她真的带了病,又央了木槿几次,叫木槿把冬雪给支走,木槿却不耐烦地拒绝了:“格格说要人便要人,如今调了人给你,你又不要了,府里的规矩不是这样来的。冬雪的身子好好的,没有什么痨病,格格莫要瞎说。”
武氏气不过,又不敢再跟木槿为难,只好每次都躲得冬雪远远儿的,隔空与她说话。
冬雪见她不敢近前动手,便只当她的骂声是耳旁风般不在意,所以倒是能待得住。
耿氏一直不肯相信宋氏的孩儿好端端地会突然夭了,因为她不相信事情会那样凑巧,偏好她想到滴血验亲的法子,宋氏的孩儿便没了?所以她一直让冬雪暗中观察着宋氏屋子里的动静。
冬雪有一次无意中看到耿氏屋子里的贞月端着火盆去倒,便偷偷跟着她,看看她将火盆倒去哪里,从那之后,冬雪每天夜里都偷偷摸摸地去翻一遍火盆里倒出来的灰烬。
功夫不负有心人,许是因为除夕夜里大家都太过高兴,贞月那一夜还没等火盆里的东西烧干净便拿出去倒了,结果就被守株待兔的冬雪翻到了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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