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一直在流血,格格撑不住了……”冉儿的小脸苍白地如同一张纸,身子剧烈地颤抖着,仿若下一刻便会崩溃。
胤禛闻言,立马便要往静莲居奔去,脸上的神情骇得惊人。
妍华将四硕儿递给奶娘,立马要跟着一块儿过去。胤禛听到她的脚步声后,回身拦住了她:“婵婵就不要去了,你看了约莫会害怕,吓着就不好了。”
“可……”妍华犹豫了下,心里有些不安。
“乖,听话。”他说罢,拍了拍妍华的手,转身便急急地走进了雨幕中。
对面的耿氏看到方才那一幕后,安顿好孩子便撑着伞过来了:“静莲居出事了?”
妍华点了点头,眉心间的那一抹愁绪仿佛与生俱来一般,再也化不开。
耿氏看到之后,拉着她在一边坐下:“你愁这个做什么?她的孩子没了,对你我而言有益无害,你好好儿地养着孩子就是,总是替她愁这些……”
“姐姐,侧福晋待我们不薄,我们怎得能如此幸灾乐祸……”妍华想起那天福晋跟她说过的话,心里就起伏不定,她甚至觉着她没去知会年静怡一声叫她小心,所以才会导致她如今出了事。
哎,她真厌烦这样的自己,拖泥带水,净操心一些没必要的事情。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她深吸了两口气,将心里的烦躁给压了下去,再抬眼看向耿氏时,耿氏的脸色却有些不大自然。
纤云替自家主子不平,有些不悦地冲着妍华福了下身子:“婵格格怎可如此责怪主子?主子也是为了婵格格好,不想让婵格格瞎操心这些事情才会这么劝的,格格责怪主子无情岂不是要让主子伤透了心?若不是主子真真切切地关心婵格格,大可说些客套话便过去了,何苦这般苦口婆心?”
耿氏的心里本来没这么难受,待纤云将话说出来后,她反而真觉着伤心了。所以她僵在脸上的那抹笑,越发不自然起来。
妍华方才便有些悔自己的口无遮拦,眼下见耿氏的脸色果然更加不好看了,忙拉住她的手连连道歉。耿氏被她搅得没了伤心的工夫,最后泰然一笑,这件事便如此翻过去了。
外面的雨还稀稀疏疏地下着,时大时小,也不知是不是连老天也在为静莲居那个娇柔的人儿嗟叹。
条条在哭,耿氏已经回去哄孩子了。硕硕正在睡觉,妍华心里发慌,百无聊赖之际,便索性去练字。
她近来都在练字作画,心绪一不对了便如此。将全副身心都投入到笔下,是件挺修身养心的法子。不知是柳承志的药起了作用,还是这个法子起了作用,她觉着她近来已经好多了,不像先前那阵子一样爱生气了。
她提起笔想画点儿什么,脑子里习惯性地浮现出那个她画了几千遍的背影。她轻轻晃了晃头,将那个背影甩了去,然后她开始努力回想胤禛的笑脸。
想了半晌,她却觉着自己对他的笑没多大印象,想来想去也只记着他清冷着脸的模样。提在手中的笔隔空悬了半晌后,她还是将之搁回了笔架。
浮躁,是一个很要不得的东西,她觉着她这两个月就很是浮躁,还容易钻牛角尖。
她不明白自己之前为何觉着胤禛在消遣她的真心,想起他的细致体贴,她便觉着内疚。她似乎有些骄纵了,有时候脾气一上来,她就忘了去照顾他的心情,这样委实不好。
方才她想跟去,虽然他明明很急着过去,却还是慢下步子劝她不要去。那声“乖,听话”很窝心,她一回味起来,嘴角就不由自主地浮起笑容。
可是,一想起他之前留在身上的桃花印,她的心便又忍不住微微泛酸。她一直说他小气,其实她自己也一样,明明知道他不是独属于她一人的,却还是忍不住吃味儿。这醋得久了,便开始招人厌了。
这些道理她都懂,所以才会强行要自己练字作画修身养性。
这雨一下就是一整天,待夜幕降临时,静莲居传来消息,说是年静怡的孩子没了,年静怡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妍华不安地将四硕儿抱在怀里,看到他笑呵呵地用小手去摸自己的脸,眼泪便蓦地出来了。怀个孩子不容易,可是啊,这孩子却也是说没就没了。之前她听过许多次,出了同情便是害怕,如今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才更加能体会其中的难言之痛。
“四硕儿,额娘一定好好护着你。”
第二日雨后初霁,光秃秃的树枝上挂着点点雨滴,在阳光下闪着剔透的光泽。湿漉漉的空气中,凉意更甚。
一大早,静莲居的噩耗便传遍了整个王府,可福晋的脸上无一丝喜悦。
妍华本以为她终于得偿所愿报了“仇”,总该高兴一场了。可请安的时候看到她一脸的落寞,妍华便知道,还是木槿说得对。之前,福晋都是抓着对年静怡的恨,好好儿地活到了现在,如今年静怡的孩子没了,福晋心里的那份恨意便突然没了着落。
妍华叹了一口气,突然有些可怜她。
她没有看到宋氏,武氏在与李氏兀自小声聊着,时不时溢出一声笑,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妍华与耿氏都不愿意久待,等福晋一走,她们便也急急地走了。
妍华要往书房去的时候,弘时正好也要过去。他身后的巧翠捧了一沓纸,是弘时写的功课。弘时不像小时候那样圆滚滚的了,浓眉窄身,眸子里藏满了鬼机灵,整个人都精神气儿十足。
“你天天给阿玛研墨,也没见你研出什么书卷气来。”弘时不紧不慢地走在妍华身边,见她迟迟不开口说话,便忍不住老气横秋地评点了她几句。
妍华本无心搭理他,可听到这番话后,便有些哭笑不得了:“三阿哥哪只眼睛看到我天天都过去研墨了?何为书卷气?若是研研墨便能染上书卷气了,那么,那些读书人又何必寒窗苦读呢?每日多研几方墨就是了。”
弘时被她说得涨红了脸,憋了半晌后,灰不溜秋地言了一声:“就你知道得多,哼!我昨儿得了个好东西,待会儿我要去找四弟玩儿。”
“他还小,话都不会说呢,怎得陪三阿哥玩儿呀。”妍华笑了笑,待看到弘时额头上冒着汗时,很顺手地便用帕子给他擦了擦。还是淘气,这样凉意习习的秋日,他竟然还在冒汗。
待妍华给他擦完汗后,弘时突然眨巴着眼睛叹了一声:“除了额娘,我就看你最顺眼了。”
妍华错愕地看了他一眼后,忙捂着嘴巴轻笑了一声:“这话怎么说?”
弘时也不扭捏,张口便数落起来:“福晋额娘成天都跑去佛堂诵经,我背诗给她听的时候,她还总是出神儿,这一点我瞧不顺眼。静莲居的小额娘,做事说话都慢吞吞的,成天就跟没吃饱饭似的,这一点我也瞧不顺眼……”
他掰着指头,将府里的人都说了一边,待说完后又凝眸思索了会儿,见说齐全了,这才做了个总结:“……所以,也只有你让我瞧得最顺眼了。”
妍华哭笑不得地言了谢,感情不是因为他觉着她好才会瞧她顺眼,而是因为旁人都被他瞧出些不好来。
妍华环顾了下四周,见没有别的人在,这才矮身叮嘱道:“三阿哥,有些话你不该在人前说。比如方才这些话,若是被别人听了去,可不是要说你在背后道人是非了吗?”
弘时一脸的不解,只较真道:“我说的是心里话,怕什么。我也只跟你说了这些,旁人又怎么会知晓?她们若是知晓了,那肯定是你告诉她们的。若是那样,我瞧你也会不顺眼了!”
妍华看着眼前这个实诚孩子,颇是哭笑不得。
她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巧翠:“三阿哥口直心快,眼下还能念着他童言无忌,等再长大些若还是如此,免不了要得罪人。你们在他身边伺候,也要时刻提点着些。”
巧翠福了福身子,无奈地点了头:“格格不知,阿哥向来如此,奴婢也多不得嘴的……”
她话还未说完,弘时便回头瞪了她一眼:“谁叫你笨手笨脚的,你聪明着些,我便会觉着你说话有道理了。你这么笨,只会说些笨道理,我才不要听,听了要把我也给变笨的。”
巧翠的嘴角抽搐了下,有些受伤地垂下头去。
说话间,一大一小已经走到了书房,正好撞上匆匆前来的汐儿,汐儿看到妍华嘴角的笑意后,冷冷地冲着她与弘时行了个礼,便又匆匆地往书房去了。
不一会儿,胤禛便跨着大步子跟了出来。
他昨儿夜里许是熬了夜,眼底有明显的暗沉,眸子里的神采也不似平日里那样精神。看到妍华与弘时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婵婵在书房候我一会儿,我有事要与你说。”
弘时眼巴巴地瞅着,见胤禛说完话后便要走,忙跑上前去:“阿玛,那孩儿呢?”
胤禛低头看了下,语气有点儿敷衍:“也候着吧。”
待看到胤禛走远的背影后,弘时这才憋着嘴嘟囔了一声:“哼!阿玛欢喜你,不欢喜我。”
妍华回过神来,忙出声安慰身边这个黯然神伤的小人儿:“怎么会,你阿玛当然很欢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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