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回宫后,熹妃便病倒了。之前身子一直很好,这一次却因为担心弘历而罔顾了身子,所以妍华这一次病来如山倒,将将歇息了大半个月才好起来。
鉴于先前在王府时,弘昀因为受了箭伤而迟迟不得痊愈,所以这一次,胤禛对弘历的伤口尤为上心。也因了弘历为祭拜先帝而受伤,胤禛便给予了他特例,允他每月都可休几天假,好去景仁宫给熹妃请安。
母子二人入宫后还未有过这样的待遇,每次弘历过去,妍华总要让灵犀在景仁宫的小厨房单做许多好吃的东西给弘历吃。
熹妃是弘历最为亲近的人,所以他免不了要与熹妃谈起他心地最为关心的事情:储位。他心思藏得深,未曾在别人面前提到过对“长大光明”匾额后的匣子感兴趣,即便弘昼闲来无事与他好奇两句,他都会竭力阻止弘昼议论此事。
眼下他屏退了旁人后,便坐在榻边与他额娘谈起了心。
所为知子莫若母,妍华见他将人都屏退,便知道他有话想说。而他向来贴心,定不会将受袭时的惊险道与她听,所以……
“你是不是对那块匾额后面的名字感兴趣?”妍华一副瞧破他小心思的模样,斜躺在榻上看了看他的胸口。衣服穿得多,她并不知道他的伤口愈合得怎么样了,可看到他的脸色透着红润,应该还不错。每日都有太医去阿哥所给他看伤口,她的担心倒也不是那么浓烈。毕竟人就在身边,不用提心吊胆了。
弘历的眸子惊诧地长张大了些,旋即,他垂下了眸子,没敢看妍华的眼睛,只小声问道:“原来额娘都知道。皇阿玛……有没有跟额娘透露过什么话?”
妍华摇了摇头,严肃道:“我知道你是个沉得住气的孩子,在这件事情上你一定更要沉得住气。你皇阿玛还有许多年的皇帝要做,这其中的变数会很多很多,你若是沉不住气,那匾额后面的名字便可能没有你的份儿。你皇阿玛一向韬光养晦,这一点你要学就要学得透彻。”
然而,她知道弘时定会沉不住气,到时候弘时继位的可能绝对会变小。弘时放纵,弘昼荒唐,她无论怎么瞧,都觉着她的弘历最为出色。
她的弘历若是沉得住气,日后就算只当个王爷,也定能做个不让新帝碍眼的王爷,保一世平安。即便她这种认同弘历当王爷的想法,日后会烟消云散,可至少此时她是真真切切的如是希望的。只要他不出头,不要表现出皇位的迫切渴望,以后不管谁当了皇帝,都不会将他当做眼中钉的不是吗?
不过能当皇帝,那自然最好;当不上,那也是命。
“额娘,孩儿……谨记额娘教诲。”弘历的眸子闪了闪,犹豫着点头应下。他额娘每次与他讲道理的时候才会这么语重心长,而她讲的道理,他自然是有所认同有所不认同,但他每次都会应下,毕竟她也是为了他好。
妍华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未必真的听进去了,便又道:“你皇阿玛不公开太子是谁,也是为了考验你们,谁沉不住气谁就输。他不公开太子是谁,也是为了保护他立下的太子啊。你的兄弟虽然不多,可你能保证你不会害他们,他们不会害你吗?”
“不会!孩儿和五弟这么好,怎么会……”他下意识地反驳,却被妍华的眼神摄得小了声音。
“好,就算你和弘昼之间不会,那别的阿哥呢?朝中百官呢?即便是你这次受袭的事情,谁又敢肯定不是哪个与你皇阿玛作对的官员所为?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皇阿玛现在立的是你又如何?你便能安心不好好读书了?还是安心地纵情玩乐了?”
妍华连连问了几个问题,将弘历问得顿在那里半晌没有动弹。他毕竟是个十三岁的孩子,面对这么大的事情终究无法安定心思不去想。眼下被他额娘噎了一通,他羞愧地涨红了脸。
“所以你莫要去想那匾额后写的是谁名字,不管就算现在写着谁的名字,以后都是有可能换掉的。你能保证你皇阿玛对他之前写上的那个名字一直满意啊?”妍华露出一副赤裸裸的轻蔑,将弘历憋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吐了几口气,最后小声道:“可皇阿玛这次让孩儿去祭拜皇爷爷,他们都说……”都说这便表明皇阿玛眼下最中意孩儿,是让未来的皇帝去跟皇爷爷祈福护佑。他想想这个可能便抑制不住地开心,能敛了心中的雀跃压抑至今,也不容易。
妍华白了他一眼,打击道:“你皇阿玛有许多事情要做,他不过看你皇爷爷生前很喜欢你,特地给了机会让你表表孝道罢了。你想那么多做什么?前面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不成?赢到最后才算得真赢。额娘不是跟你说了,你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好好读书好好孝顺你皇阿玛,别的都不要想。你皇阿玛不是瞎子,也不是老糊涂,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你做得好与不好,他门门儿清……”
弘历一阵恶寒,他额娘把他皇阿玛说的神乎其神,想瞎话他别动半分心思不成?就算是他皇爷爷做了那么久的皇帝,也没跟明镜儿似的好不好?他也揣测着他皇阿玛是为了考验他一番,可若是不想立他为太子,又为何要考验他呢?他平日饶是再定定心心,遇到立储这件事情,还是不淡定了。
不过虽然他有些浮躁地想要知道匾额后的名字,但他知道他额娘说的话都在理,且都是为了他好,所以他听了之后,沉默了良久将心定了定,才由衷地看了他额娘一会儿:“额娘,孩儿懂了。”
临走时,他叮嘱他额娘,一定要跟他皇阿玛好好儿的,莫要争吵。
妍华丢了个白眼给他:“你就巴望着你皇阿玛一直宠着我,那样你的地位就受不了威胁了是吧?”
弘历刚平复下去的脸色又为此话红了红,他憋了半晌只言了句:“额娘误会了,孩儿只是希望额娘过得开心一些……”如若不然,与皇阿玛吵了架你不就会不开心了吗?到时候孩儿要担心的。
妍华噗嗤一笑,坐在榻上回头冲着他的背影又嚷了两句:“额娘眼下身子不畅快,等病好了就挑两个人给你耍耍把式啊,你再忍一忍,莫要着急!”
那个个子快赶上妍华的人儿,为她嚷的话趄趔了一步,站稳后又顿了半晌,最后恼恨得狠狠嚷了一声:“额娘!”然后便涨红了脸急急离开了。
“娘娘又淘气了,方才四阿哥羞得脸都要滴血了似的!”灵犀正好总外头走进去,看到妍华捂着嘴直笑,便上前将她身上的被子掖了掖。
“他都十三岁了,我怕他不好意思提这事儿,所以先与他说说,嘿嘿,这小子,还害羞呢。”妍华咯咯笑着,眼里却满是慈爱。
“娘娘当初刚进府的时候,也害羞得紧呢。”灵犀冲她痴痴一笑,便赶紧跑开了……
雍正二年正月,西陲战事进入最后的紧张阶段,可天气却是越发不如意起来,竟是连日都下着大雪,很快便为大地覆了一层素色的锦被。
胤禛因为关注西陲的动荡,过年的时候都还满心忧虑,他日日都要听取前线的战事,可有时候战事紧张道路又难行,消息一中断,他便忧虑得彻夜难眠。这是他登记以来的第一场大战事,若是不得胜利,当真不是好兆头。
二月初,西陲传来捷报,说年大将军利用恶劣的天气,令诸将顶风冒雪、彻夜前行,利用敌方因为天气而产生的懈怠,分头包抄,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清军迅猛又出其不意地横扫了敌军残部,至此,大获全胜!
胤禛喜出望外,当即便下令让年羹尧整理完西陲的后续事宜后,进京面圣!
此间,后宫里却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武贵人在御花园里的假山中戏耍,不慎失足摔下,差点儿丧了命!
说不大,是因为武贵人膝下无子女,入宫后皇上又没宠幸过她,她的生死对皇上似乎也无关紧要。说不小,是因为紫烟心惊肉跳地跑下假山去时,看到个人影匆匆地跑远了,再低头看去,武贵人的额头上肿了个大包,旁边有个巴掌大的石头,上面沾着血!谋杀谋杀,一定是谋杀!
紫烟如是嚷嚷,皇后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木槿帮着差人封锁了后宫,进出宫女与太监都严厉盘查。
可要命的是,紫烟这人也忒不靠谱,问她那个背影是男是女,她竟然打不上来!又问那个人着了什么衣服——太监服饰还是宫女服饰,她竟然也是含糊不清!木槿问她究竟有没有看到人,她倒是很肯定地点头说看到了……
唯一明确的是,确实有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被当做了物证。只是那石头上沾着的血太多了,而武贵人额头上的伤倒是没有那么严重,怎得会有这么多血?
“皇后娘娘,请让皇上过来瞧瞧贵人吧,贵人都伤成这样了,皇后忍心不让贵人在走之前瞧皇上最后一眼吗……”紫烟痛哭流涕地跪在皇后跟前,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躺在床上的人似乎抽了抽眼角,被默不作声的木槿看在了眼里:这……她们难道是在做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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