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妍华喝了酒吹了夜风,歇下的时候便有些昏昏沉沉,第二日醒来竟是有些发热,鼻子也塞了。杜若忙去请了太医给她看病。太医说熹妃这是风热之症,如今天气炎热,病症好得会慢一些。
太医给她调理了一个多月,她的身子才渐渐康复。这一病,因为天气炎热,身子不适,每日吃得都颇少,待她康复后,整个人都瘦了一小圈。
待皇上选阅秀女选得正热闹时,景仁宫里突然传出来一个喜讯——熹妃有喜了。
妍华自生病之日起,至今没有来过月事。是以七月中旬的时候,她又让杜若请来了太医,结果秦太医通过系在她手腕的红丝线为她把完脉后,便与她道喜。她怕秦太医把得不准,便解了丝线,让他直接贴着她的手腕再把一次。
秦太医自是不敢如此无状,迟迟不敢伸手去。
内务府的太监亦不赞同,太医连妃嫔的面都不能见,又怎能直接触其肌肤,如若那般,岂止要剁手,眼睛剜了也不为过:“娘娘,秦太医医术精湛,时常给贵妃看诊呢,娘娘若是不确定此事,奴才可再让人再请一个太医过来……”
妍华的眉眼里俱是笑意,忙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本宫不是不信秦太医,不过是太过高兴,担心这是做梦。”她如今已经三十有四,进宫第三个年头了,侍寝的次数虽然不多,可这后宫之中也就只有她最常侍寝。
胤禛一直说希望她能再生几个,说她将孩子都教导得很好,说多了,她便也生了期待。
秦大夫说她已经有个大半个月的身孕,日后吃穿用度都需小心着些。
妍华细细一想,她确实有将近两个月没来月事了,只是她如今还没有害喜的感觉,所以并没有往怀孕的事情方面想。
胤禛本就对选阅秀女一事没有多大兴致,听闻熹妃怀喜后,直接停阅三日,跑去景仁宫里好好儿地陪了她三日。
“婵婵,富察氏与弘历的婚事,我决定再缓一缓。富察氏的牌子我已经留了,不过弘历如今太过沉溺儿女私情,如此成不了大事,我想再历练他一番。富察氏如今也小,再缓个两年也无甚要紧。”他抛下了手头的事情,揽着妍华看书,忍不住将自己的盘算与她说了一番。
他两个儿子为了这富察氏打架,传出去当真笑掉大牙。想那富察氏也没有倾国倾城之貌,比之当年的娉娘,逊色不止一点半点,即便跟娉娘的妹妹阿梨相比,富察氏在样貌上也是不及的。胤禛倒也不是说非要为了没人才可打架,他只是恨这两个儿子没出息。
妍华愣怔了下,想到弘历为暖心打架的事情,知道胤禛是因为那件事才决定延缓指婚一事的,她也不反对:“嗯,皇上说得是,臣妾一直当他是个懂事的孩子,经过这件事,臣妾才发现,原来他骨子里还是浮躁不定,是该让他好好反省反省了。”
若是此时便将暖心指给了他,难保他日后会忘了自己是谁,终日只沉溺于情爱之中无法自拔。
年轻气盛,总要为爱走些弯路,她不过是想以她的经历,尽量将弘历面前的路铺平展一些。起码,莫要在情爱一事上犯浑,莫要像当年的胤禛,为了一个娉娘而辜负了那么多真心。
胤禛见她毫无怨怼之意,微微展出一笑,抬手覆上了她的小腹。
那里尚且平坦,也摸不到其它动静,可那里已经又孕育了一个小生命,也不知是男是女。款款笑意从他眼角泻出,慈爱之色令妍华动容。
她在潜邸那几年,是最好的生育年华,错过了那么多年,她着实惋惜不已。如今上了年纪,面容虽然保养得好,可肚子迟迟不再见动静,她本以为很难再怀上了,可如今却得了这样一个惊喜,实乃上天庇佑。
这一次选阅秀女的工夫很长,从七月初延续到七月底,毕竟这是胤禛继位后第一次选秀女,在旗的适龄女子不止一两个。只是胤禛显然无心于此事,看了一拨又一拨,最后也没留下多少牌子。
待熹妃有喜的消息传出来后,他更是走马观花般选阅那些秀女了。明明个个都娇嫩如花,漂亮的也有不少,可他却都不入眼。唯有一个,他看着颇合心意。但即便是这个颇合心意的,皇后在陪着选阅的时候,却说了一句“这苏氏的眉眼,倒是有几分像熹妃”。
胤禛闻言细细瞧了几眼,难怪看到她便觉着舒心,原来如此……
“娘娘想吃酸的还是辣的?”景仁宫里一片喜气洋洋,灵犀每日一大早便问妍华想吃什么,只要妍华说得出来,她一定想法子给做出来。
妍华之前怀过三胎,每一次都害喜得严重,这一次怀了一个半月了,却一丁点儿都不想吐。裕嫔说,许是这个孩子贴心,不舍得让她难受呢。
可不知为什么,妍华总觉着心里不安。裕嫔说,怀了身子的人容易疑虑,许是因为如此导致,所以她时常过来陪妍华说话解闷,秦太医也奉旨隔三差五就过来给妍华请平安脉。
不过妍华正因为又怀上了,对翊坤宫里的人反而更为顾虑,如今怀了身子,她不得不小心行事,待她日后挺着大肚子无暇顾及的时候,翊坤宫若是再出幺蛾子,她恐怕会分身乏术。如斯一思忖,她决定赶紧趁着肚子还未显怀之前,先想法子把贵妃身边的喜儿与冉儿除去。
钱贵之前提议,他愿意想法子寻一个太监与喜儿传出“对食”的丑闻,宫里不准太监与宫女对食,倘若这个事情传出,喜儿与那个太监是必定要受到重罚的。其实岂止重罚,只怕连命都会丢。钱贵甚至想好,染衣无人愿意做这份不要命的差事,他愿意做。
妍华宫里头只有钱贵这个太监做事最为妥帖,她自是不愿意让他牺牲。她之前一直觉着这个法子太猥琐,也担心寻不到可靠的太监来做这份差事,所以一直未同意,如今势在必行,她也只好先允了这个法子。
她将事情交给了钱贵,叮嘱他务必要寻一个可靠的太监,万一成不了事,反而将景仁宫推到前头,那便得不偿失了。她不想为了害死一个宫女而毁了自己。钱贵点头,满口答应了下来。
他能提出这个法子,自是有万全之策,实在寻不到人,他自己上便是……
自从年羹尧失了抚远大将军一职后,每况愈下。之前一个劲儿巴结讨好他的人,纷纷变了面孔,转而参奏他。这些情况,翊坤宫里的人自是清楚得很。
只是,贵妃的身子不知怎得,越来越不好,明明大热的天,她却畏寒。身子也消瘦得厉害,用膳的时候总也吃不了几口便吃不下了。待她听到年羹尧的状况下,更是终日叹气连连,越发吃不下东西。
整个七月份,皇上都在为选秀女的事情忙碌着,后宫里又新进了约莫十个左右的女子,个个如花似玉。年贵妃每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都忍不住黯然泪下。她这副身子,恐怕再也侍不了寝了,皇上虽然时常过来看她,可她入宫三年以来,只侍过一次寝,以后怕是再也没机会了,再也生不出翩翩那样可爱漂亮的孩子了。
愁绪郁积在心,加上她身子本就羸弱,如是一来,身上的那些个小痛小病竟是全都蹦了出来。腰酸背疼、畏寒、脑子发沉发痛……她终日缠绵病榻,若不是舍不得丢下福惠,当真不愿意像这样苟活下去。
皇上命太医院每日都来给她看诊,可看来看去,也没多大起色。难受得厉害时,她便让太医给她开药昏睡半晌。
到了八月底,她听闻参奏她哥哥的折子太多,皇上俯从群臣之请,将她哥哥的职务全都削免了。皇上更是已经下了押送年羹尧回京审讯的圣旨,只怕她哥哥眼下已经被捕了……
风光荣耀,也不过须臾。
只是,她无暇多为年羹尧伤心,她宫里头便出了事情,搅得她束手无措,只感觉天都塌了。
那一夜喜儿见她头疼得厉害,之前在太医院抓的有助于其睡眠的药又已经吃完,便带了个宫女一起出去求药。
宫里头规矩森严,本是不容许宫人三更半夜在外面游荡的。可喜儿看贵妃难受得厉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带了人便匆匆离开了翊坤宫。其实太医说过,那方子药不得多吃,吃多了对身子有害无益,所以当初抓药的时候,太医也没准她们多抓。前两日正好听闻年羹尧被削职一事,贵妃主仆都在为此事难受,将最后一剂药也给吃了,喜儿冉儿一忙,便忘了抓药的事情给忘了。
只是,喜儿没有料到,她这一出去,便再也没能回翊坤宫。她压根没有想到,在她顶着和善的笑脸害人时,景仁宫与延禧宫早就差人紧紧地盯着她了。
转过一个拐角的时候,贴着墙根匆匆往前赶的喜儿蓦地被拉进一个怀抱。
“啊!”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呼了一声。
“谁在那里!”紧接着,一个森严的声音划破夜空,直直地窜了过来,犹如一支利箭,吓得喜儿身后那个小宫女一个腿软,跌坐在了地上。她跌倒的响动若水面上掀起的涟漪,在这寂静的夜空中发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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