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轻凝缓缓翻了个身，坐起来，目光落在窗上似笑非笑。
“她随身还带了个包袱，看样子——”
要与自己一起回相府？
薛轻凝拢了拢满头柔顺的青丝，懒散下床，“让她进来，听听翊坤宫又写了什么戏本子。”
连翘应声将人带进外屋，翠珠已经换上了宫外的衣裳，肩上的包袱看着不小，看样子是已经做了不少准备。
“见过昭嫔娘娘。”翠珠低眉顺眼，没有抬头。
“贵妃娘娘怕府中事多眼杂，命奴婢陪娘娘一道回府，您也好有个支使的人手。”
薛轻凝噙了一口茶，漱过便吐出来，“我这次回府带够了人手，你去与不去都无妨，还是留下照顾贵妃吧。”
翠珠眸底有些慌，这次出宫机会难得，她已有大半年没有见过父亲，前日外面好不容易送进来家书，父亲的身体已经快要不行了。
她急了两日，薛玉柳却没有丝毫要帮她出宫，或是让人去探视的意思，她若再不努力出宫，只怕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翠珠稍稍压下心中的焦急，赔着笑脸。
“贵妃娘娘放心不下相爷，一直叮嘱奴婢要好好协助娘娘，在府中用心照料，还请娘娘成全贵妃娘娘的孝心。”
“贵妃既然这么惦记，为何不与我一起回府？”薛轻凝不急不缓地抬起头，“昨日我请旨时，她可是就跪在旁边的。”
翠珠怔住，心中虽然怨恨，却也不敢表现出来。
以往是为了替薛玉柳办事，这一次却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忍一时也无妨。
“娘娘就别为难奴婢了，”翠珠第一次甘愿忍气吞声，“贵妃娘娘是个什么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奴婢若是不跟着回府，回去哪儿还有活路！”
薛轻凝勾了勾唇角，在桌边坐下，小口啜着燕窝粥，片刻，目光清冷。
“你没有活路，与我有什么关系？”
翠珠的心下一颤，她竟然已经油盐不进！
薛轻凝毫不在意她的脸色，自顾自吃着粥和小菜，不一会儿连翘进屋，“娘娘，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咱们何时出发？”
“这就出发。”
薛轻凝放下碗，正要起身，却被翠珠一把拉住了裙角。
“娘娘！”
翠珠慌乱跪着挪了几步，阴沉着声音开口，“娘娘先前不是让我想清楚吗？”
薛轻凝站定，微微耷了耷眼皮，“翠珠，你眼中如何看我，我俩都心知肚明，何苦逼着自己向我示好？”
“是奴婢自己想明白了，绝没有半点不情愿！”
翠珠撸起袖子，露出手腕上一片鲜红，显然是刚烫伤没有多久的样子。
“前日奴婢家中传来口信，父亲病危望我能寄些银钱救急，不然便只能等着处置后事。”
“可贵妃娘娘之前明明许诺，只要我在宫中安分守己，便会照拂我家中，可如今竟然连看病的银子也不管了！”
薛轻凝面色无澜，听着她声泪俱下讲下去。
“那日没有请动娘娘，回去便被她扣了一月的俸禄，一月的俸禄啊！我拿什么寄回去给爹爹买药！”
“昨日我实在急了，便回了一句嘴，”翠珠将触目惊心的伤处抬起，“贵妃与夫人就用刚滚的铜壶浇了我一手！”
一旁的连翘瞥了瞥伤处，看着都觉得隐隐作痛。
虽然她不待见翠珠，但宫中这般放肆欺凌宫人，还真是实属少见。
“她这般苛待你，也是你们二人的因果，”薛轻凝仍是不为所动，“比起之前你们对我做过的事，这算得了什么？”
“那日我提点你，纯纯因为你还有些用处，眼下时过境迁，本宫对你也是爱莫能助。”
说罢，薛轻凝又要抬步向外。
“奴婢能帮二小姐探寻辛姨娘的身契！”
翠珠忽然厉声低沉喝出一句，令薛轻凝蓦地止步，翠珠知道自己赌对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我小娘的身契？”薛轻凝微微眯眸。
“昨日夫人离开前，与贵妃说起此事，还说相爷对这事讳莫如深，似乎有什么隐情。”
翠珠满眼坚决，“奴婢心意已决，日后愿意替娘娘做牛做马，只求能让我回家一趟！”
薛轻凝凝神良久，冷声开口，“这是你自己找上门的，将来若有什么岔子与本宫无尤。”
“绝不敢牵连娘娘！”翠珠赶忙跪下谢恩，背着包袱快步跟上薛轻凝。
秋霜已经候在院门边，见薛轻凝带着翠珠出来，目光晦暗一瞬，“娘娘，马车已经在宫门边等候。”
这次回府，盛汝筠命人备了些赏赐，可算给足了薛轻凝面子。
马车缓缓驶动，朝丞相府而去。
“娘娘，真的要让翠珠跟我们回去吗？”连翘看了看车子外头的翠珠，眼中甚是防备，“娘娘也曾说过她是喂不熟的，万一……”
“怕什么？”薛轻凝唇角轻勾，“反正相府里都是狼，多一条少一条有什么区别？”
这些日子，秋霜替她盯着翊坤宫，发觉薛玉柳与翠珠确实生了嫌隙。
翠珠为着家事对薛玉柳有些不满，而薛玉柳也将禁足之事，归咎于翠珠不得力，平日动辄便是打骂羞辱，二人反目是迟早的事。
她深知翠珠并非连翘这样的善良之人，自己要做的，就是静静等着翠珠过来递投名状，只有互相利用才是对她最好的拿捏。
马车在相府停下，薛成贵夫妇二人早早已经在正门翘首以盼。
“昭嫔娘娘回府，闲人避让！”
薛家上下在外头跪成几排，各个都谦卑垂头，甚是隆重。
“臣薛成贵携家中上下，恭迎昭嫔娘娘！”薛成贵高声拱手，带头俯身行礼。
马车的车帘挑开，连翘扶着薛轻凝下车，日头正好，在她身上笼罩一抹光圈，令人不敢直视。
今日薛轻凝穿的正是盛汝筠赏的华服，红得有些耀目，上面的金丝牡丹更是锦上添花，说不出的端庄高贵。
头上簪的，也是那日一并赏的“凤钗”，衬得薛轻凝举手投足间更加端庄风华贵气逼人。
乍看之下，当真分不清她到底是什么妃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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