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她伸手接过。
林隅之没有走开,垂眸看她此刻的模样。
苍白,病气,神情紧绷不安。
她对他的出现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仿佛根本没发现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谁。
这倒是和他猜测的有些出入。
被骗过一次的人,再看见她毫无预兆地跌坐在自己车前时,下意识以为这又是一场蓄意策划的阴谋。
林隅之这么骄傲的人,只允许自己被欺骗一次。
漠然地转过身,脑子浮现出一个词。
病美人。
也是骗子。
不能否认,她苍白病气的面容,总能勾起他的恻隐之心。
可刚走开没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低呼。
他回过头,看到唐念仿佛被缠住脚的猫,以怪异的姿势朝地上撞去。
-
在唐念眼中,脚下的座椅忽然涌动出奇怪的沙流,刚开始是一小簇,后来越扩越大,整个长椅下的土地都变成了流沙胶状泥土。
椅背倾斜,仿佛即将被什么东西拉入地下。
提示说过只要和大地连接,就会受到地精的攻击。
长椅连着地面,正陷在泥浆的漩涡里,如果这样看的话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连着地面,她无法做到远离地面。
漩涡般的泥沼越扩越大,长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像是要被未知的力量拧变形。
就在即将跌落进之际,一双手将她捞了起来。
唐念下意识抓住那个人的领子,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浑身因为慌张而惊颤不止。
林隅之也僵了。
他没想到对方会仓皇失措地躲进他怀里,可看着她的神色,林隅之没有推开她。
耳膜里只剩下心脏的鼓跳。
“需不需要我送你去医院?”
猝不及防听到冰冷的声音,唐念才意识到面前的是熟人。
可是医院里全是行动不便的病人,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先是去到高一点的地方,一个人待着。
要想办法熬过惩罚期。
“不用了,谢谢。”
林隅之动了动。
怀里的人顿时神色惨白,精神紧绷到好像轻轻一扯就会断掉。
两个人的姿势超出了社交距离,瘦弱的年轻女孩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挂在他身上。
他想将人放下来,可对方像只猫一样紧紧扒住他的身体,轻得让他心惊。
他皱眉,“请放开我。”
唐念几乎是哀求的语气,“不要,求求你。”
她提着腿蜷缩脚尖,死活不肯碰触地面,就好像,地上有什么洪水猛兽。
林隅之沉默了一瞬。
但也没有放下她。
林隅之曾经抱过她一次,那次她的瘦弱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抱了一把骨头,然而刚刚抱着她,尤其是弯腰把她从长椅上抱起来的那一刻,就好像感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扯。
真真正正抱起来之后,女孩又变轻了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隅之总觉得脚下的地砖踩上去脚感有些怪异的弹软。
马路中央车辆禁停,司机绕了一圈停在绿化带旁安静地等待老板,没想到老板回来了还多带了一个人。
他错愕地看着林总抱着病弱的女孩回到车上,用冷冰冰的声音问,“你要去哪。”
女孩低声报了一个地名。
是大约一公里外的一所著名艺术类大学。
目的地很近,期间两人并没有在多做交流。
林隅之继续浏览着笔记本电脑上的投资项目,唐念神情紧绷怪异,一直盯着脚下。
很快就到了地方,她打开车门,有些不确定地抬起脚。
整个过程极为缓慢,时间格外宝贵的林隅之难得有了耐心,看着她试探性地将脚踩在地上,没有出言打断。
直到她彻底的下了车。
松了口气,然后弯腰对他说,“今天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林隅之轻轻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绿灯,车辆起步。
电脑屏幕上的资料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林隅之摘掉眼镜,看向窗外。
双眼罕见染了些困惑,他不理解她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第一次应该是她有意为之,因为那些谎言和借口随便一查便会发现,出于为人道主义的关怀,林隅之可以理解垂死的人想抓住一切可能为自己争取更好的医疗资源,铤而走险故意淋雨,也可以理解为一种博弈手段。
可刚刚呢?她在怕什么?
林隅之看着脚下。
车辆内饰用了头层牛皮包裹住了所有地垫,目光所及之处冰冷整洁。
视线向左移动,忽然看到女孩刚刚坐的位置,有些不明显的泥巴。
这条路上哪里施工了吗?
林隅之微微皱眉。
-
不知道地精惩罚有没有中场休息,唐念连走了许多步,身上怪异的感受没有出现。
学校的周年庆看起来远比想象中的更加热闹。
校园走道两侧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帐篷和学生们自己搭建的活动室,一间间空出来的自习教室被当作举办活动的场地。
有人开设一日咖啡厅,手巧的学姐们在学校小摊位上卖起了自制美食,有的班级搭建的简易鬼屋,操场和花园里因地制宜做起了的迷宫活动,还有毕业生门庆宿舍大甩卖的跳蚤市场。
一切都是记忆中鲜活的样子,是大学时代应该有的缤纷绚烂。
唐念将袖口的住院手环藏好,走进去。
许多学生志愿者正在为自己的摊位招揽生意,在流动的人群中发着传单,拉着条幅。
“来尝一尝我们的手磨咖啡啊!纯手磨的!因为买不起咖啡机!”
“要不要来这边的跳槽市场?绝佳的好货哦!”
“学妹,来我们的猛男妙妙屋男仆咖啡厅坐坐吧,进来看一看,保准有一款是你喜欢的!”
一连推拒掉几个热情招揽生意的学长学姐,唐念面前忽然站着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好小姐姐,来玩召唤游戏吗?”
唐念皱眉,想要绕过去,没想到往左一步,对方往左一步,往右一步,对方也往右一步。
倔强地挡着她的路。
唐念终于抬起头,面前是一个穿着还算正常的戴眼镜女生,在她身后,是一顶围了很多人的简易帐篷。
大家都围在外面窃窃私语,却没有几个人真正敢进去的。
帐篷看起来很不起眼,深色布料散发着某种冰冷的不详气息,让人后背发凉。
旁边人的窃窃私语,“同学,你还是别进去了。”
唐念不明所以,对方善意的告诉她,“里面那个人有些邪门的,如果你是外校来参观的,我不建议你进去。”
“是因为算得不准吗?”
对方摇摇头,神色复杂,“是因为……算得太准了。”
“听说她手里那本占卜书,是从地隆封锁区不知道怎么弄出来的……”
帐篷里的女孩抱着一本只有她能看懂的书,给学校里的同学占卜命运。她自称和预言书达成了某种共识,得到感应,推算出人们短期内的命运。
刚开始,她同宿舍的同学因新鲜感让她算过几次。
可渐渐的,大家都开始害怕她。
因为太准了。
不管好的坏的命运,都会精准的与她的预言吻合,没有一个人可以逃掉。
被预测出会发生不幸事情的人,出于求生本能会试图去改变命运,然而往往结局会更差。
哪怕知道预言也无法躲避,准到了邪门的程度,因此大家才会害怕。
“而且她会让人买东西。”
“强买强卖吗?”
“不算是……她让你买的东西绝对会对你有用,但价格都高得离谱!”
所以久而久之,大家都不愿意去她那里了。
唐念的确对占卜不感兴趣,她刚要绕开,就被挡路的女生一把握住手腕。
“先别拒绝,你很需要占卜的。”那人笃定地说,“占卜师说了,你被邪恶的异端笼罩,会生病的……你现在是不是在生病?”
唐念面色沉下来。
“我不喜欢别人拿这个开玩笑,我手里有拐杖,气色也很差,猜出我生病很简单。”
“那我换个说法。”女生仍旧笑眯眯的,“你抽三张牌,免费的,占卜师会告诉你脱离地面的方法。”
-
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帐篷里面坐着的,是一个带着眼镜,气质文弱的女孩。
在唐念看过去的时候有些怕生一样,指着面前的椅子说,“请坐。”
女孩叫秦衣,是国际传播学院的大三学生,之前一直默默无闻,一个多月前开始,忽然因为占卜和预言而名声大噪。
她的桌子上没有水晶球圆盘指针等等道具,只有一本古老厚重的黑色书籍。
倒是拦路的女孩大大咧咧许多,拉开椅子扶着唐念坐下,还贴心地将她的拐杖支在一旁。
据说她是以前占卜过的幸运女孩,秦衣告诉她穿红色的衣服,结果她就在演唱会上被偶像选做幸运嘉宾,让她多喝绿色果汁,便在游戏周年庆试喝活动选中了一等奖的杯子,免费环游了欧洲十国,甚至因为幸运数字是四和四的倍数,中了三十万幸运大奖。
女孩现在整个人像信菩萨一样信秦衣,自愿充当着免费劳工。
秦衣有些内向,打开那本古朴的书,垂着脑袋在泛黄陈旧的纸面上抚摸。
唐念问,“请问占卜一次要多少钱?”
秦衣摇头,小声说,“不要钱的。”
免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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