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叶心里有点喜悦,但不言语,只悄默声上了那顶上。滑不溜秋的,不是很容易站稳,他屏气凝神,小心踏步,随后从这缝隙里,观瞧洞内情况。里面只有几盏少少的灯火,很昏暗,地方却不小,还好碎叶武功不错,凝神望去,才在一个深处,隐隐约约瞧见了一个轮廓。
那儿似乎是做了个床的模样,帐子垂下来,里面模糊有一条卧着的黑影。再要更多的,就看不清了。碎叶心里盘算,得想个办法敲开石门,正在犹豫要不要变个声,先敲开大门的时候,从远处的小路上,似乎走过来一个侍女。她穿得很素丽,低着头,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待到她一抬头,碎叶就是心里一喜,这不正是花满溪,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花满溪显然也吃了一惊,却不敢抬头讲话,只以眼神询问。碎叶指了指里面,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以指远处,比了个大家一起走的姿势。花满溪是个明白人,心里只犹豫了一下,就有了决断。这几日相处下来,这无鸾的脾气实在是有够呛的,虽然她并不愿意这人丢了性命。可是擒贼先擒王,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子,上面是一盅红豆粥,还是无鸾临时起意,说是夜里要吃,又不要别人送,只好她自己爬上来送。她心里着急,想比划一个蛇的动作,提醒碎叶,里面还有一条大埋伏呢。可惜这个动作,许是太过复杂,碎叶似懂非懂地看了她两眼,摇了摇头,示意她先不要犹豫,推门就是,其余的交给他就行。
花满溪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点了点头,轻轻地推开了那门。她有意给碎叶做个掩护,动作很慢,但是跨步很大。碎叶动作轻捷,一个滚地进去,马上就藏进了一处黑暗的角落,十分隐蔽。花满溪不敢多看身后,只缓步前行,到了那石床面前,才掀开帘子,要给无鸾递碗筷。岂料那帐子中毫无人影,倒是一条大蛇,呼呼睡得正熟。
花满溪有点无语,四处找了两眼,空中嗖地一声忽响,无鸾不知道从哪里倒吊下来,又微笑着看她,实在是有点渗人。她不动声色,好像一点儿也没受惊吓,将托盘放在石桌上,这便打开那食盒的盖儿,红豆粥熬的时候,她还加了一点桂花和冰糖进去,预备做自己今晚的夜宵,谁知道在这儿能碰见碎叶。
看见夜宵是不必了,只是今晚,务必又有一段搏命。无鸾脸上有一点儿笑意,可是深入不到眼底,他随意地搅了一下,又问道:“这粥,不会有毒吧?”若是碎叶再早早联系上她,没准还真能有点毒,此刻却是干干净净,什么别的都没有,因此花满溪十分坦然,凝望与他。无鸾似乎低声嘀咕了一句无趣,又老老实实喝起粥来。
他这个人凶狠,喝粥的姿势却很乖,甚至可以说一句秀气,花满溪看了,心里也觉得好笑。原来许多恶人,也可以生有这麽一副玲珑剔透的皮囊。他喝到一半,不大安分,又把脸抬起来,嘴巴很红润,唱歌似的问花满溪:“那有没有看见什么人?我吃饱了,就该阿妈吃东西了。”
花满溪维持镇定,面上不动声色,继续摇了摇头。无鸾将大半碗红豆粥喝下肚,仿佛喝了酒一般,有些饱足地眯起了眼睛,袖袍却在一瞬飞扬而起,里面竟有一柄短剑,铛一声脆响,与一支剑相接。哪还有旁人,自然是碎叶的剑,不落。
自从上次从皇宫里逃出来以后,不落变得有些奇怪了。花满溪不懂武功,很难确切地形容,但非要说一说的话,感觉就像是一柄裹的很严实的剑,剑鞘已然崩裂了大半,而主人并无意再度挽回,好像就等着,它拔出来嗜血的那一刻。即便到了这般情景,花满溪也不肯露馅儿,而是退了一步,装作十分惊吓的模样,站在远远的一边。
无鸾仿佛看出了什么,又仿佛来不及观察她的反应。他轻笑一声,振衣而起。花满溪看的眼花缭乱,碎叶却知道这其中凶险。这青年气质阴柔,使的是袖里短剑的功夫。手里却应该不止两把剑,因此心里给自己提了个醒,做了个准备,没有尽全力。不落弹转挑拨,剑雨如水一般,却反射出隐约的红光来。
无鸾撤了一招,借力轻飘落地,退了三步,没有示弱的意思,只是饶有兴趣地舔了一下嘴唇,又道:“有点意思,你手里头这把剑。待我捉了你,给阿妈吃了,这把剑归我。”随即他踏步向前,已是合身而刺,势如一团红云盖下。不落剑身微颤,在方才的一瞬间,已挡下了数枚暗器。
大家是生死相搏,又不是台上比武,这时候讲什么江湖道义,就比较可笑了。碎叶也不是拘束的,反身一劈,不落一柄细口子长剑,竟用出了大刀阔斧的气势。无鸾仰着身子,堪堪躲过,右掌做刃,直切向人腰身。他的武功,说实话,路子野得很,怎么狠辣怎么来,有一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他也照用不误。
碎叶滑步转了个半圈,长剑变势先刺后捅,两人叮叮当当,转眼间又过了十几招。花满溪心里着急,但不敢言语,更不指望自己出手能帮到什么。她站的虽远,却总觉得有一股阴冷感,如影随形。她仿佛想到了什么,却不敢回头,生怕自己一回头,那条青蛇就扑过来了。这她可承受不起,可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正当她小步小步挪移,企图离开这一圈范围,或者干脆走到石门边上的时候,她已经感觉到了一阵淡淡的腥味。花满溪心一横,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埋头大步狂奔,却猛然撞进谁怀里,来人揽着她猛一蹿,跃上旁边一根挺高挑的灯柱。青蛇愣了一下,在旁边嘶嘶地吐着信子。花满溪定睛一看,正是淡云。
她心只放下来一半,因为这青蛇体积庞大,光用碾的,恐怕就可以把他们碾成肉、团。别看睡着的时候好像懒洋洋的,要是一怒,那动作不定得多快。淡云也明白情况,他就是方才才摆脱了其他人,走了一条小路,悄悄带着白无鸢上来的。那蛇只愣了一瞬间,很快就顺着灯柱子,缠绕着爬上来。
淡云将她一抛,力道柔和,花满溪踉跄了一下, 才在远处站住了,被白无鸢拉住,护在一旁。淡云见她离远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拔剑跃下,要正面对上那青蛇。说实话,这玩意也没比无鸾好对付到哪里去,甚至更为难以应对。毕竟无鸾还是血肉身躯,砍上几刀几剑,他也会懂身法,知进退的。
但这蛇一身油光水滑的,那鳞片看着发亮,实际上砍上去,只能发出呲啦呲啦的声音。要不是在山洞里打着,碎叶必然缠斗为主,然后不断地丢火雷子,来消耗这蛇的体力,只是这山洞又不一样,若是一个不慎炸塌了,大家都玩完在这里,那就很好笑了。淡云深吸了一口气,专门逮着七寸刺砍,顺带着一溜飞镖,对准眼睛丢。
这蛇倒也聪慧,知道自己几处弱点,可是其余地方,它都是皮糙肉厚,无比灵活,摇头摆尾间,已闪过去了不少。淡云的轻功已经运用到了极致,上下翻飞,腾挪转移,好似一只灵活的花蝴蝶,看的白无鸢啧啧称叹,甚至想要悄悄凑过去,帮一帮忙。花满溪赶忙将人拉住,低声道:“你失心疯了不成,你手无寸铁之力,过去做什么?”
白无鸢看了战场一眼,以同样的低声回答道:“没有啊,我看那蛇大的出奇,恐怕都要成精了,淡云他旧伤未愈,若是时间久了,必然吃亏,我是个大夫,随身就喜欢带一些药粉啊什么的。这蛇究竟还是个野物,我丢几颗雄黄的丸子过去,不愁它不迟钝,少夫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花满溪犹豫了一下,心里明白,可是看那青蛇的体积,到底还是有点发憷。这麽大一条蛇,白无鸢这个小身板,就腰上挂着一个锦囊,那么点药物,够使吗?能不能刺激到?白无鸢仿佛看穿她心中所想,又低声道:“在外面,它是铜皮铁骨,我斗不过,等会我跑过去一点儿,把东西丢给淡云,让他把药丢进那畜生嘴里,必然能够生效。”
他这麽一解释,花满溪还觉得有点道理,男子的动作到底轻快大力一些,她也就不阻止了。白无鸢一溜小跑过去,大喊了一声雄黄,淡云即刻会意,飞身一跃,就地打了个滚,将东西接住了,本应该功成身退的白无鸢,正要继续小跑回花满溪身边,却下意识向碎叶和无鸾缠斗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由睁大了眼睛。
下一刻,花满溪差点叫出声来。碎叶方才使了一招极险也极俊的当云追月,一柄不落正要送进无鸾胸膛。不知为何,白无鸢竟狂奔过去,推开了无鸾。一时血溅当场,正刺进心窝子。碎叶吃了一惊之下,下意识拔了剑,又带出来一串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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