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凋向来是艺高人胆大,这便嘴上咬住一只飞梭,瞄来瞄去,要打那蛟蛇的眼睛。这梭做的极巧妙,内里虽然也装着毒液,但非要扎入血肉之中,才会骤然绽开,钻进筋脉,把那处伤口绞成一块鼓包,最后才是注入毒液。
他瞧见旁边有一条稍小一些的蛟蛇,行动之间似乎有一些迟缓,腹部微微鼓起,心知这也许是一条雌性,深吸运气,连出七梭。有四只不太走运,不是偏了,就是歪了,另有三支扎的还不错,最准的一支,似乎穿进了一块正在蜕皮的鳞片。
蛟蛇起初不觉,片刻之后便感受疼痛难忍,不由嘶嚎一声翻滚起来。它尾巴一抽,就把一只盘在石头上的蛟蛇抽飞了,人家整个扎进水潭里。水潭里又有三四只,正缠在一起不知道做什么交流,这时候感觉十分不爽快,顿时互相嘶咬起来。幸好它们皮糙肉厚的,彼此玩闹的意味多过泄愤,竟然没什么大伤痕。
这个时候,徐锦非也动了,他鼓足真气,猛地一蹬石壁,整个人如同一颗小炮弹横飞出去,最后落在一处较为高耸的石崖上。那是蛟蛇们顶喜爱的地方,其下怪石嶙峋,用来蹭一蹭,挠痒痒,是最好不过的。他再凑近一点,便要被那些巨型的蛟蛇发现了,可他不慌不忙,整个人就地一趴,敛气凝神,仔细观瞧。
在那潭子的中央,正插着一把寒光熠熠的宝剑,半收在剑鞘中。那些蛟蛇也知道天子剑的厉害,不敢轻易地用长舌把它卷出来。正如这世间所有的宝剑一般,一旦它出了鞘,就要见血方归。它们只是贪婪地游曳着,盘绕着,吸取着这剑不时散曳出来的光华。今夜月华如水,天子剑微微颤动,似乎并不安分的模样。
确定了天子剑所在,徐锦非便抬臂一射,一道绚烂烟花冲入半空,随即落下烟粉状的药尘来。各路人马各显神通,纷纷把自己面巾掩起,尽量捂着口鼻,配合徐锦非开始进攻。他们之中,有擅长钩锁绳道的,仅凭一根长绳,就荡个来回圆圈,迂回着接近的。
群蛇被药粉所冲击,十分激动,开始咆哮乱舞,又有不少成员,取出那加了料的包子,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了,尽量往那蛟蛇嘴里丢去。蛟蛇十分困顿,药味又令人发昏,可是闻到了不喜欢的气息,实在是如痴如狂,心里愤懑,不由扭头甩尾,四处乱撞。
过不了多少时间,终于还是搏斗起来了,徐锦非心里明白,想要兵不血刃摘走天子剑,那是白想。别看此刻蛟蛇好像乱了阵型,可都围得死死的。也有人趁机一钩天子剑,想要直接把宝物拽过来,被一条蛟蛇一咬铁绳索,猛地一拽,差点入了蛇。
都说打蛇打七寸,但老实说,这麽大一条几十丈的蛇,谁能光凭眼睛看出来,七寸在何处?众人只是江湖好手,又不是世传捕蛇的。因此在后续的活动中,也很是手忙脚乱了一阵。主要是底下是个水潭子,里面又不甚干净,金银珠玉和着人骨兽骨,还有各种什么水草,全都搅和在一起,委实是滑不溜秋,稍不留神还要整个跌进去。
最可气的是,那蛟蛇里有几条,似乎很爱那种柔软的淤泥,也不知道从哪里拱来许多泥,对于蛇来说,不过是浅浅能蹭上鳞片里一层,对于人来说,一不留神踩进去,倒霉的甚至能淹没半边腿儿。
幸而叶碎机警,面不改色一点足,使了个旱地拔葱,冲天而起,轻盈落在一旁的小石上。他有伤在身是真的,但不过是轻伤,比起在屋子里老老实实呆着,怎么说都是亲眼盯着花凋,更为保险一些。果不其然,扭头一看,花凋跃起在半空中,倒转一剑,插入一条长蛇鳞片间隙,趁机站稳,便是心狠手辣猛往下把剑一戳。
如果拿的是不落,那一下当时就能把这一块肉都剜下来。叶碎难得觉得可惜,不过想一想,只要花凋肯老老实实用其他剑,就已经很不错了。他挥动长剑,轻巧地在水面掠过,就向那柄天子剑冲了过去。花凋一剑必戳出来一个血洞,那蛟蛇痛的来回翻腾,就是不能甩动下来,着实是痛苦。
过了不多时,徐锦非也渐渐接近了天子剑,为首的是一条小蛇,比起其他的蛟蛇,在体积上来说委实是不足称道,可是头顶竟有两个小小的鼓包,更有一边,似乎生出一只小角来,徐锦非心里警惕,知道不看斤两看分量,这小蛇恐怕才是个难以对付的。
虽然对比起同类来,算是“娇小玲珑”,可这蛇一耸起身子来,也有两三米长。徐锦非眯起眼睛,试探性地先递出了一剑,那蛇快若闪电一般,本就没有骨头,此刻更是嗖嗖把头一扭,转了三个大圈,就要缠住徐锦非。徐锦非哪里能容得它放肆,将剑一拨,使了个荡剑式,只是长剑砍出一串火花来,他便知道不妙,趁机飞起一脚,借力跃上高处。
几个回来,谁也没有占到便宜。徐锦非愈发谨慎起来,毕竟这蛟蛇被他砍一下,几乎可以说是不痛不痒,但是他被咬上一口,就很难说了。正当一人以蛇缠斗的时候,他眼尖,瞥见那蛇下颚处,竟然隐约有一点金光汇集。他看了几眼,知道自己不是错觉,这便小心翼翼,连发了几次暗器,去打那一片金鳞。
蛟蛇不进反退,嘶嘶地盘起自己的身子,又张口一吐,竟然有一线惨绿毒液飞射而出,直冲徐锦非面门而来。徐锦非吓出一身冷汗,身子一斜堪堪躲过,却撩到了半边衣袖,登时发出了滋啦滋啦的腐蚀声响。叶碎和花凋同斗一条双头蛟龙,也是战得正酣。过了不多时,花凋手起剑落,戳瞎了那大蛇的一只眼睛,顿时血洒如雨,十分可怖。
徐锦非连拨带挡,抵住蛟蛇几次以头撞击,最后一个踉跄,跌进一小堆碎石头里,砸入水中。蛟蛇嘶嘶吐了一下信子,正要把头埋入水中,猛然间有人自水中冲出,直刺下颚那一点金光。那蛟蛇猝不及防之下,顿时被刺破一点柔软,张嘴甩头,以一个极为怪异的弧度要咬向徐锦非。
徐锦非此刻却机警非常,抱住那蛇身,跟个灯下黑的原理差不多,任凭它怎么狂舞乱甩,都扎不到自己身上。又过了一小段时间,那金鳞竟流出血来,虽然也是个红色,但带着一点淡淡的暖金,十分好看,闻起来也没什么刺鼻的味道。徐锦非心里有些惊疑,就地一滚再次撞入潭水中央。那蛇还要转身咬他,他铿锵一拔,天子剑终于握在了手中。
那剑比想象中的更为奇诡,一握上手,徐锦非就有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好像握着的是一件活物,甚至可以说是一双手。他自己看不到,花凋却看得清清楚楚,他半边小臂,都成了焦黑的颜色,却透出一点淡淡的金光来。花凋有点想幸灾乐祸,但又一想,这个节骨眼上了,实在没必要嘲笑盟友掉链子。
天子一剑,伏尸百万,纵使有天大的气运,旁人握不得,就是握不得。若将来徐锦非登了基,那还差不多。花凋叹息一声,长剑翻转,把这玩意当一支矛使,哐啷撞在徐锦非的手背上。得亏是他用力巧,即便如此,徐锦非的虎口也是血痕斑斑,天子剑落在水中,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徐锦非猛然清醒过来,不敢再多看,呼啸一声,吩咐属下先聚集过来,解决了那条蛟蛇,拿起自己原来的剑。这些异兽十分聪明,并不拼死缠斗,只留下几头最为愚笨的尸体,剩下的全都呲溜呲溜跑了。徐锦非看着那天子剑,有点没辙,半晌蹚水过去,把那剑鞘拾起来。说实话,那剑鞘触感如同寒冰,立时就能冻得人一个机灵。
他想用剑鞘先把天子剑收回去,到时候裹上厚厚一层天蚕丝,再放入匣中,应该就无碍了。反正到时候,也只是拿出来用个一两次。花凋却弯下腰去,满不在乎地将剑拾起来,直接插入鞘中。徐锦非吃了一惊,下意识想问,花凋就摆了摆手道:“我没事儿,我们一族的气运,都系在不落那边。这柄剑跟我不对头,没意思。”
徐锦非下意识看向他的手,果然白皙自然,上头只有几道方才打斗出来的伤痕,便点了点头,还颇有礼貌说了一声多谢。这件事总算是完了,他招呼几个兄弟,把狼藉的现场收拾一下,然后把那条小的蛟蛇给拖回去。明天再来盘点,这个蛇窟里有的金银珠玉,不过必须要小心,以免那些报复心很强的蛇回来复仇。
那蛟蛇被天子剑戳了那么一下,整个头都能看见一道贯穿伤,即便是已经死了,合上了眼睛,也有不可明说的古怪。花凋拿手一拍,那只小小的角就掉在了他的手心里,他大大咧咧道:“我拿去做兵器了啊,你不要跟我客气,其他的我都看不上眼。”
如此闻言,徐锦非真是哭笑不得。他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来,这条蛟蛇身上,若论最值钱的东西,必定是这只角无疑,不过他也不需要这个东西,让给花凋也无妨。几人正在往回走的时候,花凋走在最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又哼哼道:“好霸道的剑,什么臭脾气,要不是赶着用,我把它折断了丢在剑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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