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圣旨到达瑞成王府。
二月初二,西然使臣段子轩归国,瑶络公主和亲,景岚王尧恕随扈。
瑞成王接旨谢恩,卫恒走后,他面对满屋赏赐,竟不知该送往哪里。
旨意中,景岚王虽是离朝贵胄,但因其年未弱冠,故暂不开府,仍留瑞成王府原来住处。
可瑞成王府中,哪里是他的住处呢?
除了明园,这偌大的王府,竟再无他容身之所。
慕容焯成怔忡良久,顾青和陆之遥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陆之遥稳重,还在拧眉沉思时,顾青已经按捺不住,急道:“二哥,你就非要让恕儿去西然啊?”
慕容焯成回神,摇头:“阿青,我也是刚刚和你们一起知道的。”
他放下圣旨,道:“这是恕儿自己要求的,他从来没和我说过。”
若是他不愿意,连皇上也不能要他就范的吧。
他却是主动请旨的,请旨——去西然。
顾青大嚷:“怎么可能?一定是你逼着恕儿去的,这孩子这些年被你打着骂着都不走,这皇上封了他王了,他要走了?谁信啊?”
慕容焯成无奈,“你爱信不信。”
顾青还要再嚷,陆之遥一拉他,使个眼色,他才不说话了,听陆之遥问:“焯成,恕儿真的非要去?你没有拦过他?西然是什么地方,是祈家的天下,他这一去,会不会有危险?”
“就是啊”顾青忍不住又插嘴,“当年若不是小吴子,恕儿就被西然军抓走了,他这一去西然,不是羊入虎口啊。”
“羊入虎口?”慕容焯成倒有些好笑,一斜眼,“他?羊?他就一只小狼,别人不怕他就算了,还能有危险?”
顾青不满意:“什么叫小狼,你见过那么乖那么懂事的小狼吗?再说了,他是小狼,那你是什么啊?老狼?”
敢说堂堂的瑞成王是老狼,这也就是他顾大将军,换个人的话早被打出去了,慕容焯成无语,“你不信就自己去问他,别在本王这啰嗦。”
“不在你这啰嗦在谁那啰嗦啊,你是恕儿的爹,哪有当爹的把儿子往出撵的啊,恕儿要去怎么了,他要去你不会拦着啊?”
“阿青”慕容焯成按着额角,太阳穴突突乱跳,他累得很,哑声道,“他不是去什么危险的地方,他是去找他的亲生父亲,本王,本王有什么资格拦着?”
此话一出,陆之遥和顾青错愕一下,之后顾青跳起来道:“二哥,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亲生父亲,你才是他的亲生父亲,恕儿是你的儿子。”
“我也希望他是我的儿子”慕容焯成苦笑,“可是……”
“可是什么?”顾青嚷道,“他怎么就不是你的儿子了,怎么就不是了?”
慕容焯成眼神飘忽不定,看着墙壁上的地图,许久才道:“大哥,三弟,别人不知道,你们两个是知道的,恕儿他,本来就不是本王的儿子。”
话刚说完,就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惊呼,不是陆之遥,不是顾青,是一声惊诧万分的声音:
“王叔——”
慕容焯成蓦地回头,在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人时,脸色顿时变了,脱口叫道:“恕儿——”
门口站着的,可不是刚刚赶过来的慕容尧宽和缓归,慕容尧宽和缓归一路并肩而进,就觉他早已汗湿重衣,虽是不知为何,却不敢缓慢,匆匆进来,并未通报,却没想到,刚一进门,就听到了这一句。
他震惊之后,顾不得别的,急忙去看缓归。
出乎他意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缓归的表情——很平静。
平静得像是冬日的湖水,连一点吃惊或者难过的表情都没有。
但他越这样,别人看得越难受。
慕容焯成脱口叫他之后,就不由自主向前迈了一步,伸手似是要去拉他,却在中途停住了。
顾青和陆之遥急忙想解释,但又不知该从何开始,急得脸红。
慕容尧宽伸手将缓归拉到了身后,一手紧紧握着他的手,似乎这样可以忘记刚才听到的事实,可以缓解那些深入骨髓的痛楚。
他拉着缓归的手,眼睛却在看着慕容焯成,紧紧地看着,眼中期待的神色,分明在等着慕容焯成解释,在等着慕容焯成驳回自己刚才说的话。
但他失望了,慕容焯成伸了一下手之后,便退了回去,转过了头。
缓归依旧很平静,连一句话都没有,只是似乎在这样尴尬的氛围下,忘了行礼。
慕容尧宽却看得心痛如绞,拉起缓归,头也不回离开了瑞吉院。
他明明拉着缓归离开,但缓归的脚步很稳,他却是踉跄着离开。
等到脚步声消失,慕容焯成才颓然倒在椅子上,紧紧闭上眼睛。
顾青从震惊中醒来,跳着脚:“二哥,你怎么不去解释,怎么不去解释啊!”
沉默之后,慕容焯成哑声道:“解释什么?你们没看到恕儿的神情吗,他,他早就知道了的。”
他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了他不是自己的孩子,他竟然早就知道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他的,他是从哪里知道的。
慕容焯成闭着眼睛,手紧紧握着扶手,似是有一根针在他心里搅来搅去,翻天覆地都是酸痛。
他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
他知道的那一天,心里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他仰起头,盯着华丽的天花板,却有什么酸酸的液体,在眼角徘徊。
屋里安静得吓人,天一点点暗下来,却没人敢进来掌灯,三个人就在黑暗里沉默着,最后还是陆之遥叹口气,打破沉寂。
“焯成,你去看看恕儿吧。”
没有回答,陆之遥目光漂移,想到当年,怅然道:“大哥还记得,当年你把恕儿从楼城带回来,我和阿青心里还有恨,就问你,为何非要留下那孩子,还要把他的名字上玉牒,大哥记得清楚,你当时说——他的亲生父母不要他,本王要他,本王不能让我的女人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无名无分的孤儿。
“焯成,你知道吗,那时候,大哥有多敬佩你,你不仅是离朝的战神,你是个真汉子,真男人。”
“可是,焯成,你既然可以给得了恕儿名分,为何就不肯给他一点点疼爱,不肯给他一点点的父爱呢?”
慕容焯成放下手,使劲揉了揉酸痛的脸颊,才慢慢找回一点神智,听着陆之遥的责备,并不辩解,只是摇头,许久才道:“他长大了。”
陆之遥和顾青都不解看他,慕容焯成却想微笑,对着那已经长大的孩子微笑。
“他长大了,他有他的打算,有他的想法,那孩子,他很固执。”
“他已经做了决定,就让他去吧,我尊重他的选择。”
“他还是个孩子”陆之遥叹息,“焯成,西然太危险。”
慕容焯成摇头:“西然危险,但不是对恕儿,他去那里,非但不会有危险,还会得到他从未有过的东西。”
他侧过头,眼睛眨了眨,晃了晃,道:“在那里,他会有尊贵的地位,会有高贵的身份,会有,会有一个疼爱他的父亲……”
此话一出,陆之遥和顾青都觉那话中凄苦悲凉沁入骨髓,让他们什么都说不出来。
慕容焯成已经闭上眼睛,手扶着桌子,桌上的茶盏晃动几下,差点掉下来。
顾青忿忿甩了下袖子,掩饰着自己的失态:“二哥,你又在胡说,恕儿他是你的儿子,他就是你的儿子,你才是他爹,你怎么知道他要去找爹,你问过他吗,你知道他怎么想的吗,他什么时候要找他爹了,他要是想找,早就去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从我见他的第一天起,他就是跟在你的身后,你一直就是他父亲,他一直就是你儿子,你打他,你骂他,他都不在乎,他就只想让你多看他一眼,只想你能承认一次你是他父亲,在他心里,只有你才是他的父亲。”
他激动之下已经语无伦次,脸涨得通红,慕容焯成脸色却极白,顾青的吵嚷他犹似未闻,将头埋在双臂间,道:“不要说了。”
顾青住口,不是因为慕容焯成的阻拦,而是他听到那嗓音已经沙哑疲惫得不像样子,断断续续,如呜咽悲鸣。
“我是他的父亲,只要我在,我就是他的父亲,可是,我给过他什么,这些年,除了折磨打骂,我给过他什么?我什么都给不了他,什么都给不了。”
他想笑,笑出来却比哭还难看:“你们——不希望他可以有堂堂正正的身份吗,不希望他可以得到他应有的疼爱吗?不希望他,有个疼他爱他的父亲,给予他一切吗?”
顾青把头一偏,不肯说话,陆之遥沉默无言,慕容焯成抬起头,盯着门外昏昏黄黄的灯光,道:“他是要回家,大哥,阿青,他是要回家,回他的家。”
他凝望良久,竟微微笑了。
“本王有什么资格——阻止他回家!”
晚膳送到瑞吉院,瑞成王挥挥手,并不说话,顾青和陆之遥也相对无言,却有人款步进来,施礼请安。
慕容焯成麻木的眼神动了动,“是昔儿啊?来坐。”
秦夕玦没有坐,她看了看瑞成王,又看了看顾青和陆之遥,从怀里取出个瓷瓶,放到桌上,见几人都不解看他,秦夕玦笑了笑,道:“这是血蓝草,自古至今,它只有一个用途——
滴血认亲!”
(https://www.biquya.cc/id14190/8371677.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