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瑞成王府里，楼缓归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罪人。
背叛大小姐，对小少爷见死不救，逼迫王爷，如今竟然还有下毒的嫌疑，简直是罪不可赦。
王爷居然没罚他，但不代表别人可以原谅他。
眼见着二少爷和四少爷一番拳打脚踢棍棒相加，效忠两个少爷的小厮下人们也忙都上去帮忙，最后少爷们都走了，他们还尽职尽责地活动手脚。
直到吵到了屋里不知哪位主子，又开始飘了点小雨，院子里终于没几个人了。
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不知是夜里了，还是雨下得太大了，眼前一片漆黑，没有别的声音，缓归摸索着爬起来，凭着记忆，挪到旁边的柱子下。
满地的泥水中，他跪着，以卑微的姿势，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三天不到，虞煦醒来了。
秦夕玦表示，和冰堇没有关系，可能是冰堇的药性和某种药物相克，不过已经无事。
王府众人终于松了口气，慕容瑶纤抱着儿子回舒兰苑，目光无意瞟向旁边，略一停顿，离开了。
影凉总惦记着三天前没说完的话，要去找瑞成王，却被秦夕玦留下了。
他和秦夕玦几乎没有交集，除了是凤鸣的朋友外。
但秦夕玦跟他说的话，却让他震惊无比。
“影凉大哥，冰堇不会和任何药物相克，虞煦是中了毒。”
影凉讶异，“什么毒？”
“鹤顶红。”
“啊？”影凉脸都白了，“谁，谁给小少爷下的毒，那，那他没事？”
秦夕玦道：“他没事，是因为冰堇的药性还在，冰堇可解百毒，鹤顶红这样的寻常毒药，自然不在话下，至于下毒——”
她略略看一眼影凉，有些意味深长的神色，“影凉大哥，你觉得会有人敢在王府给小少爷下毒吗？”
“啊？”
“你仔细想想，那天，他是什么时候中毒的，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中了毒？”
影凉虽然脾气好，但不代表他傻，他非但不傻，他也是天朝数一数二的暗卫，略一想便明白了，顿时浑身是汗。
秦夕玦知道他已清楚，点点头，影凉惊呆之后，忽然想到，“秦姑娘，你为何不告诉王爷？”
“若是王爷不信呢？”秦夕玦道，“那他会不会怀疑，是你给小少爷下的毒？”
她觉得自己来了王府之后，就无数次忍不住叹息，“至于谁要害你，夕玦不知道，但相信影凉大哥自己是知道的，总之，你以后，一切要倍加小心。”
雨停了，缓归醒了。
他是被胃里的痉挛给痛醒的。
一手扶着栏杆，一手紧紧压着胃，止不住地呕吐。
几日没有吃喝，哪里还吐得出来东西。
除了鲜血。
大口大口的鲜血，之前被大口吞咽下去的鲜血，又一口口呕出来。
“楼恕，你给我起来擦干净。”
有人在身旁骂着，踢着他伤痕崩裂的脊背，“弄脏了王爷的院子，你配得起吗？”
缓归闭着眼睛，耳边嗡嗡响个不停。
弄脏了吗？是，这样肮脏的血，一定会脏了院子，脏了“主人们”的眼睛。
脏了就脏了吧，那么多罪孽，也不差这一点了。
那么多，自己这身血，流尽了都不够偿还的。
不够偿还，却也必须要流尽的吧。
苍白的手紧紧攥着红漆的栏杆，鲜红的血渗入漆黑的泥土。
刚刚走进房间的高大男子，脚步停止在门口，双目圆睁，无法压抑的怒火，就要喷薄而出。
“王爷”
秦夕玦走过来，笑着打了招呼，她看过回廊下的少年，道：“三公子已经几日没有吃喝了，这是一碗暖胃的汤药，王爷，让昔儿送过去，成吗？”
瑞成王对这个失而复得的故人之女向来是有求必应，低头看了那一晚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沉默了一会，拿过来。
“给本王吧。”
秦夕玦一愣，瑞成王已经走到了回廊边。
一个眼神，刚才的小厮吓得噗通跪倒在泥地里。
慕容焯成端着那碗汤药，似是犹豫了很久，挣扎了很久，然后半蹲下身，轻声唤道：“恕儿？”
他连着唤了好几声，刚刚呕吐完的少年终于抬起头，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响，眼前越来越清明。
抽筋错骨般的疼痛下，他没有看清楚面前的人，也没有完全明白现在的处境。
他只看到了那一碗汤药。
一碗温热的、冒着白气的汤药。
不知道加了什么药材，碗里暗红的一片。
缓归倚在栏杆旁，看着那一碗红色，已经吐空了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痛。
手死死压着胃部，快被折磨得失去意识时，他竟然清晰地想起了当年的情形。
那是在王妃的院子吧，他连着跪了几天，连着饿了几天，连一口水都没有喝。
饿到眼前发黑，渴到嗓子干裂。
在他模糊快要昏倒时，是哪一只手，递过来一碗热乎乎的汤水。
他接过来，看都未看就一口灌下去，嗓子顿时像要被燃烧了一样。
若不是常年熬刑和残忍的训练，他几乎就要爆发出痛苦的哀鸣。
一碗鲜红美丽如花瓣的汤水。
一整碗的——辣椒水。
他按着胃，手指要抠到胃里去，在院子里，在有人嘲笑的目光中翻滚着，试图压下那灼烧般的疼痛。
不知是谁刚刚走进院子，就被他一头撞上。
狠狠的一脚，正好踢到他要被烧掉了一样的胃部。
昏迷的前一瞬，他痛到茫然的眸子中，只看到了回廊下王妃嘲讽讥讽的脸，还有近在咫尺的瑞成王厌恶憎恨的目光。
虚弱的手臂抬起，打翻了那一碗熬了一个时辰的汤药。
那一刻，他那样的厌恶。
不知道是厌恶当年的自己，还是厌恶曾经那些虚无缥缈的期望。
他长到十七岁，快要十八岁，第一次有如此孩子般任性赌气的举动。
却又如失去希望的困兽，自暴自弃。
卸去所有的伪装，该得到什么，就得到什么好了。
缓归将头靠在冰凉的栏杆上，等着即将触到身上的痛苦。
会是什么？鞭子？棍子？或是王爷心爱的惊魂？
缓归自嘲地笑，什么都好，打下来，或许还能缓解下胃里灼热的痛。
什么都没有。
只有齐寿惊呼一声。
缓归怔了一怔，抬头。
带着热气的汤汤水水，洒了瑞成王一脸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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