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归随慕容焯成回到王府之时,已经是晚饭时分,瑞成王不想再去偏厅闹哄哄的吃,于是吩咐了在书房自己摆了饭桌,齐寿上了菜之后就退下去了,只留缓归一个人在旁边伺候着。
缓归给慕容焯成盛好饭放好菜,又倒了酒,一切安排好才退到最近的角落里跪着,慕容焯成食之无味,简单吃了几口便开口问:“说吧,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缓归简短地解释了一番,慕容焯成嗯了一声,瞥了缓归一眼,这孽障朋友倒是哪行哪业的都有,连杀手头子都有交情。
刚吃了口菜,却听缓归主动开口:“王爷,属下有一事要禀告王爷。”
“嗯?”
缓归极少有在他跟前主动开口的时候,慕容焯成脸一沉:“说!”
语气不善,缓归叩了一个头:“回王爷,在争斗之后,七皇子在地上发现一件东西,属下觉得有异,所以跟七皇子求了回来,请王爷查看。”
难怪他们俩在那嘀嘀咕咕的,原来还有事:“什么东西?”
缓归膝行过去,将怀里的羊皮卷双手呈上去,复又后退到角落里跪好。
慕容焯成拿起来,扫了一下,觉得有意思,又仔细看了几眼,没看明白,乱七八糟的鬼画符似的,什么玩意?
“这是什么?”
“回王爷,这是神虞部落家族之间用来通信的文字。”
慕容焯成觉得今天让自己发愣的事情太多了:“神虞部落?”
神虞是天朝最神秘的一个少数民族部落,以巫蛊之术和毒术著称,群居于在南涧之滨,很少和中原人交往,但每次和他国交战之时,只要朝廷需要,都会出战相助,而每战如有其相助,胜率则加大很多,是以朝廷和神虞的交往虽仅限于每年年末神虞派使者进贡,但一直相扶相助,同仇敌忾。
尤其是七年前,神虞部落的首领娶了天朝皇族最出色的新瑶郡主,皇族和神虞的关系更是比以往密切多倍。
新瑶郡主,闺名瑶纤,瑞成王慕容焯成长女。
慕容焯成有些恍惚,手一滑,酒杯咣当落了地,缓归抬起头,有些疑惑有些担心:“王爷?”
慕容焯成这才清醒过来,摆摆手示意无事,缓归迅速过来,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又换了个酒杯倒上酒,刚要再退回去,被慕容焯成唤住:“这文字图画,你能破解吗?”
缓归没有退到角落里,但还是跪着后退了五步:“回王爷,属下不能,但属下可以找人试试。”
“怎么就只告诉本王一人?”
“王爷,此事暂且还没有眉目,文字也未破解,越少人知道越好。”
慕容焯成点头同意,翻来覆去又看了几遍,着实看不懂,扔给缓归:“拿去,尽快破解了告诉本王。”
又吃了几口菜,慕容尧钧回来了,一瘸一拐进来,慕容焯成皱眉:“怎么,朱锦罚你了?”
“是”慕容尧钧在他面前跪下:“是钧儿的错,朱统领只按律打了二十棍子。”
慕容焯成想起下午的事,慕容尧钧检查完那些刺客,他才知道,自己这二少爷竟然在巡城之时去了酒楼醉酒,还和人打架,险些误了事情,若不是去的及时,这失职之罪定要被重罚的。
才二十棍子,真是太轻了。
“本王的二少爷越来越能耐了,敢在当值时去酒楼喝酒,还敢跟人打架,真是有出息啊。”
慕容尧钧听着父王连讽带刺的语气,赶紧认错:“父王,是钧儿的错。”
“你也知道是你的错”慕容焯成一拍桌子:“抬头,看着父王说。”
“是”慕容尧钧抬起头,瑞成王刚要再骂,却看他眼睛红红的,再次皱眉:“没出息,二十棍子就打哭了?”
慕容尧钧懦懦不敢应声,慕容焯成有些奇怪,这个儿子自幼习武,跟着朱锦也一直做的很好,也不至于二十棍子就打哭了啊,况且他平日虽是放荡不羁一些,但也从来没有失职的时候,难道今天有什么隐情?
“怎么回事?”
慕容尧钧眼睛更红了,声音哽咽着:“父王,今天是钧儿娘亲的忌日,钧儿心里难受,就去了酒楼想着少喝几杯,没想到有人过来惹事,言语不和,吵了两句,那人他,他骂钧儿有爹生没娘养,钧儿一时气不过,就和他动了手。父王,是钧儿的错,父王饶了钧儿吧。”
慕容焯成愣了片刻,他这几天着实太忙,竟然忘了今天是侧妃柳妍的忌日了,有爹生没娘养,慕容焯成心里一酸,柳妍去世时,尧钧不过才九岁多,瑶纯还不到三岁,虽说温环也一直视他们如亲生,但两个孩子始终是没个亲娘照料,柳妍去世之后的一年里,尧钧日日夜夜守着妹妹不肯放手,总说有人要来害妹妹,每次见了只比瑶纯大一岁的恕儿都要上去疯狂地打,骂他害了自己娘亲。
慕容焯成长长叹口气,伸手扶起慕容尧钧:“钧儿,起来吧,是父王疏忽了,父王这段太忙,忘了你娘的忌日了。”
拉着慕容尧钧坐下,却见他一哆嗦,显是屁股疼得坐不住,眼神却在一瞬间投向了缓归那里,眼中的恨意难消。
慕容焯成叫来齐寿:“打点清水,取点上好的金疮药来,再把这孽子拖到院子里,让齐天打四十棍子。”
瑞成王口中的孽子从来都只指一个人,齐寿不知王爷为何又生气了,只得躬身答应,带了缓归出去。
再不看那默默出去的身影,慕容焯成俯身把慕容尧钧按在榻上,掀开他衣襟:“父王给你上点药,伤筋动骨了就不好了。”
七月的夜里虽不寒冷,但长裤被褪下,从臀到脚踝都j□j在空气中的一刹那,缓归还是冷得哆嗦了一下,转瞬之间,破空之声传来,手腕粗的棍子毫不留情地砸在他j□j的肌肤上。
手指紧紧扣着身下的刑凳,没有被绑缚的身体随着棍子一起一伏,缓归仰起头,无意间瞥到前边书房里的两个人影,竟怔忡了一下,忘记了身后的疼痛。
王爷,在为他的儿子上药疗伤吧,纵使再大的错,纵使再怎么生气,看到儿子受伤后都会心疼起来,都会不忍心再责怪。
是啊,那是王爷的儿子,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有恨意,更不会有憎恶。
一个儿子犯了错,却在享受父亲最心疼的呵护。
而自己,在保护了主人,保全了少主之后,却在院子里被扒了衣服受着屈辱的惩罚。
王爷,若是您有一天,相信恕儿是您的儿子时,会不会,稍稍心软一些呢,会不会,罚得不这么狠呢。
哪怕,哪怕只单单责打就可以了,给恕儿留下些已经支离破碎的尊严。
您,会不会呢?还是说,哪怕恕儿是您的儿子,哪怕您相信了,也不会改变一丝一毫,也还是会继续这些无休止的打骂,继续厌恶地说着你是罪人这样的话。
身后蓦然一阵钝痛拉回了缓归的神智,那一棍深深印在了上一下的伤痕里,几乎陷了进去,缓归紧紧咬着牙齿,不要想了,楼恕,你还在胡思乱想什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不是早就明白了吗,你这一生,只是一个罪人,你这身血,只是用来赎罪的,你只配活在黑暗之中,父子之情,母子之意,永远都不会是属于你的东西。
永远都不会。
书房的窗子是开着的,慕容焯成给儿子上完了药,安慰了他几句,这才又站起身来,一转身无意瞥见了窗外,却意料之外地看到了一双幽黑的眸子,再次愣住。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孩子那样的眼神,平静如湖水,却在平静深处,压了一抹复杂的情感,像是难过,又像是委屈,像是伤心,又像是绝望。
他已经很多年,很多很多年都没有再见过这孩子露出哪怕一点点委屈的神情了。
哪怕一点点。
慕容焯成心里不由颤了一下,再看过去时,四十棍子已经打完,缓归迅速提了裤子,然后站了起来,许是站得猛了,险些跌倒,慕容焯成不由自主向前垮了一步,却见缓归已经强自忍住了,一点没怠慢地进了屋,然后那熟悉的嗓音就在门口响起:“属下领罚完毕,谢王爷教训。”
慕容尧钧回头,见瑞成王正眼神复杂地看着缓归,格外不满,父王对这孽障总是会心软,他哪里值得别人对他心软,扬声道:“楼恕,过来给二少爷沏茶。”
“是”
他趴在矮榻上,缓归沏了茶跪在旁边,疼得冒汗,一直低着头,慕容尧钧拿了茶杯下来,扫了缓归一眼,抬手啪地给了他一巴掌,不解气,又打了几巴掌,才扬起手里的茶杯,一杯茶连水带茶叶泼了缓归一脸。
瑞成王在慕容尧钧打了缓归第一个巴掌的时候就已经坐下,自己拿了书看,仿佛根本没看见这边发生了什么,直到明凯在门口轻声请示:“王爷,该洗脚了。”
慕容焯成也没抬头,“孽障,没听见吗?”
缓归应了一声,从慕容尧钧面前膝行到门口,明凯见他头发滴着水,脸颊上还有指印,想是王爷和二少爷拿他撒气了,担心地看着他。
缓归只稍稍抬头,对他使了个眼色,明凯无可奈何,只得告退离开,去外边守着。
缓归双手举着硕大的木盆,稳稳地跪了过去,然后轻轻脱下瑞成王的鞋袜,开始给他洗脚。
双脚泡在温水里,被揉搓按摩得十分舒服,可瑞成王的心里越来越不舒服,一抬脚踢了水盆:“滚出去跪着。”
“是”缓归低声回道,拿袖子擦了地毯上的水痕,然后端着水盆出去了,再次回到院子里,自觉挽起裤腿,在旁边的碎石子地上跪下。
在棍子打完,他就早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那点微弱的期待,那点星火般的难过,早就在多年的残酷刑罚下奄奄一息。
瑞成王似是觉得对二儿子有所愧疚,便让慕容尧钧住在瑞吉院亲自照顾,夜色渐深,整个王府都陷入了沉睡之中,瑞吉院里也只剩下守夜的烛光和庭院里挂着的大红灯笼。
缓归这才抬起头,贪婪地吸了下夜里清凉的口气,那件遮掩匕首的披风早在到了王府之后就被他取了,在王府里,他没有资格穿那么多的衣服,此时身上阵阵发冷,忍不住抱了肩膀取下暖,又轻轻动了动发麻的膝盖和腿脚,疼得一龇牙,再抬头看时,夜空中只有一轮渐满的皎月孤零零挂着,美得那样不真实。
多久没有看过这样美好的月色了,虽然孤独,虽然清寂,但,还是很美。
夜里的更漏声响起,一声声,一下下,由远至近,又渐渐消散,渐行渐远。
这声音太过熟悉,多少年里,他早已习惯跪在院子里,听着这样的更声,努力让自己的神智变得逐渐清醒。
自己是什么时候习惯了整夜整夜跪在院子里的?缓归仔细地回想着,他四岁之前经常被温环带到她的院子里,以照顾的名义不停地虐待折磨,时不时就罚他跪在角落里,有一次不知为何生气,让他在院子里跪着,跪一整夜,他那时四岁都不到,稚嫩的肌肤哪里受得了碎石子的折磨,不到一会就昏了过去,第二天早上被发现,温环大怒,让他再跪一晚上,派人在旁边看着,昏了就拿水泼醒,晚上太冷,第二天之后发烧了好几天,差点没命。
那样的虐待,瑞成王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缓归再次吸一口气,一阵凉气冲进肺里,忍不住呛咳一声,迅速掩了口,低声闷咳,再次垂下手跪好,连月色都不看了。
那样美好的东西,都不是自己能有福气享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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