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樱到底没妥协,她随顾胤贤去拜见李夫人的时候,才入南燕堂,目光顿时忽而一亮。
南燕堂是顾相府的正房,最是庄重不过。从大门处进来,只见左侧青竹幽幽,右侧山石古梅,另有一颗不知多少年的大松树,从房檐后伸出枝丫,松树的叶子绿意葱葱,让人望而兴叹。
台阶往上,是敞亮的抱夏厅。此时从那抱厦厅里连忙走出四个丫鬟,皆面带笑容地迎了出来。
她们管顾胤贤叫大爷,管她叫姑娘。举止得体,声音温柔。
陈樱瞧她们的穿着打扮,暗花缎面的女衫,绸面镶边的比甲,动如清波的褶群。头上的发髻大同小异,却插着金玉簪子,可见应该是李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了。
顾胤贤带着陈樱往里走。
花厅里,只见一位美妇人坐着,而她的身后站着两位慈眉善目的嬷嬷。
陈樱偷偷打量着李夫人,目光里满是惊艳。
太美了,怪不得顾胤贤生得这般好看。
这位李夫人气质温婉,一双杏目盈盈如水,此时她嘴角轻抿,正漾一抹似有若无地笑意。
陈樱暗暗咽了咽口水,心想若非提前知道李夫人的身份,她或许都要以为,这位李夫人是顾胤贤的亲姐姐了。
就算她故意穿得老沉些,藕荷色暗团花对襟褙子,宝石抹额上是孔雀蓝步摇,另有精致华美金簪翠翘。可在陈樱的眼中,她的容颜足以将那些华丽的首饰都比下去。
顾胤贤给母亲行礼,出声道:“离家数月,牢母亲惦念了。”
李夫人笑骂道:“你这是第一次吗?好歹你还记着回来呢!”
顾胤贤笑着站直身体,李夫人迫不及待地道:“还不给母亲介绍一下,这位娇俏可人的小姑娘是谁?”
顾胤贤正要开口,陈樱立马跪在地上道:“阿樱给老夫人请安,愿老夫人身体康健,事事顺心。”
“老夫人?”李夫人的嘴角微僵,斜倪了一眼儿子。
顾胤贤眼皮一抽,硬着头皮解释道:“她父亲是楚王的授业恩师陈书辛,她叫陈樱。”
“那怎么叫我老夫人?”李夫人有几分愕然。
陈樱又抢着道:“因为顾叔叔疼我。老夫人有所不知,我父亲被贬回乡,家产都被查抄了。顾叔叔说认我当侄女,日后好为我备一份嫁妆。”
李夫人转头看向儿子,只见儿子黑着脸,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李夫人已经忘记,上一次看见儿子吃瘪是什么时候了?
“噗嗤”一声,李夫人轻笑出声。她对着陈樱招了招手,开心道:“好孩子,快起来吧。你父亲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既然你顾叔叔认你当侄女,那以后一定少不了你的嫁妆。”
陈樱一溜烟地站起来,开心道:“老夫人放心,阿樱不贪心的,一个古董花瓶便可以打发了。”
李夫人笑得更开心了,她把陈樱招在身边,挽着她的小手说话。
齐嬷嬷让丫鬟在花厅里摆膳,心里略有失落。
方嬷嬷也一下子没了精神,看着陈樱的目光满是惋惜。怎么就不是……大爷的心上人呢?
诶……
顾胤贤陪着她们,直到用了晚膳,江潮来禀,说是曾嬷嬷她们到了。
陈樱高高兴兴地跟李夫人告退,在绿琴和施然的陪同下回了望月楼。
陈樱一走,顾胤贤和母亲便移步西暖阁。
临窗的矮榻上,精致的茶壶茶盏都放着,玉天鹅仰着颈,上面是烛台,体态唯美。
李夫人坐过去,嘴角还含着笑,看上去自得其乐。
顾胤贤伸手拨弄着插屏上的玉片,别扭道:“好笑吗?”
李夫人大笑,指着顾胤贤道:“你啊你,自己作的吧?”
“就算你心疼陈樱,你也绝不会认她做侄女的。”
“当初赵琛出事你就不耐烦管,后面去了安石县却一反常态,我早该想到的。”
“只怕是因为赵琛喜欢陈樱,所以你才……”
顾胤贤收回了手,目光深深地盯着他娘。
李夫人收了笑,暗暗一叹,果真一猜就准。
“陈樱是个聪明的丫头,她想必也是不愿跟赵琛有什么牵扯?”
“不过这样一来,你费尽心思带她回来,是想要给她找户好人家的?”
顾胤贤淡淡道:“再说吧,她年纪还小。”
李夫人点了点头道:“也是。不过你若是有什么心思,自己收一收吧。别怪娘没有提醒你,这个小姑娘情窦未开,心里可没有你。”
顾胤贤坐直身体,目光有些空寡。
李夫人突然有些不忍了,转移话题道:“你二叔送恺乐回无锡念书了,你若是见了,别理会他便是。”
顾胤贤蹙起眉头道:“他又想干什么?让恺乐回来拉拢族中子弟?”
李夫人摇了摇头道:“顾家子弟不都唯他马首是瞻?据说是你二婶太过溺爱,怕养废了。”
顾胤贤冷嗤,淡淡道:“早就已经废了。”
李夫人轻叹道:“横竖跟我们无关,不去理会便是。”
顾胤贤垂下眼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一直很想问,母亲为何不让他去报仇?
有些事情看似埋得很深,其实也不过如此。
望月楼里,曾嬷嬷搂着陈樱在哭,声音嘶哑。
一旁的凝心和含秀也连连落泪,眼眶都红了。
陈樱好不容易哄住她们,这才问起外祖父家的事情。
曾嬷嬷道:“老太爷和老太太身体都很硬朗,三老爷从安石县回去以后,他们便渐渐放宽心了。这次得知我要来伺候小姐,他们二老可高兴了,还让我给小姐带了好多香料和首饰。”
曾嬷嬷把行礼打开,一样一样地给陈樱看。
香料里面还有一本香谱,是她住在外祖父家时,时常惦记的。那个时候外祖父都不肯给她看,这会却让曾嬷嬷带来了。
陈樱原本不哭的,可现在却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凝心和含秀带的,是三位舅母给她做的新衣服,还有几位表哥给她的银票。
她有六个表哥,一人给她带了三百两银票,她现在手里足足有一千八百两银票。
拿着银票的陈樱哭笑不得道:“定是他们存了好久的私房钱。”
外祖家虽然富有,但对孩子教养极严。当初她在外祖父家小住的时候,一个月也只有十两银子的零花钱,表哥们因为念书,到是比她多十两银子。
能凑这么多,想必是自从陈家出事以后,几位表哥便一律省下,想着偷偷带给她。
曾嬷嬷擦着眼角的泪痕道:“三位老爷都是知道的,私下让老奴告诉小姐。说:“使劲花,你那几个表哥难得省得下银子,可千万别还回去。”
“噗!”陈樱忍不住喷笑。
是的,几位表哥都是爱玩的,平时确实省不下银子。想当年二表哥还私下跟她借了十两银子来着。
有了曾嬷嬷等人,绿琴和施然交代小丫鬟听候吩咐,便回了吴楚居。
半道上,施然开口道:“这陈小姐的外祖父家是通州周家,家境富裕得很,怎么会看得上顾爷给的嫁妆?你说她认顾爷做叔叔,是不是还有其他目的?”
绿琴蹙着眉头道:“你别瞎猜了。顾爷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他对陈小姐是真的好。你可曾他见过搭理哪家姑娘?”
施然轻嗤道:“不是认侄女吗,当然得拿出长辈的态度来。”
绿琴不想再说,步伐快了些。
两人回了吴楚居,江潮等在院外道:“绿琴去给顾爷回个话,施然去休息吧。”
绿琴微微颔首,往房里走去。
施然站在江潮的身边,不轻不重道:“顾爷还是信任绿琴多一些。”
江潮斜倪了一眼施然,轻嗤道:“谁让你擅自乱传,你是顾爷的通房丫鬟的?”
施然俏脸一红,不悦道:“我那是维护他。你知道外面怎么传的?说顾爷是断袖!”
江潮淡淡道:“外面的人传的是外面的事,可你传的就是顾爷的事。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相识的情分上,我告诫你一句。顾爷这个人若是动情,绝不会纳妾的,你趁早歇了心思,省得将来闹得难看。”
施然一下子红了眼眶,愤懑地低吼道:“谁惦记他了?”
施然说完,甩袖离开了,背影像阵风一样!
江潮看了看施然的背影,轻叹着摇了摇头。几代家奴,半个主子。施然现在的脾气跟个小姐一样,半句告诫都听不进去了!
顾胤贤在琴室,不过没有抚琴,只是怔怔地看着琴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绿琴进来以后,行礼问候。
顾胤贤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去将留听阁收拾出来,摆上些精致玩物。以后陈小姐来了,你便带她过去休息。”
绿琴微微一震,垂首应下。
留听阁在顾爷书房春华斋的旁边,仅仅一墙之隔。
绿琴准备退下,这时顾爷又道:“还有,明日遣个聪明伶俐的小厮过去。”
绿琴又应下了,不过欲言又止。
顾胤贤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绿琴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施然之前传的那些话也是为了顾爷的名声,顾爷能不能不要罚她?”
顾胤贤蹙了蹙眉,淡淡道:“没有下一次。”
绿琴面上一喜,连忙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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