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琴走出留听阁就红了眼眶。
她十三岁被夫人选中送来伺候顾爷,如今已经整整六年了。
六年来顾爷一直喜欢外出,她便安分守己地在吴楚居守着。前院栽培各种花木,悠然可见。顾爷虽然不说,可也没有让恢复原样。
她还一直以为,顾爷是怜惜她和施然的。可是就在刚刚,顾爷那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忽然就浇在她的身上。
顾爷虽未明着责怪,但无声的苛责最是伤人,让她连自己错在何处都不敢深想。
晚上的时候,陈樱留在吴楚居用晚膳。
布膳时,陈樱留意绿琴的神色。绿琴似有所觉,抬眸时对陈樱微微一笑。
绿琴的美是温婉的,有点像李夫人,但却不如李夫人的明眸透然。到是显出几分小家碧玉的柔美。
她一笑时,陈樱莫名有些惊讶。
顾胤贤看出几分端倪,看向陈樱道:“怎么了?”
陈樱摇了摇头,看向桌面上的琵琶羊腿,发愁道:“顾叔叔,我会被您养胖的。”
顾胤贤笑着给陈樱夹了一颗小小的菜心,调侃道:“那顾叔叔监督你吃素。”
陈樱嫌弃地摇了摇头,还是往碗里夹一块排骨。她吃完以后,还下意识捏了捏胳膊上的肉,发现还真是壮实不少。
“我以后可以在顾府学厨艺吗?学了以后,拿出去赚钱那种!”
顾胤贤点点头道:“可以,不过顾府的厨子跟御厨相差不多。工时食材耗费极大,你确定能在外面赚钱?”
陈樱想了想,觉得也对。不过她眼眸微动,立即道:“上品佳肴不可,那一般的点心可以吗?比如荷叶饼、萝丝盒子、鸳鸯包、佛手饼、兰花饼、玫瑰饼这类的。”
顾胤贤见她一边说一边咽口水,宠溺地摇了摇头,柔声道:“你是为了自己吃,还是为了赚钱?”
陈樱直白道:“当然是为了吃,为了以后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不过赚钱也很重要的,自从认识了顾叔叔,我便觉得自己还可以更能干一点。不说能屈居顾叔叔之下,但凡能沾染顾叔叔一成的生意,我便觉得自己超级了不起了。”
顾胤贤的面色有些微妙,说不上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他那双眼眸明显深了几许,然后又染上几分笑意。
有些话,拆开来的时候,足够让人心神恍惚了。只可惜说的人却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绿琴和施然退到廊下,施然小声道:“你怎么了?”
绿琴道:“没什么。”
施然皱着眉头道:“你有心事,你每次都是这样。心里藏着事情的时候,做事情的动作就会越慢,好像怕自己会做错一样?”
“我刚刚看到陈小姐一直看你,难道你们……”
“别乱猜了,好好当差吧!”绿琴打断施然的话,不愿再多说。
施然无语地撇了撇嘴,她也是不想说的。可绿琴跟她不一样,她有什么不满都写在脸上,绿琴却是什么都憋在心里。
廊檐下的风声很轻,徐徐而来。施然听见娇俏的声音道:“顾叔叔,以后就咱们两个人吃饭的话,做三个菜好了。您看您,每次都是这样,吃到最后都恨不得把肉都塞给我。”
那道温润和煦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是吗?菜都上桌了,总不好浪费。”话里,还透着浓浓的宠溺。
施然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心里闷得疼。她曾以为,那个宛如一轮清月的公子,在孤寂和清冷的陪伴下,是不习惯吵闹的。
可原来他不习惯的,只是她们的吵闹。
吴楚居在外人的眼中,是那人的住处。可谁又知道,吴楚居里,又是怎样一片天地?
说是划有楚河汉界也不为过。
第二日,陈樱用过早膳就来了吴楚居。
她是一个人来的,刚进吴楚居的大门就听见绿琴的声音。
陈樱吓了一跳,抬头时只见绿琴抱着一个白釉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株新鲜的绿菊。
陈樱惊喜道:“哇,好漂亮啊。”
绿琴微微福身,浅笑道:“早上刚剪的,不知道陈小姐可喜欢?”
陈樱狂点头,小跑上去,开心道:“喜欢啊,我最喜欢绿菊了。”
绿琴道:“那奴婢送到案头去放着。”
陈樱伸手从绿琴的手中接过,笑着道:“绿琴姑娘不必如此。我在帮顾叔叔做事,我们说起来都是一样的。绿琴姑娘以后要成亲了,估计还会留在顾府。我就不一样了,我迟早是要回家的。”
绿琴看着陈樱一派皎然的模样,欲言又止。
陈樱却已经拿着花瓶,朝着留听阁走去了。一路上,她嗅着花香,笑得很是开心。
绿琴站在原地,拧着眉头凝思着。
陈小姐还是孩子心性,对顾府全无半分归宿感。
可顾爷却……
绿琴回小厨房的时候,发现施然在做指尖包。
“你……?”绿琴微微愕然。
施然轻哼道:“你起那么早,连自己精心呵护的绿菊都剪了。昨日顾爷去了留听阁是不是?”
“罢了,不就是伺候人吗?咱们自小学的就是这个,你还怕我不会吗?”
绿琴轻叹,出声道:“你别这样说。昨日顾爷让陈小姐今日带她的丫鬟过来,但她今天都是自己来的。”
“她比你我还小几岁,能顾及你我的颜面已是不易了。”
施然将手里的小小面团揉成了汤圆,似笑非笑道:“你我皆知,顾爷最大的忌讳就是让他的人受到委屈。哪怕一分都不行!”
“可笑的是,我曾以为,我们也是不能受委屈的。”
气氛瞬间凝滞,好半响绿琴和施然都没有再说话。
只是施然的一滴眼泪落在了手背上,湿乎乎的,她背过身去洗了手,好半天都没有转过来。
绿琴看向窗外的随风摇动的树影,心却如同落叶一般,起起伏伏后落于实地。
倘若从未奢望过,何来失望呢?
她一直以为自己和施然是有所不同的,可现在看来,哪有什么不同?
不一样都是贪心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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