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嚣张的苗银凤,在此刻,被压迫的头都抬不起来,更甚至是热汗滚滚。
她低着头,不敢吱声,生怕苗金山带走她。
毕竟,苗金山这个疯子,他绝对会说到做到的!
苗大贵想缓和下,“金山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回来是大好的事情,我们大家欢迎都来不及。”
“至于,你要给三叔三婶他们修坟,这也是好事。”
赔着笑,一点都看不出来,之前拦着陈美娜的官威。
苗金山盯着他,声音不咸不淡,“希望是。”
那不希望呢?
只有,苗大贵自己心里知道,他心里顿时惴惴不安。
“好了。”
“让你爹出来,我苗家要修坟的事情,你还没资格参与。”
这是赤果果的看不起!
苗大贵强压着一口气,“我爹现在不是族长了,我才是,湾里面有任何事情,都是找我的。”
“找你?”
苗金山看了他一眼,那语气,那神态,真是将不屑给展现的淋漓尽致。
“你爹真是瞎了眼,把族长的位置给你了。”
没有留任何情面。
一如他当年那样,对苗大贵的看不上。
苗大贵将牙都快咬碎了,“金山大哥,不管你在怎么看不上我,我都是苗家湾的族长。”
“你修祖坟,还是要找我。”
苗金山看了他一眼,理都没理,“谁带我去找老族长。”
陈美娜跃跃欲试,“我带您去。”
“我之前找过老族长。”
苗金山的神情顿时和蔼了几分,“好孩子,随了你妈那个机灵劲!”
眼看着他们一行人要离开。
林阿东顿时等不及了,就要朝着陈美娜追过去,结果却被苗银凤死死地拽了下来,“你想死不成?”
真是个傻子。
没有一丁点的眼力劲。
林阿东,“我媳妇走了!”
他语气有些委屈。
苗银凤注意到不少人看了过来,她拽着林阿东就走,“你可真是傻子,见到漂亮姑娘就喊媳妇。”
这是跟大家解释,只是,周围人的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而是跟着苗金山跑了。
另外一头。
好像听到媳妇这两个字,陈美娜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她皱眉收回目光,朝着苗金山道,“舅舅,我推您过去。”
苗广强脸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不过到底把手给松开了,把轮椅交给了他。
他对陈美娜是很复杂的,或者说,苗氏船里面所有人对陈美娜的感官都是复杂的。
他们这些孩子之所以能被老苗收养,完全是因为,老苗在找妹妹的时候,顺带把他们给捡回去了。
老苗经常挂在嘴边上一句话,“我把你们捡回来,我希望老天能看在我做好事的份上,把我妹妹也捡回去。”
也就是这么一句话。
导致苗氏船巅峰的时候,有一百多号人,而这一百多号人里面,七成都是老苗捡回来的孩子。
他凭一己之力,收养的孩子,堪比一个孤儿院。
甚至比孤儿院还多。
后来,这些孩子长大了,苗氏船也解散的差不多了,大家都各自结婚生子,各奔东西。
但他们都是苗氏人啊。
只要老苗一句话,这些孩子们都会从各个地方回来。
所以。
这才是苗广强面对陈美娜的复杂,在某一种程度来说,他们就像是在等待小主人回来一样。
这只是他们私底下的言论,现在建国了不兴这套了。
更直接点,老苗从来没把他们当做佣人。
“你扶着把手这里,推着走可以省力。”苗广强低声交代了一句。
陈美娜道谢,她对人的情绪很敏感,抬头看了一眼苗广强,这才接过轮椅。
“舅舅,我会慢慢推的,您别怕。”
这话说的,苗金山忍不住咧嘴笑,发自内心的笑,以至于整个胸膛都震动了起来,“老姜,这孩子还担心我害怕。”
他当年可是从海盗头子的手里,厮杀出来的。
要不怎么创建了,苗氏船呢。
但是,这么一个厉害的他,在自家小孩儿面前,却被当成了一个普通的老人。
这让,苗金山打心眼里面高兴。
姜洪国看到老友这样,他也是高兴啊,“你啊,一辈子了,终于是得偿所愿了。”
苗金山哈哈大笑,在这一刻,他脸上红润。
甚至,连带着病气都跟着退散了几分。
“你多跟我说说,你妈的情况。”
苗金山主动提了起来。
陈美娜看着他这样,有些心酸,“我妈当年被拐走后,后来阴差阳错,被卖到了津市杂技团的,她生得好,又肯吃苦,很快就成了杂技团的台柱子,后面他们杂技团到首都轧钢厂表演,我爸一眼就相中了她——”
苗金山哼了一声,“你爸倒是有眼光。”
他的妹妹是天底下顶顶好的姑娘。
陈美娜抿着唇笑,“是啊,我妈嫁给我爸后,就直接脱离了杂技团,在家给我爸当起了贤内助。”
“你妈做的选择是对的,杂技团太危险了。”
陈美娜点头,替她爸说了两句好话,“我爸是单位的技术骨干,结婚后分了一间屋子,我妈便随着她搬了进去,在后来就有了我们兄妹。”
“几个孩子?”
陈美娜下意识道,“四个,我有三个哥哥。”
苗金山脸上顿时闪过心疼,“儿多母苦,你妈小时候最怕疼了。”
怎么生的四个孩子啊。
鬼门关里面走了四遭。
陈美娜一下子说不出话了,她想,这才是真正的亲人吧,也只有真正的亲人,才会考虑到这里。
她妈之前没有娘家人,从来没有人提过这个。大杂院里面也都习惯了,家家户户都是生了四五六七八个。
大家都习以为常的事情,但是到了舅舅这里,却是心疼。
陈美娜抿着唇,“我妈要是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她妈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个娘家人,生孩子的时候被婆婆刁难,连个替她出头的人都没有。
这话说的,苗金山喃喃道,“是我的错,没能早点找到你妈妈,让你妈受了这么大的罪。”
“都是我的错。”
爱一个人,便是觉得亏欠。
苗金山便是这样。
他高兴找到了妹妹,也失落于,错过了妹妹的一生。
他们本该是一母同胞,一个屋檐下长大,然后相互扶持,牵挂一生。
却造化弄人,临终时才见面。
说话间。
到了老族长家,看到那个比狗窝大不了多少的房子。
苗金山脸上的笑容顿时没了,“苗大贵做的?“
陈美娜之前来过一次,她点头,“是,大房子是苗大贵和苗银凤住的,小房子是老族长住的。”
苗金山语气冷厉了几分,“真是丧良心。”
听到动静。
老族长从屋内蹒跚着走出来,扶着了门板,往外看,他眼睛已经有些看不清了。
只能用力的揉揉眼,又揉揉眼。
才能模糊地看清楚,面前的人影。
“小金山?”
“你这孩子是金山吧?”
也只有老族长这个级别的人,才能在苗金山面前喊一声,小金山。
苗金山点了点头,“族长叔,是我。”
这话一说。
老族长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哭的次数太多了,哭不出来了。
“你这孩子啊,你怎么才回来啊?”
眼睛都快哭瞎了。
是为自己,是为不孝的孩子,是为苗金山和苗银花。
他年轻时,最看好的后辈。
这话说的,苗金山心里也有些涩然,“不敢回来。”
“也不敢面对我爹娘。”
他曾在爹娘的坟头发过誓言,找到了妹妹才回来看他们。
结果——
他找了一辈子也没能找到,临到终前放弃的时候,竟然峰回路转。
和妹妹的后人相遇了。
只能说,造化弄人,但是老天爷对他还是不薄待的。毕竟,也算是圆他的梦了。
一辈子的梦。
没让他带着遗憾离开,这就是老天爷对他的好。
“你是不是傻?”
老族长拍打着他的肩膀,当年比高了一个头的孩子,如今打起来,却是比他矮了一大截。
老族长愣了好一会,盯着他坐在轮椅的身体,“你的腿怎么了呢?”
苗金山平静道,“伤了,站不起来。”
老族长喉咙一下子梗塞了,他抬起手,高高的扬起,慢慢的落下,盯着他的目光发酸,也是心疼,“孩子,这么多年,你在外面受苦了。”
好多年没人叫过他孩子了。
苗金山的眼眶也有些湿润,“还好。”
“想在外面找我妹妹来着。”
他苦笑了下,“我是个没本事的,没能找到,但是我妹妹的后人却来找我了。”
“这是好事。”
老族长拍了拍他,邀他进屋去。
小屋子有个门口,轮椅推不进来,苗广强和姜洪国立马两人,便抬着轮椅进屋了。
老族长看到这一幕,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是一个劲的嘀咕。
“你当年多好啊。”多高啊,一米九的汉子。
如今,怎么就成了这样了呢?
苗金山对于这些倒是不在意,失去腿他早已经接受了。
他说,“族长叔,都过去了。”
“这次来找您,是有正事。”他提起来,“你也看到了,我妹妹的后人也来了,我想给我父母重新修个坟,把我们这些后人的名字,都刻进去。
“告诉他们一声,我妹妹找到了。”
老族长摸索着要给他们倒水,却被陈美娜给制止了。
“族长爷爷,不用的。”
接着,就听见舅舅苗金山说,“是不用忙,我们马上就走。”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
“您要把我妹妹和她的后人,加进族谱里面。”
他之所以说,找苗大贵没用,是因为他知道,族谱根本不会在苗大贵手里。
按照老族长的能力,他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那个昏庸的儿子。
老族长笑了笑,蹒跚着步子,从枕头下面的小凹槽里面,拿出一个泛黄的本,不对,更应该说是一个泛黄的绢布。
“加了。”
他目光搜寻着陈美娜的方向,“当初这孩子来找我,她走了以后,我就把她加了进去。”
这才是老族长的作风啊。
他一辈子都是这样兢兢业业,公平公正。
苗金山笑了笑,“您还是这样厉害。”他接过绢布看了下,“还要再加几个人。”
“谁?”
老族长有些意外。
“我妹妹的丈夫,还有她的三个儿子,把他们一家子都加上去。”
这——
老族长犹豫了下,“这怕是不合适。”
他们苗家湾的祖坟上,万万没有把女婿写上去的。
“没事,您只管加,出了事我来解决。”
这点事情,他要是解决不了,他就不配给小银花当哥哥。
有了这话,老族长就放心了去,他拿着笔,颤颤巍巍的把写起来人名上去。
年轻的时候,可能一两分钟就写完了。
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手也开始发抖。以至于一分钟能做完的事情,五分钟才写完。
大家也都非常耐心的等着,等他写完后。
苗金山才说,“谢谢您。”
“今儿的已经到下午了,明儿的一早,我就喊人上山给我爹娘合坟,到时候还请您跟着一起主持。”
整个苗家湾,就属老族长辈分最长,也最适适由他主持。
老族长当仁不让的答应了下来。
等商量完这一切事情后。
陈美娜突然道,“如果要合坟,能不能再等等?”
“我想让我妈过来一趟。”
这话一说,苗金山猛地看了过来,惊喜,“你妈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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