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一片狼籍,橱门柜门统统打开,衣裳布料丢得到处都是。
显见得是这对母子四处翻找过了。
沈星移捂着肚子跌坐在地上,裙子已经湿透。
她面色苍白,唇上咬出了血印,硬是没有喊一声疼。
百合忙上前搂住沈星移。
魏六也不知在什么场合见过穆大漂,偷偷在泰顺伯夫人耳边说,“娘,是镇北王府的柔嘉郡主。”
泰顺伯夫人的身子晃了晃,百合这个贱丫头竟有本事找来这尊大佛。
“畜生。”
泰顺伯夫人一耳光打在魏六脸上,“你媳妇都快生了,你还好意思为了点小事同她吵嘴!”
魏六被这一巴掌打懵了。
但他习惯了事事听老娘的话,故此低着头,算是默认了。
泰顺伯夫人真是反应极快,迅速把事情归结为夫妻吵嘴,又换上焦急神色,“快,把老六媳妇抬到隔壁干净屋子去,一应物什都是准备好了的。”
她甚至若无其事地数落起沈星移,“你啊,月份这样大了,也不知道小心点,老六性子急,你让着他点便是,万事等到孩子生下来再说。”
沈星移把头扭过去,已经没有力气她分辩。
泰顺伯夫人毫不在意,又同穆大漂几人说,“原该好好招待郡主,只是家中媳妇生产,实在抽不开身,还望郡主海涵。”
竟自顾自喊来家中嬷嬷代她送客。
穆大漂叹为观止,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对比之下,韩侧妃还是太要脸了。
泰顺伯夫人的算盘打得极好,只要打发走了柔嘉郡主,一切都还在她的掌握中。
沈星移若还是执意不肯把嫁妆交到公中,女人生孩子九死一生,她就此没了也是正常。
哪怕事后柔嘉郡主为她出头,死无对证,百合一个奴才也不足为惧。
但是柔嘉郡主偏偏打发不了。
“本郡主就在这等着你们家六奶奶把孩子生下来。”
穆大漂寻了张干净椅子,大马金刀在产房外头坐下。
绿宝清咳一声,恭敬地提醒,“郡主,您身边这两位侍女也是懂医理的,让她们进去搭把手也好。”
这是防着泰顺伯夫人动手脚。
穆大漂心领神会,手一挥,两个带刀侍女金刚似得进了产房。
泰顺伯夫人没想到柔嘉郡主这样难缠,她陪着笑说,“郡主有心了,只是刀剑杀气重,恐怕吓着老六媳妇。”
穆大漂说话都不带转弯的,“本郡主要是不叫人看着,你手底下的牛鬼蛇神偷偷把人弄死了怎么办?”
“郡主这是说的什么话?”泰顺伯夫人面皮一抖,老拳捶胸,“这是要冤死我啊——”
泰顺伯夫人脑子动得快,巴不得现在闹起来,最好闹得沈星在里头心烦意乱,难产而亡。
还能推到柔嘉郡主身上,叫镇北王府欠上一个人情。
她算是看出来了,柔嘉郡主生猛归生猛,心眼子却是不多,好对付得很。
绿宝清亮的目光在泰顺伯夫人脸上一扫,冷冷说,“夫人误会了,郡主的意思是,女人生孩子等于走鬼门关,什么牛鬼蛇神都会趁机冒出来。”
“正好,这两位侍女不仅懂医理还能辟邪,当初郡主生产时,便是这两位侍女守着,郡主方能平安产下姐儿。”
“怎么,夫人是觉得你们家的六奶奶比郡主还金贵吗?”
她看一眼橙宝。
橙宝立刻摩拳擦掌,虽然这里她发挥的余地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陛下和娘娘素日里常夸郡主正直、高洁,夫人却张口质疑郡主的品性。”
四妹妹说过,不要和不要脸的人讲道理,用魔法打败魔法。
橙宝学以致用,哽咽道,“夫人明目张胆同陛下和娘娘唱反调,到底居心何在?若是叫陛下和娘娘知道,郡主在泰顺伯府受到如此侮辱,不定怎么心疼呢……”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上去,泰顺伯夫人腿都软了,何况她还理亏呢?
镇北王府圣眷正浓,不管王妃、郡主还是世子,进宫如家常便饭。
任他们谁在宫里主子跟前提一嘴,泰顺伯府都受不住。
她哪里还敢再有小心思?忙赔礼说,“我心中忧心老六媳妇儿,一时说错了话,郡主您大人有大量,别同我一个老婆子计较。”
穆大漂翘起二郎腿,“夫人放心好了,本郡主一向不打女人。”
众人,“……”
产房里传出沈星移声嘶力竭的喊叫,听得人心惊肉跳。
橙宝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面上血色全无,对生孩子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一个婆子急急奔出来说,“耽搁太久了,孩子出不来,六奶奶的劲儿又快使完了……”
绿宝眉头紧蹙,这么下去,恐怕大人孩子都活不成了。
泰顺伯夫人假惺惺抹着眼泪,魏六安慰道,“娘,快被别哭了,您眼睛不好,仔细明儿又该疼了。”
绿宝大怒,老婆孩子生死一线,他却只担心老娘明天眼睛疼不疼。
她拿过鬼珠的剑鞘,一把抽在魏六脸上。
魏六猝不及防,惨叫一声。
绿宝扬声喊道,“沈星移你听好了,你在里头叫一声,郡主就在你夫君身上抽一鞭子,一声换一鞭,你千万数好了。”
话音刚落,产房里就响起沈星移使足了劲儿的喊声。
接到任务分派的穆大漂从椅子上弹起,抽出腰间的软鞭冲魏六一笑,“本郡主不打女人,却是打男人的。”
柔嘉郡主是个妙人,打人只打脸。
产房里头,沈星移叫声不断。
产房外头,魏六脸上开花,惨叫连连。
一时之间,叫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泰顺伯夫人心疼儿子,看着柔嘉郡主追着魏六满院子跑,又不敢阻拦。
枪口调转,对准了始作俑者,咬牙切齿问,“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柔嘉郡主身边的这两位姑娘,观之衣着首饰和言行举止,既不像镇北王府的大丫鬟,也不像郡主的姐妹。
泰顺伯夫人猜测约莫是柔嘉郡主的跟班,只是拿不准对方父兄官职大小。
橙宝悄悄往绿宝身后站了站,她有点虚了。
绿宝对自报家门这种事从不藏着掖着,她大大方方说,“我姓姜。”
泰顺伯夫人面露诧异,看看绿宝,又看看橙宝,最后目光在橙宝脸上转了几转。
她曾经相看过橙宝一面,刚刚没有注意,这会子仔细一看,认出来是姜家二姑娘。
退婚这种事,最后吃亏的总是女方。
泰顺伯夫人就生出几分优越感,似笑非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姜家的姑娘。
这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幸好幸好……”
她没说幸好什么,但听的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幸好当初退了姜家这门亲事。
被这老娘们如此样诋毁,橙宝十分恼火,咬牙切齿道,“泰顺伯府是什么好人家吗?抢占——”
她没说下去,因为绿宝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说到底,这是泰顺伯府的家事。
她们与沈星移无亲无故的,更是未出阁的姑娘,不适宜插手。
现在沈星移在里头生孩子,绿宝敢保证,若是橙宝挑破了此事,不要脸的泰顺伯夫人一张嘴怎么说都行。
没的白白惹一身臊。
但她们姜家的姑娘,也不能让人白说了。
“我二姐姐在家中最得长辈喜爱,父亲一早说了,二姐姐出嫁的时候,嫁妆比着大姐姐只多不少。”
绿宝皮笑肉不笑,“二姐姐性子柔弱又善解人意、温柔体贴,家里一直担心她将来守不住嫁妆,毕竟有些婆家,专门等着拿媳妇的嫁妆填窟窿呢。”
她学泰顺伯夫人的语气,“幸好幸好……”
橙宝经绿宝提醒,顿时想起自己的人设来,细声细气说,“刚刚吓死我了,我长这么大都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家……原来有的人家看着光鲜亮丽,里头不定多乌糟糟。”
绿宝扑哧笑道,“二姐姐说错了,哪里就光鲜亮丽了?”
她环顾四周,鄙夷地“啧”了一声。
橙宝掩嘴偷笑。
她们两个人一唱一和,泰顺伯夫人气得肝儿都疼了。
偏偏人又没有指名道姓,她连个回嘴的余地都没有。
同姜家退了亲,其实她是后悔的。
姜四攀了门好亲,不仅得了县主的封号,姜澈也跟着青云直上,从七品直升到四品。
若是她不急着同姜家撇清关系,说不定姜二如今已经进门了。
老八同镇北王世子成了连襟,后头沾光的地方多了去了。
她也犯不着为了家里的生计,踩着未出世的孙女,算计沈氏的嫁妆。
泰顺伯夫人悔得肠子打结,第n次自我安慰:姜二不仅是个庶女,还伶牙俐齿,一看就不好拿捏,娶回来迟早家宅不宁。
沈氏就是个例子。
父母皆亡的孤女,依靠家中叔伯过活,没有兄弟撑腰,难得嫁资丰厚。
怎么看,都是个好掌控的冤大头。
谁知娶回来才知道泼辣得很,真金白银宁可攥在手里,也不拿出来贴补家用。
想到沈氏的不识时务,泰顺伯夫人心里对这个儿媳妇又厌恶了几分。
就在这时,产房里头响起一阵欢呼,“出来了,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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