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宝无意与他探讨这个问题,默默环顾四周,不动声色道,“你费心将我困在此地,不光是为了与我聊天吧?盛京不是幽州,你连镇北王府的世子妃都敢动,看来韩侧妃许了你不少好处。”
“韩侧妃确实交代了我,不过,她算什么东西呢?”韩让嗤之以鼻,“你也知道,陛下想动镇北王府很久了。其实有个最简单最省事的方法,杀了穆二熙。镇北王府没了正经的嫡子袭爵,陛下自然就有了收回爵位的理由。只可惜,咱们陛下太仁慈,下不了这个狠手。”
“所以你打算帮陛下动这个手?”绿宝嘲讽道,“看来自从知道了陛下有意抬举韩家,韩公子就操上心了。”
韩让笑一笑,“陛下看得起韩家是韩家的荣幸。
况且,与君分忧是臣子的本分。”
“不单单如此吧?”绿宝洞悉的目光从韩让脸上扫过,“据说世子主张的‘以兵换兵’的政策在幽州遭到了以韩家为首的世家和武官的强烈反对。
怎么,你们觉得杀了世子,这条政策就无法推行了?‘以兵换兵’于朝廷有利,这会子韩公子怎么不想着为君分忧了?”
韩让低低笑了,不甚在意绿宝的嘲讽,“你果然聪明,但,还有一个原因你没有说。”
他愉悦的眉眼中多了几分柔软,“姜绿宝,我一早同你说过,我想带你走。”
绿宝扯了扯嘴角,面对男子突如其来的情愫,没有一丝一毫的羞缅,“是吗?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穆二熙曾经当众承诺过,此生绝不纳妾。
听上去,他似乎十分看重你。
我很好奇,你在他心目中到底有多重要?”韩让意味不明地笑了,“我要他不带一兵一卒、不带一刀一剑,只身而来。
他一定知道有埋伏,你猜,为了你,他会不会孤身涉险呢?便是来了,如果我要他一命换你一命,你猜,他会不会为你束手就擒呢?”
“我不猜。”
绿宝淡淡说,“我不会为他舍弃自己的性命,同样的,也从不这样要求他。”
韩让微微张嘴,又一次对绿宝惊讶。
过得一会儿,他呼出一口气,“其实你和我,很像……”
洞口这时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
有人汇报道,“公子,镇北王世子来了,一个人来的。”
韩让挑起一根绳子,对绿宝温柔一笑,“且先忍一忍,我不会绑得很紧。”
此次行动,以取穆二熙性命为目的。
在穆二熙一人一马踏入包围圈的时候,是下手的绝好机会。
但韩让有心叫绿宝见一见穆二熙自私凉薄的一面。
在他看来,男人的情深意重,不过是不涉及自己利益的锦上添花。
撇开性命不谈,一根手指、一条胳膊亦或是镇北王府的王位,穆二熙愿不愿意为绿宝付出呢?
只要逼得穆二熙退缩,绿宝的心里就会有裂痕。
绳子绑住了绿宝的双手,韩让拉着绿宝穿过长而狭窄的地道,终于走上了地面。
偏僻的农家小院已是杀气四起,十来个弯弓劲羽的弓箭手和更多的手持长刀的黑衣人将小院围得密不透风。
穆二熙插翅难飞。
绿宝对上穆二熙凛然的目光,轻轻颔首,表示自己没事。
他扫了一眼她受缚的双手,眼眸微寒。
“这就心疼了?”韩让轻笑,手里的长剑压在了绿宝细嫩的脖子上,“世子,今天你和世子妃总要有一个见血的。
你看,是我在她这里划拉出个口子呢?还是你捅自己一刀呢?”
一把匕首丢在了穆二熙脚下。
“韩公子在盛京逗留多时,有个消息恐怕还不知道。”
穆二熙镇定从容,并没有乱了阵脚,只一瞬不瞬地盯着韩让手里的剑,“你的嫡母,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大夫说,极有可能是个男孩儿。”
韩让身形一僵。
“从前你的父亲没有嫡子,这才叫你冒了头。
如若你的嫡母这一胎生下的是个男孩——”穆二熙冷冷道,“你猜你的父亲是愿意栽培自己名正言顺的嫡子,还是愿意支持一个生母卑贱的庶子?你也知道,你的出身直到现在,还为人诟病。
你们韩家,想当家主的,可大有人在。”
“还有,你真的以为你和那位的事情一丝一毫都没有风声走漏吗?你父亲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现在他即将有嫡子,他还会继续假装不知道吗?”
穆二熙的面容越发残酷,仿佛他才是手握筹码的那一方,“你在幽州不是没有留人,可是没有人把你嫡母怀孕的消息透露给盛京的你。
这说明你的父亲已经开始防备你了。”
“你是不是觉得,如果这一次成功杀了我,你的能力就再一次得到了肯定?你错了,我若是死了,你离死期也就不远了。”
“陛下势必要给镇北王府一个交代。
这个时候,把你推出来,对你父亲来说,是除掉你的最好机会。
况且,你也并不无辜。”
“韩让,陛下想抬举的是韩家,不是你。”
韩面沉如水,握紧了手里的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挑拨离间吗?”
穆二熙拿脚尖挑起地上的匕首,一把接住,然后毫不犹豫扎进自己的胸口。
随着他的一声闷哼,鲜血迅速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裳。
“世子!”不仅在场其他人,就连绿宝也被穆二熙的举动惊住。
“我已经受伤,你要杀我不会太难。”
穆二熙往前逼近一步,“韩让,我就在这里,你敢不敢杀我?”
他的目光无惧无畏,韩让不由后退一步,心生动摇。
穆二熙看到他的剑偏了几寸,厉声喝道,“广叔!”
角落里被绑着的广叔,不知何时悄悄挣脱了绳子。
随着穆二熙一声令下,他一跃而起,打了韩让一个措手不及。
一瞬间,绿宝已经脱离了韩让的掌控,随着广叔躲到了屋子里。
谁也没想到,这个刚刚吓得直哆嗦的怂包车夫,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确定了绿宝的暂时安全,黑色浓烟的信号弹在不远处的天空中炸开。
显然,穆二熙的援军很快就会赶到。
泛着金属光泽的箭矢,齐齐对准了穆二熙。
只等着韩让下达射杀的命令。
“公子,不能再犹豫了。”
韩让的下属焦急催促。
韩让的额头沁出冷汗。
他已经没有杀了穆二熙全身而退的把握。
便是按着原来的计划把穆二熙的死栽在辽人奸细的身上,便是姜绿宝从此成了他的禁脔。
但只要他的父亲,从背后捅他一刀,他就脱不了干系。
穆二熙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镇北王世子死了,凶手是韩家的人,镇北王府从此和韩家决裂,想必陛下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有陛下的扶持,韩家在幽州可能与镇北王府分庭抗礼,甚至有可能取而代之。
但是韩让,这些荣耀都和你没有关系了。”
绿宝添油加醋的声音从紧闭的木门里穿出,“韩让,你最好有把握杀了世子,再杀了我。
不然我一定将你与那位的私情宣扬出去。
到时候,且看你父亲如何疼爱你了。”
韩让的脸色白了几分,又隐约感觉到地面震动,想来穆二熙的援兵不少。
“走!”他咬牙下了决定。
即使这是杀了穆二熙的大好时机,他也不甘愿为他人做嫁衣。
弓箭手和黑衣人护着韩让迅速撤离。
只须臾,这所农家小院就恢复了平静。
绿宝急奔出来扶住摇摇欲坠的穆二熙,拿身上的帕子捂住他的伤口。
“世子既有三寸不烂之舌,又何必多此一举伤了自己?”
还扎得这么重,直到此刻依然血流不止。
穆二熙笑着抓住了她的手,忍痛道,“若不如此,世子妃怎会心疼?”
绿宝好气又好笑,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开玩笑。
却见穆二熙的脸色肃了肃,像是终于支撑不住,靠在了她身上。
“我这伤大有用处。”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两个字。
绿宝一怔。
未及细想,远处,穆大漂领着王府一众侍卫,浩浩荡荡纵马而来。
穆二熙闭上眼睛,“我先睡了。”
绿宝,“……”
“世子,世子——”
绿宝喊得声嘶力竭。
大约因为她的声音太凄厉,穆大漂一个腿软,跪在了穆二熙跟前,颤抖着去摸穆二熙的脸。
“二熙,你睁开眼看看姐姐!”穆大漂泪流满面,“你怎么忍心让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绿宝不好意思地推推穆大漂,“郡主,世子只是晕过去了,还没死。”
穆大漂看了看一脸肯定的绿宝,又探了探穆二熙的鼻息,“……”
“但世子如今身受重伤,命悬一线。
若不赶紧救治,恐怕活不成了。”
绿宝神情沉重,一迭声朝众人吩咐下去,“慢慢将世子抬到马车上,赶紧回王府。
使人去太医院里,请金疮肿科最好的太医,快去。”
她又握住穆大漂的手,“郡主,烦请您进宫,向陛下求一颗九转回魂丹……”
九转回魂丹是十分珍贵的救命良药,也就宫里存了寥寥几颗。
连回魂丹都要备上,可见穆二熙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穆大漂杀气腾腾,“绿宝你放心,陛下若是舍不得给,我抢也抢一颗回来。”
她翻身上马,箭一般冲了出去。
绿宝,“……”
就,抢一颗倒也不必,让嘉和帝知道穆二熙危在旦夕就行了。
这一天,镇北王府兵荒马乱。
太医院的太医,背着药箱轮番进出。
民间稍有名气的大夫,也被相继请进了王府。
王府后门,一盆一盆的血水倒出来,叫人瞧着触目惊心。
据说是镇北王世子和世子妃在城外游玩的时候,遇到了刺客。
为了保护世子妃,世子生生挨了刺客一刀。
抬回来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而海棠春坞里,穆二熙确实昏迷不醒。
不管是宫廷圣手,还是民间神医,统统束手无策。
最后还是宫里赐下一颗九转回魂丹,世子才悠悠转醒,只道自己差点就被黑白无常拘去了。
王府女眷喜极而泣,哭做一团。
虚弱的穆二熙此刻顾不得家丑不可外扬,当着众位大夫的面,同王妃时断时续地说,“母亲……儿子一日不死,那边……一日不会甘心……”
王妃早就猜到穆二熙此番遇刺与韩侧妃那边脱不了干系。
这时从穆二熙口中得到印证,怒不可遏砸了桌上的茶盅。
绿宝估摸着,若是韩侧妃在盛京,王妃能拔剑杀上门去。
大夫们听了这么一句,感觉已经掌握了一出争夺爵位、兄弟阋墙的大戏,纷纷识趣地告退。
穆二熙侧头看着分分钟想杀人的王妃,认真说,“母亲,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好!”王妃完全同意,一锤定音,“我找人去杀了韩侧妃母子!”
穆二熙摇摇头,“母亲,我的意思是,分家。”
王妃一愣,然后说,“还是杀了他们吧,杀人简单点。”
绿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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