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分,天色越来越早早的黑了下来,刚过了酉时,府里头便开始掌灯,一点点在睿王府内外的院子里亮了起来。
探春苑这几天安静得很,除了上京来的绣娘每日里过来帮着绣嫁衣之外,再没有别的人员走动。
大家都晓得探春苑的这位主子和桃花阁那位分外的不登对,不过都在盼着苏婉柔早点嫁出去。
尤其是探春苑的那些下人们,除了几个可能要跟着苏婉柔一起陪嫁过去的丫头,苦着个脸外,其余的人表情上都带着几分喜悦。
她们实在不想伺候这个难伺候的主子了,王妃娘娘多好,做事情公道,待人和善。
以后等苏婉柔嫁出去,便去王妃娘娘面前讨个恩典,日子也不算太难过。
不过这几天,探春苑里上下都小心翼翼守着一个秘密,便是红玉自从那一次带着金枝姑娘来探春苑后,好长一段儿时间没见人。
听暖阁里服侍的丫鬟们说是主子有单独的差事派给红玉,让红玉出府去办。
红玉是婉姑娘身边的心腹,自然也没有引起仆从们的猜测,哪家主子还没有几件见不得人的事儿去办?
此番暖阁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苏婉柔独自提着风灯,罩着一件灰鼠皮大氅娉娉婷婷走了出来。
身边却没有让任何人跟着,那些丫鬟们也不敢凑上去找不自在。
苏婉柔的脾气古怪,喜怒无常,探春苑里养成了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
也就是负责洒扫的粗使嬷嬷疑惑的扫了一眼急匆匆走出门的苏婉柔,其余的人都没敢朝着苏婉柔那边去看。
苏婉柔没有从正门走,而是去了西侧门。
西侧门落钥的时间比较晚一些,府里头的污秽之物,各种洒扫后的垃圾都要从这一处运走。
看门的嬷嬷早已经得了苏婉柔的消息,等在了那里,看到苏婉柔走了过来后,忙躬身行礼还未来得及说几句巴结奉承的话直接被苏婉柔掠过无视。
她走了出去,外面停着一辆普通的青帷马车,苏婉柔掀起了马车的帘子坐了进去。
很快马车朝着城南的那些脏污的小巷子行去,上一次上京内涝后,在萧胤的上奏下,加上隆庆帝也差点儿被那一场因为卫生问题发出来的瘟疫,吓破了胆子。
城南这边的环境稍稍比之前好太多了,之前泥泞的土路现在都铺了一层青石板,马车的车轮行过发出了一阵阵沉闷的声音。
很快马车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院子外面,独门独院,靠着城南郊外的位置,四周也没有多少住户看起来很是偏僻。
院子还算周正,听到了马车声,里面走出来一个中年汉子冲苏婉柔躬身行礼道:“主子。”
苏婉柔点了点头,这些年萧胤在她身上真的很舍得花银子。
在外人看来,萧胤快要穷死了的,可只有苏婉柔晓得萧胤是个极其有钱的主儿,每年赏给她额外的银子也有不少。
这几年积攒下来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她暗自冷笑,萧胤这怕是想用这些银子买他一个心安,买一条人命。
毕竟当年没有安将军,就没有他。
她一向晓得给自己留后路,喜欢萧胤不假,可不留后手那是不可能的。
这些人就是她在外面偷偷招募,花重金养起来的势力。
“找到了吗?”
“回主子的话,找到了,果然和赵大勾搭在了一起,被小的们在码头堵了个结实,两个人都绑到这里来了,主子,您请!”
苏婉柔冷笑了一声,她之所以敢将所有的秘密都让红玉经手,便是早已经查出来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的秘密。
之前她试探过红玉,她说这一次她出嫁要让红玉做她的陪嫁大丫头,到时候也让她服侍赵小将军,生个一男半女,与她一起在赵府上生活。
到时候抬了红玉做姨娘,赵家既然是王爷给她选的人家,想必错不到哪里去,听闻那赵朗长得又俊。
这样的条件,是个丫头都会动心的,偏偏红玉像是被逼着丢命一样,眼神惶恐跪下来求她,说年纪大了,想放出府去生活。
更是坐实了苏婉柔的猜测,红玉怕是外面有喜欢的人了。
呵!小贱人!
苏婉柔轻声笑了出来,一条好用的狗而已,竟然敢反咬我一口,且让你瞧瞧什么才是家法?
她迈步走了进去,外面的人将院子的门紧紧反锁。
苏婉柔推开正堂的门走了进去,堂屋的门也在她身后缓缓合了上来。
屋子里有些发暗,隐隐带着血腥味。
苏婉柔用帕子捂着鼻子,眉头狠狠皱了起来,缓缓坐在了正位上。
地面上已经跪着两个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红玉抬起头看向了正位上坐着的苏婉柔,那一瞬间脸上的血色全无,身体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她的嘴巴里塞着麻胡,呜呜咽咽的说不出话来,却挣扎着不停地给苏婉柔磕头。
她身边瘫跪着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子,瞧着便是那种忠厚老实之人,身上的伤远远比红玉重得多,显然那帮人下手发了狠。
红玉因为金枝的事情,提醒金枝呕出服下的毒,得罪了自家主子。
她带着这些年积攒的金银细软逃出了睿王府,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但凡是有办法也会等到苏婉柔出嫁后再求到王妃娘娘那边放她出府嫁人。
可事情一件赶着一件,她除了逃离那个魔鬼,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和赵大认识还是因为苏婉柔喜欢吃蜜饯,赵大是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卖蜜饯的,一来二去两个人便熟悉了。
隐隐的深情流转在这两个最底层人的身上,赵大是个孤儿,家里的老娘半年前病死了。
红玉是被哥嫂卖到睿王府做丫鬟的,这些年只知道过来要钱,从来不提赎她回去的事情。
她逃出睿王府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找赵大,南齐对于在逃奴婢的惩罚很重,便是协同奴婢逃跑的人也要坐牢的。
红玉没想到赵大会帮她冒险,就像是那个艳阳天,眉眼英俊的卖货郎笑着露出白白的牙齿,塞了一小包蜜饯给她。
她记得那个笑容,衬着晚霞,美得能让她记一辈子。
他第二天问她甜不甜?
她说甜。
从此以后,小货郎每天都会带一包蜜饯给她,成了她灰色人生中唯一的甜。
赵大本可以逃过这一出子劫难,是自己害了他。
红玉不停地给苏婉柔磕头,呜呜咽咽的哀求。
苏婉柔唇角却渗出一抹森冷的笑,看向了一边晕过去的赵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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