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到戌正三刻才散场。
冬季的天本就黑得早,古代很多人这个时辰都已经准备就寝了。
每到这个时候苏平河就庆幸自己是个男子身份,否则哪里会有这么自由?
跟楚家两兄妹互相道别后,杜若问:“少爷,时辰也不早了,咱们直接回府吗?”
苏平河想到明日要去书院,随身携带一百两银票多有不便,遂开口道:“去段府。”
南星不解道:“这么晚了还去段府?您还从来没这么晚回府过呢,万一被大夫人知道了,少不了又是一顿斥责。”
“我就去交个东西给他,很快的,耽误不了太久。”苏平河揉揉自己的太阳穴,神色间也有了一丝疲态。
今日虽然是书院休沐,但她怎么觉着比往日还要累上许多……
段府离仙客来不算远,门房小厮认识苏平河,二话不说就给开了门:“这么晚了,不知苏公子有何要事?”
“我来找段公子请教点问题,明日上书院时夫子要抽查的。”
“我家公子还没回来呢。”
小厮话音刚落,一辆马车又吱呦呦地停在了段府门口。
段长暮伸出头来,淡淡地打量了苏平河一眼:“来找我的?”
苏平河骤然一喜,转身朝他的马车走去:“你也刚回来?这么巧?”
段长暮没有回她的话,而是打开马车门示意她上车:“上来吧,我送你回去,有什么事车上说。”
苏平河冲杜若和南星点了点头,便翻身上了段长暮的马车。
“以后少来这里找我。”段长暮见她坐稳,沉着嗓子开口道。
苏平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你以为我想来找你?嘴上却没骨气地问道:“那我以后去哪里找你?”
那座豢养私兵的府邸怕是更加去不得吧?
“不要找我。”段长暮顿了顿,又道,“我有需要,自会去找你。”
苏平河有些生气。
这段长暮简直就是霸权主义的代名词。
她最怕跟这种人打交道了,简直拿不到任何主动权。
“诺,拿着。”苏平河气鼓鼓地将自己荷包里的银票掏出来塞到段长暮手中,“第一个一百两。”
段长暮有些愣神,他倒是没想到苏平河真能这么快就拿出一百两来。
收好银票,段长暮戏谑地看着眼前还在兀自生气的少年:“可要我写欠银字据?”
苏平河这才想起来,段长暮最开始是跟她借钱的,还承诺过等拿到第一个一百两就立个字据给她。
但是……现下她哪里还敢跟他要这个欠条?
“要不……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苏平河忍着滴血的心,试探着开口问道。
“你这么大方?”段长暮挑眉,一脸高深莫测地笑问。
苏平河撅嘴道:“那我还能怎么办,就当是我的买命钱吧,每月一百两,一年也就是一千二百两……我这么玉树临风貌比潘安的一条命,一千二百两还是值得的。”
段长暮还是第一次见人这么厚颜无耻地夸自己长得好,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评判。
“怎么?看你这模样,好像不服气?”苏平河扭头看了看段长暮,从他脸上读出了无语两个字,“我长得还不够好看?”
苏平河边说边凑近段长暮,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眨个不停,蕴含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狡黠。
眼前这张脸无疑是好看的,肤色匀称白皙,连在马车里的昏暗灯光下都熠熠生辉。
段长暮却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男人长那么好看做什么?”
“可是,你长得也很好看啊。”不同于段长暮眼神的淡漠和闪躲,苏平河的眼神热烈又直接,“你这样的脸,要是在我们那,什么都不用做,就是个顶流了。”
“什么你们那我们那的,我跟你不是一块长大的?”段长暮疑惑地盯着苏平河问,“顶流又是什么?”
苏平河自知自己失言,只好笑着敷衍道:“我说的是我梦里的世界。”
说完发现段长暮也不追问自己,苏平河又纳闷道:“你怎么不好奇我梦里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只看重皮囊的地方,有什么值得好奇的。”段长暮冷哼一声,神色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没看出来,你这三观还蛮正的。”苏平河小声嘟囔了一句。
“苏平河,你有什么打算?”段长暮转头看向苏平河,轻声问道。
苏平河一头雾水:“什么什么打算?”
“就是你将来想做什么。”段长暮问完后又颇为嫌弃地上下扫视着苏平河,“你学问不好,身子骨又弱,将来能做什么?”
“谁说我学问不好?”苏平河反驳道,“我这是藏拙你看不出来?我将来肯定会考中进士的。”
段长暮闻言弯了弯嘴角:“你还懂得藏拙?”
“你等着瞧吧。”苏平河道,“等你来年春闱高中状元后离开书院,我就是下一个你。”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高中状元?”
苏平河一愣,发现自己总是动不动就在段长暮面前失言,但她很快灵机一动笑道:“你这人怎么还把恭维话当真了?”
“我本来想说你这人虽然什么都不行,但眼光还算不错。”段长暮嗤笑,“看来还是我高看你了。”
苏平河干笑一声:“你眼光也好不到哪去。”
“好好念书吧。”段长暮忽然拍了拍苏平河的脑袋,“我等着你考个进士出来,叫我刮目相看。”
苏平河皱眉,她明明是个比段长暮大好几岁的大学生,怎么在他面前,自己好像是个晚辈?
“嘁,我才不用向你证明什么。”苏平河不屑地撇撇嘴,“你又不是我的夫子。”
“我虚长你三岁,就算不是你的夫子,也是你的兄长。”段长暮凝望着她如玉般的脸颊,压低声线轻笑道。
“少占我便宜,我姓苏你姓段,什么兄长不兄长的。”
段长暮听她这么说,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识抬举。”
许多年后,苏平河才知道段长暮此时向她抛出的橄榄枝是多么珍贵。
若是她后来知道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要仰仗段长暮的鼻息生存,她怕是早就摇着尾巴在这个寂静寒冷的冬夜,叫他一声“兄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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