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徐令则的满身气度,一定是秦骁的左膀右臂,她怎么告诉他这个消息?
还有,温昭的知心爱人死了,他那副病秧子体质,能受得了这种打击吗?
顾希音做饭的时候就心不在焉,整个人纠结地像麻花。
徐令则抱着顾崽崽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着她精神恍惚,眉头不由皱起。
她是不是出去听到了容家什么消息受了刺激?
他回京之后第一件事情,从收拾建安侯府变成了收拾容启秀,连带着林家。
顾希音今天做了四菜一汤,樱桃肉,栗子炖鸡,八宝豆腐,凉拌藕片,鱼丸汤,比平时多了两个菜,而且量也很大。
“九哥,你多吃点。”
吃完了我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徐令则不动声色地从她手中接过饭碗,低头吃饭,捡了一块鸡肉扔给顾崽崽,后者立刻没有原则的摇着尾巴讨好他。
顾希音吃几口就想叹气,强忍住又忍不住偷偷从饭碗里抬眼看徐令则。
徐令则原本只假装看不到,但是最后实在受不了她灼灼的目光,道:“你总是看我做什么?”
“没事没事,秀色可餐。”
“……”
躲在外面的顾长泽都快哭了,主子吃饭他闻味,这种酷刑还不算,还要给他塞一口狗粮,摔!
在他的认知里,主子都和这建安侯府的姑娘“同床共枕”了,将来自然要做一对的。
后来谢观庭反对他这种臆想的时候,顾长泽还理直气壮地道:“将军是不是睡了顾姑娘的床,枕了她的枕头?”
吃完饭,顾希音收拾了碗筷,擦干净手走过来,有些艰难地开口:“九哥,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说。”
“嗯,你说。”时值正午,阳光最好,徐令则在帮顾希音翻晒药材。
阳光给他高大的身形镀上了一层光芒,让顾希音有些晃神,再一次被他出色的外貌惊艳到。
“嗯?”徐令则扭头看她。
“那个……”顾希音鼓足勇气,告诉自己早晚都得接受现实,长痛不如短痛,“我听说,秦将军没了。”
徐令则愣住了。
原来她回来之后一直欲言又止,难以启齿的模样是因为这件事情。
“九哥,虽然我是道听途说,但是,但是秦将军的海补文书,已经被撕下了。”
那个告示,除非官家或者土匪,没人敢动;单单把秦骁的那张撕下来,应该是官府所为,侧面印证了秦骁的死亡。
顾希音还在犹豫,她要不要告诉他,秦骁是坠崖而亡,死状凄惨?
这个打击太大了,古人讲究视死而生,对于身后之事也很在乎。
可是如果她不说,徐令则以后知道,又要痛彻心扉地难受一遍。
顾希音还是说了。
她低着头,不敢看徐令则的神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令则开口:“人又不是你杀的,你这低头认罪的模样做什么?”
“嗯?”顾希音惊讶地抬头看着他。
从他的话音中,她没有听出多少悲伤。
徐令则黑色的瞳仁中也没有多少伤感,看起来倒是像……嘲讽?
顾希音心如擂鼓,脑海中有无数念头闪过。
“不用胡思乱想,我不是秦……将军的对头,也不希望他死。”徐令则一语戳穿她的想法。
顾希音讪讪地道:“我没那么想。”
“死对他来说,可能比活着更好。”徐令则声音苍凉,似乎全身都在散发着一种令人绝望的气息。
顾希音不理解,因为好死不如赖活着,像她这样异世的一缕幽魂,不也在努力地活着吗?
当然,为情所困的时候脑子进水,不在考虑范围内。
“你听说过秦将军的事情吗?”徐令则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似乎有一把滚刀,不停地在他心中搅动着,血肉模糊。
“听过。”
听过太多,以至于她不明白,徐令则想说的是哪一桩。
“弑父,你肯定也知道。”徐令则抬眼看向院墙之外的梧桐树,神情说不出的落寞伤痛。
藏匿于暗处的顾长泽,握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这是将军的“死穴”,从来不允许任何人提起。
谁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后来先皇赦免将军的时候,群臣激愤,百姓抗议。
就是顾长泽,也并不知道真相,但是他相信,一定别有内情。
“这个,我确实听说过。”顾希音实话实说。
“所以,这样的人死了,你不应该和众人一起,觉得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吗?”徐令则面色嘲讽地道。
“我不觉得。”顾希音毫不犹豫地摇头。
她的回答让徐令则冰冻的表情瞬间有了裂痕。
“为什么?”徐令则听着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
那不是他本意,他应该对此沉默的;那大概是来自于灵魂的不甘心,又带着某种隐隐的期待。
“因为我不了解情况啊。”顾希音坦然道,“平白无故的,谁会弑父?这其中又有什么隐情?”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谁知道这背后有着怎样曲折的隐情?
一个正常家庭养大的正常孩子,无缘无故怎么会有这种丧心病狂的举动?
她不以恶意揣测死者,但是也不会对于生者轻下断言。
徐令则眼中突然迸发出一种近乎灼眼的明亮,然而转瞬即逝,快到顾希音完全没有捕捉到。
“无论什么缘故,弑父这条罪名,板上钉钉。”徐令则道,“所以秦将军死了,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原来是这样吗?”顾希音喃喃地道,“可是我总觉得……”
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话她含在嘴里,不知道该如何说。
徐令则心中控制不住地激动,等着她的下文。
可是顾希音却摆摆手:“算了,不说了,人已经不在了。九哥,你节哀顺便。”
“如果你是担心我,那大可不必。生死有命,我们选择上战场之前,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早晚会有这一天。”徐令则淡淡道。
那能一样吗?马革裹尸那是一种荣耀,现在秦骁死得,多憋屈。
可是顾希音忍住了。
她说:“九哥,趁着天好,我去山上采药,傍晚才回来,你自己在家别出去。崽崽,跟娘走!”
她要给徐令则留出空间,让他充分释放悲伤。
徐令则不是秦骁,那也一定是他的左膀右臂,出生入死的交情。
伤痛并不是一句“他解脱了”就能完全驱散。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顾希音背着药篓,抱着顾崽崽出门去。
她前脚出门,后脚顾长泽就出来了,“将军,属下要饿死了!”
一会儿,顾长泽自己从厨房里找出吃食,一边吃一边对徐令则道:“顾姑娘的厨艺真是绝了。穷乡僻壤就这么点东西,她还能做出这么多花样。”
“秦骁死了。”徐令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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