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徐令则向来冷静自持,纵使心中已经感慨万千,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
“既然如此,观庭你再跑一趟,看着白氏两兄弟,若是出了纰漏,就帮他们收拾一下残局,确保两人安全。”徐令则道。
“是。”
顾长泽的脑回路和别人不太一样,见正事说完,便笑着伸出手来道:“观庭,借点银子呗。”
谢观庭下意识地往后一仰:“没有银子。”
“有,你肯定有。顾姑娘去银号兑换银票你看得那么清楚,分明你也进去了!”
别人或许不了解他,都以为他谢观庭浊世君子一般,芝兰玉树,睿智洒脱,但是顾长泽很清楚,这货就是只铁公鸡,生平以攒钱为乐,身上有“重重机关”藏银子和银票,肯定还有钱。
不到万不得已,这银子就是徐令则也要不出来。
“将军你评评理,他信口雌黄……”谢观庭道。
徐令则却道:“你拿些银子出来给他,日后让他十倍还你便是。出门在外,身上总不能没有银子。”
谢观庭:“……”
这还有没有个讲道理的人了!他辛辛苦苦攒的银子,怎么就能给别人了?
顾长泽笑嘻嘻:“将军跟着顾姑娘,学到了不少。”
徐令则那句“出门在外,身上总不能没有银子”,分明就是顾希音给了他十两银子,他推拒的时候顾希音说的。
徐令则摸着腰间的荷包,没有作声。
那两人在撕扯银子的事情,而且烛光昏暗,没有注意到他眼底的情绪。
“行了,就五两,你少得寸进尺。”谢观庭把荷包翻出来给他看,“我一文钱都没有了。”
“才怪,让我搜搜身。”
“别闹了,吵醒顾姑娘怎么办!”
“她已经醒了。”徐令则说得淡淡,显然早就知道了。
顾长泽和谢观庭:“???”
“你们当她为什么把两条大鱼都炖了,而且还放在锅里温着?”徐令则似是感慨,“她猜到了你们的存在,只是不知道你们有几个人而已。”
两人更震惊了。
顾希音确实知道除了徐令则之外,还有他的同伙存在。
一日两日发现不了正常,但是缸里的米面不会骗人。
徐令则是能吃,但是饭量她已然有数,那其他的,很明显就是被别人吃掉了。
再说厨房是她的一亩三分地,东西总是被动,碗筷位置都不对,她还发现不了?
徐令则那般警醒的一个人,他没声张,那就说明是自己人。
顾希音半夜醒来,也会看到他房间里的烛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心里有一种“大佬们又在暗暗搞事情”的感觉,还有一种“我也参与了大事情——作为一名光荣的厨师”的感受,但是她并不戳破,只假装一无所知。
所以眼下的状况就是,顾希音和徐令则都知道对方揣着明白装糊涂,却也都配合着对方。
“那我不用藏了吧,太好了。那个鬼屋阴森森的,我不想再回去睡觉了。”顾长泽高兴地道。
被抢了银子,而且知道不会有归还之日的谢观庭终于找到了“报仇”的机会,冷哼一声道:“鬼屋的地基,不知道有没有被你哭塌了。”
顾长泽看似五大三粗一汉子,两军对战之时也是刚勇无比,但是他眼窝特别浅,看个戏,听个书都能哭得稀里哗啦。
顾长泽被踩到痛处,顿时怒了,两人又开始新一轮的互掐。
徐令则一锤定音:“还是维持现状,你在暗处。”
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决定,大概是房子里人多太聒噪吧。
等顾长泽拉着谢观庭收拾好后离开,徐令则辗转反侧地思考着一个问题——顾希音对他这么毫无保留,真的只是因为温昭?这样的话,温昭对于她,恐怕不止是恩情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徐令则对这样的认知,很不爽快。
他宁愿顾希音把做的这些事情都告诉他,让他记得以后报答她。
但是顾希音一直都没提,甚至等到白涛来给她送鱼,徐令则明明知道这是事成的暗号,却依然没有等到顾希音的坦白。
但是顾希音情绪的放松,他倒是察觉到了。
在一个屋檐下住的时间久了,他能敏感地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动。
其实他不知道,关于这件事情,顾希音也左右为难,天人交战。
在她看来,徐令则是秦骁的属下,既然已经让后者入土,于情于理都应该让徐令则去祭拜一番。
但是转念一想,秦骁尸体的失踪已然引起了轩然大、波,现在就连村里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所以她告诉白涛这件事情到底为止,绝不要再去行祭拜之事,免得横生枝节,露出马脚。
对徐令则,她同理对待,所以还是隐忍不发。
还是那句话,再位高权重的死人,都没有活人重要。
后半夜,顾长泽和谢观庭轻车熟路地跳墙进来,先摸进厨房,默契地找到吃食后再进了正屋。
顾希音做梦醒来,听见厨房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黑暗中不忘翻个白眼——这些人,愈发肆无忌惮了,竟然遮掩都不遮掩了,哼!
她翻个身打算继续呼呼大睡,却不小心压到了顾崽崽,引得后者抗议地“啊呜”。
“别傻了,你是狗,得汪汪。”顾希音嘟囔一句,摸摸它的后背,“乖儿子,快睡,要不把你扔到舅舅屋里去。”
顾崽崽顿时安静如鸡。
正屋里三个人听见她屋里隐约有动静,也不要脸地没放到心上。
“将军,容启秀回来了。”顾长泽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道。
今晚顾希音做了毛血旺,吃得他现在浑身冒汗,仿佛浑身所有毛孔都被辣到张开,爽到飞起。
“嗯?”徐令则眯起眼睛,“他现在不应该急着找秦骁吗?”
到手的功劳可没有那么容易拿,徐令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似乎放弃了。”谢观庭缓缓开口。
刚才他一直埋头苦吃,现在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
“属下听他告别母亲,说要回京向皇上请罪,还说要请林章怀替他从中斡旋,林氏也保证一定会请娘家帮忙。”
徐令则冷笑一声:“从前那林章怀或许还有些用,现在?呵呵。”
现在朝廷大乱,是要靠拳头的时候,百无一用是书生。
“属下觉得,”谢观庭冷静客观道,“毕竟不是活人逃脱了,这件事情最后皇上怪罪下来,也不会要他的命。”
真是太遗憾了。
不为别的,就为这些天他们吃了顾希音这么多好饭好菜,也想为她出这口气。
徐令则却道:“我就根本没想过要他的命。”
对于挖空心思想要往上爬的人,让他受阻、失望、自我怀疑,这是比死亡更持久更煎熬的折磨。
“还有一件事情,”谢观庭又道,“说了一阵话,容启秀把林氏支走,和他母亲单独说了会儿话。只是林氏等在门口,属下不能太靠近,没有听得很真切,隐隐约约听见‘京城’‘故交’……”
单凭这几个词,实在猜不出什么,徐令则也不费心思,摆摆手道:“随他去。”
初入官场的容启秀,在他面前还不够看;如果不是他要拿秦骁当垫脚石,又与顾希音有些牵扯,他根本就不屑一顾。
只是他没想到,那么快就和容启秀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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