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翻盖房子,正好赶上旁边的邻居王家也要盖新房,王家为了给儿子娶媳妇要盖得大一些,所以没有选在原址,而是另挑了村东头的一片自家地方。
这边的房子便暂时弃了。
听到这个消息,苏潇当时便找王家说了一下,然后花银子买下了王家的房地,将房子推倒,连同自家的地基一起重新翻盖。
原本的地方扩大了一倍还多,后面又有大片的田地,因此房子盖得非常大。
前面的正房一边是用来自住,另一边隔了些屋子给干活儿的工人们住。
后面一大片地方盖了两个大大的仓库,用来存放货物,另辟一间宽敞的大屋子用来给工人们做工。
如此,苏潇如今的房子如果不看质量和豪华程度,其实是比地主家还要大的。
苏潇和苏兰心饭后在各个屋子里面转了一圈,感觉晚饭消化下去了不少。
“我听说袁雪儿去世了,还是一尸两命?”
回房后,翠萍打来洗脚水,两人坐在椅子上泡脚,苏兰心问了一句。
“你也听说了,我也是上午的时候听张婶子说的。”
苏潇把自己听到的和苏兰心说了一些,但她没说怀疑吕清河下毒的事情。
一是死无对证,二是苏兰心若追问她为何有此猜想,她也不好解释。
“我还听张婶子说袁家卖地了,我从院墙外面走过,瞧着那王翠花也确实是清减了许多,人仿佛都老了十岁,可见近来过得是真不好。”
“袁家原来的家底应该挺丰厚的,就算没了小柳干活,也不至于突然就这么落魄吧?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苏潇自言自语,思索着。
“你真不知道?”苏兰心问。
“有什么事我应该知道的吗?”苏潇疑惑地看着她。
“袁世儒的岳父是做妆点生意的,和你的铺子同在一条街上,之前你和那杨子商斗法,也算殃及了池鱼,使他岳丈的生意日渐凋零,前些日子已经关门大吉了。”
“他那岳丈生意做得亏本,还有一大家子要养,自然也不多顾得上外嫁的小女儿。原本袁世儒在县城日子过得好,是他那媳妇从娘家多拿补贴,连那宅子都是娘家陪嫁的。”
“如今娘家都自身难保了,自然也没那闲工夫再多贴补袁世儒,凭着袁世儒那点儿月银,哪够养他那一家老小的。”
“袁世儒除了正妻,还有三个小妾,嫡子庶女的一共有五个,个个都是嗷嗷待哺,为了多些进项,袁世儒也不得不沾手做些生意,只是家里不多本钱,他就只能求着王翠花他们卖几亩地,这才在城中也开了一家铺子。”
“就是中街上新开的那家布庄,咱们今日回来时,马车还路过来着。”
苏兰心抬起脚,撩起了一汪清水,顺着她白皙细腻的脚趾滴落回盆中。
苏潇恍惚出神,听她不说了才追问,“那家布庄居然是袁世儒的?这我还真不知道,所以他那布庄能开得下去吗?”
“袁世儒对生意上经验不多,不过他妻子倒是还有几分能耐,原本应该也是能维持下去的,只是他赶的时候不好……”
苏兰心摊了摊手。
如今粮价涨得厉害,百姓们过得都不好,各家的生意都不会好到哪去。
老店还能靠着以前的盈利和老客维持着,但新开的铺子想也知道要门庭冷落了。
“但看他能否挺到明年吧,若是挺过去,兴许还有回转之机。”
“你对县城的事儿还真是了若指掌啊,这些小事儿你居然都知道。”苏潇佩服。
她发现苏兰心知道的小道消息,怕是连百事通都得赞叹。
“我在三教九流的地儿,知道的自然也都是三教九流的事儿,都是楼里的那些姑娘和我说的,袁世儒原来也是青楼常客,书生风流嘛,只是如今……”苏兰心嘲弄一笑,“怕是不行了。”
说到底,这女人与男人之间的感情无外乎都是银子在中间作为桥梁。
恩客发达了,不会只守着一个青楼女子。
恩客没了钱,那青楼女子也不会对他笑脸相迎,白伺候他去。
“我早看透这些,所以心如止水,有时心也凉薄。”
“凉薄吗?可是我瞧你最近和秦公子走得还挺近的。”苏潇翘起脚丫,笑着揶揄她。
苏兰心窒了一下,“他喜欢凑上来,我也懒得拦着他。”
总归是那日袁相柳的话,让她耿耿于怀。
这信与不信,真心与不真心,其实都不必太过计较。
既然秦轻羽喜欢围着她转,总归她也不讨厌,那便随之去吧,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若那人真能坚持到她相信那天,她也愿意相信。
只是那天到底是哪一天,都由她心定罢了。
……
袁相柳考完院试的第二天,安平县彻底步入了残酷的寒冬,外面接连下了五日大雪,银装素裹,滴水成冰。
到了第六日放榜的时候,苏潇早早就起床准备去看布告。
上一回府试,袁相柳和县试一样考得很好,又中了一次魁首,并且有了秀才功名。
这次的院试只是决定府学入学的资格,就算考得差一些,也不会影响到已有功名。
但苏潇还是很重视,仍想要早早看榜。
香草挑了一件厚披风过来给她披上,道,“夫人,今日外面不下雪了,不过还是很冷,我刚出去倒了盆水,泼在地上立马就结了一层冰碴。咱们安平县今天可从来没有这么冷过,您多穿一些,切莫着凉了。”
“好。”苏潇笑了笑,穿戴整齐后,出门去找袁相柳。
见袁相柳也穿得一般厚实,这才放了心。
两人一道上了马车。
苏潇捧着暖手炉,舒服的喟叹了一声,“小柳,等会儿咱们看完了榜,顺路去二叔家报喜吧,邀请他三日后过来家中赴宴,庆祝一下你这次考得这么好。”
袁相柳已连中两次魁首,若这次再中魁首便是三次,如此先例,几十年难遇,便只有那位年纪轻轻的探花郎了。
苏潇自然高兴,纵然年景不好,没法大操大办,也想找几个至亲过来热闹一下。
袁相柳全都依她,“潇潇决定就好。”
他话音刚落,苏潇忽听得外面传来唢呐吹打的声音,她将手炉放在腿上,掀起车窗的帘子,朝外面看了一眼。
他们正行到一个岔路口,前面的长街上,喜庆的红色队伍正在缓缓前进,八个大汉抬着红色花轿,后面还跟着几个喜娘,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这是有人迎亲。
没想到赶上了这等喜事,苏潇只觉得鸿运当头,觉得袁相柳说不定真能三中魁首。
而后定睛细看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却是愣了一下。
“潇潇?”袁相柳见她一直掀着车帘不曾放下,便也凑过来,朝外面看了看。
马车的窗口就那么小,他们这样距离已是极近,远远看着更像是互相依偎在一起。
但苏潇此时心思却全然没有放在这上面,所以未曾意识到,张着嘴好半天才出声,“吕清河!”
那骑着马,胸前扎着大红花,一身喜气红衣的新郎官正是吕清河。
这一次,吕清河的气色可比上次在考场外见到的时候要好多了,一脸得意扬扬,意气风发。
直到队伍消失在长街上,苏潇才慢慢放下了车帘。
马车内已经被外面的冷风吹得冰冰凉凉,连她的手都冰了。
袁相柳拉过她的手帮她捂着。
苏潇还有几分恍惚,喃喃道,“我记得我上次回村到现在,也就是半个月的光景,袁雪儿的头七才过了没几天,吕清河就又成亲了?也不知对象是谁,难道是县令家那庶女?”
“潇潇关心的话,我下去打听问问?”袁相柳脸上一惯挂着笑,但不知为何,苏潇就觉得他似乎有点不那么高兴。
她摇了摇头,道,“也不是关心,就是好奇罢了,都是与咱们没什么关系的事,哪还用特意打听。”
外面多冷呢!
“那咱们继续走吧。”袁相柳弯起眼角,笑容比先前真挚了几分。
苏潇也不知自己是和他相处久了,过于了解,还是想多了,她发现自己似乎渐渐能分清袁相柳的真笑和假笑。
离谱……
但也神奇。
……
每一次考试,都会筛选掉一大批人,留下的越来越少,是而这最后的院试放榜,并没有多少人来看榜。
下了马车,苏潇看到布告栏前面就只站了两个穿着长衫的男人。
粮价疯涨,天气又冷,百姓们也没闲心凑这个热闹了,顶风冒雪过来的都是留到最后的书生。
这次再不用挤了。
苏潇上前,已经习惯性的先去看榜首,结果还真就看到了袁相柳三个大字。
这结果让她十分惊喜,抓着袁相柳的手摇个不停,“又是魁首,小柳,你居然三试都中了魁首,我听说整个府城就只有那位探花郎有这等本事,你真是太厉害了!”
“嗯。”袁相柳笑着,把旁边的雪块儿踢开了,怕苏潇踩到滑脚,“你这么高兴,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挺厉害的?”
“不用怀疑,你就是很厉害的!”
苏潇拉着他回到马车上,让大壮驾着马车去苏二叔家。
马车在苏府门前停下,都不用门房通传,苏潇就快步进去,趁着现在的高兴劲儿,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和别人分享一下袁相柳的厉害了!
到了堂屋门外,苏潇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声音。
“要说这玉丰年纪也不小了,比霖儿年纪还要长一岁,却不能做个榜样,这次又是颗粒无收,我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读书的料子!与其浪费这个银子,不如早早打发出去,给人做活儿算了!”
砰的一声,是茶杯重重落在木桌上的声音。
苏潇听出来,里面说话的人正是上次给袁相柳难堪的孙举人。
至于孙举人嘴里说的玉丰,是苏二叔的独子,苏玉丰。
因为苏二叔本身也是读过书的,所以早早送自家孩子去开蒙,但苏玉丰的天资算是比较普通的那种,这些年在读书上并无太大建树。
不过苏玉丰人品贵重,老实并且懂事,连苏潇都自叹不如。
为了让苏玉丰学业上能有些长进,苏二叔也曾经想让自己的举人岳丈引荐一下,让苏玉丰读白虹书院,多长些见识。
可是孙举人却不愿意,说不能惯了自家孩子,还说苏玉丰会给他丢脸,只有等到苏玉丰有了童生功名之后,才愿意引荐。
那孙霖前段时间都被书院给开除了,苏潇没想到,这孙举人居然还有脸来苏二叔家说嘴。
可见是害臊的劲儿过了,又来拿乔,摆长辈架子。
她正愁着上次的一箭之仇还没报呢,当即便拉着袁相柳冲了进去,只怕晚一刻都不好接上孙举人的话。
堂屋内,气氛有些凝重,苏塘和孙婉都沉默不语。
自家儿子被这样数落,任谁都不会高兴,但孙举人到底是长辈,他们也不好顶嘴。
这时便见苏潇进来了,两人下意识站起身。
孙举人也愣了一下,而后便冷下脸来。
“又在这遇到孙举人了,真是巧呀,没想到咱们这么有缘分。”
苏潇嬉皮笑脸上前,没个正经道,“既然这么有缘分,那也应该邀孙举人一同到我府上乐一乐。”
“小柳三中魁首,这么大的喜事儿,不能无人同贺,我备了丰盛的宴席,本是来邀请二叔一家的,孙子举人既然无事,便也同去吧,沾沾我们家小柳的喜气。”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惊了惊。
袁相柳童试考得很好,这苏二叔是知道的,毕竟他自己的儿子也有参加科考,看榜时自然就看到袁相柳在榜首上。
但他儿子落榜之后,他便不再关注那榜单,也是怕儿子郁郁寡欢,甚至不曾在儿子面前提起。
是而,也就不知道袁相柳剩下两次考得如何。
如今听苏潇说三中魁首,他又是羡慕又是高兴。
袁相柳虽然不是他们本家人,但入赘到苏潇家里之后,也算是半个苏家人了,他也是与有荣焉的。
相反,孙举人可就高兴不起来了,前些日子孙霖被书院开除,他郁郁了很久,只怕被同窗笑话,好久都没出门。
而害他儿子被开除的罪魁祸首,无疑就是这袁相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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