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将那封书帖狠狠地摔在地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怒气已经到达了顶点。
“好个厉宁,竟敢戏耍朕!”皇帝用力地喘着气,将桌案上笔墨未干的圣旨撕成碎片,仿若撕扯的是厉宁一般。
他逐渐冷静下来,刚刚一切看似并未发生,唯有眼眸冷硬如寒冰。
“隐贞。”
一个人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单膝跪在了皇帝的面前。
“去杀了厉宁,至于这封书帖,厉宁从未呈上来,朕更没有看过。”皇帝道。
这是一个绝好的对付公孙奕的机会,无论厉宁为何倒戈,他都绝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等厉宁成了死人,便什么都不能说出口了,那他之前说的便成了定论。
皇帝眼中杀气腾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隐贞领命而去。
皇帝将地上的圣旨捡了起来,重新铺开,取来玉玺,在落款处盖了下去。
隐贞刚出天宸宫的大门,便被一个人撞了上来。那人花白胡子,气喘嘘嘘,紧紧抓住隐贞,方才站稳了。
“包尚书?”隐贞道。
包翠柏是吏部尚书,吏部又是六部之首,所以包翠柏在朝臣中的地位仅次于三公。
包翠柏紧紧地抓着隐贞道:“隐侍卫,我有重要的事要见陛下。”
隐贞身上有皇命,但是又不能强行挣开吏部尚书,只能领着他进了天宸宫。
包翠柏一见皇帝便冲了上去,在皇帝面前一跪,急切道:“陛下,我等都被厉宁骗了!云王并没有杀那对双生姐妹!厉宁故意要挑拨云王和陛下的关系,所以才那样说的,这是望月的阴谋!”
皇帝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老臣,不由得后退了两步,在龙椅上坐了下来。
若说厉宁否决云王杀了双生姐妹,他尚且可以杀了厉宁,继续坐实公孙奕的罪名,但是包翠柏不一样,他是两朝元老,老功臣……
而且,这件事明显没那么简单。
皇帝耐着性子问道:“包爱卿,何出此言?”
“那杀了双生姐妹的人认罪了,并且供出了是受厉宁指使的,厉宁也承认了!这件事是刑部侍郎查出来的,臣刚好在现场,便连忙来禀报陛下了,就是怕陛下中了厉宁的圈套啊!”
望着包翠柏一脸耿直的模样,皇帝就觉得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出不来,只能咽下去。
他若是再坚持公孙奕有罪,那就是落入敌国圈套的昏君,不知道被多少人指指点点。
皇帝几乎咬牙切齿道:“包爱卿说的甚至有理,好在朕的圣旨还未下,一切还有补救的机会。”
“真是万幸,陛下,望月居心叵测啊!”包翠柏心有余悸道。
皇帝无心再与包尚书演明君忠臣的戏码,便道:“包爱卿,你先下去吧,朕立即处置这件事。”
包翠柏连连点头:“臣告退。”
包翠柏离开后,皇帝的手用力地拍在桌案上,发出剧烈的响声,宣泄着心中的憋屈与愤怒。
隐贞沉默地跪在那里,不敢说话。
“刑部侍郎元兴昌是公孙奕的人?”皇帝不由得道。
若是不是公孙奕的人,怎会在这般时候做出这样的决断?这让皇帝不由得警惕起来,他这朝堂之中,究竟还有多少公孙奕的人?
“陛下,厉宁还杀吗?”隐贞问道。
此时再杀厉宁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杀!为何不杀?他竟敢勾结公孙奕戏耍朕!”皇帝恶狠狠道,“顺便将这个刑部侍郎也给朕杀了。让暗卫去,侍卫便不要露面了。”
皇帝领旨而去。
皇帝不见任何人,怜贵妃便挺着大肚子在天宸宫外站了许久。
“怜贵妃不是最得宠的吗?陛下为何竟让贵妃娘娘站在门外这么久?”角落里,不由得有人低声议论道。
皇帝对怜贵妃宠爱非常,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就刚刚,陛下还赏了娘娘一对名贵的玉如意呢。
当然,这旁人是看不出来的,唯有怜贵妃知道其中的理由。
厉宁是她主张用的,这个局是她设下的,最终却变成这样的结果。皇帝迁怒于她,也是情有可原。
怜贵妃便那样站着,站得脚发酸,皇帝身边的近侍才走了过来道:“娘娘,陛下让您进去呢。”
怜贵妃并未松口气,她走了进去,抬眼便看到龙椅上怒气未消的皇帝,低眉顺眼地走了过去,在皇帝的面前跪坐了下去,替皇帝捶着腿。
“陛下,厉宁在倒戈之前见过顾水月。臣妾一直在想一件事,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厉宁的态度,他明明对公孙奕恨之入骨……”怜贵妃低声道。
“你是说厉宁和顾水月之间有交易?”皇帝问道,“此时再论及这件事已经晚了。那日在厉宁呈上书帖时,朕就该让人杀了厉宁的。”
“陛下,臣妾有个想法——厉宁这条线是断了。但是,望月皇后视着这对双生姐妹为掌上明珠,若是她知道这对双生姐妹死在公孙奕的手里……”
“你的意思是直接让这件事传到望月皇后的耳里?”
怜贵妃点了点头。
既然不能除掉公孙奕,便挑拨公孙奕和顾天晴之间的关系。顾天晴心高气傲,又护短,肯定会恨上云王府的。
皇帝闭目想了一会儿,然后道:“就照爱妃的意思办吧。西川刺史——你的哥哥是不是快归京了?”
怜贵妃继续点头:“就这两日了,陛下的寿辰,哥哥一定会赶回来的。”
皇帝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若是朝中都是曲爱卿这样的忠臣,朕便不必这样操心了。”
隐贞安排的暗杀之事并不怎么顺利。
刑部侍郎被刺杀于上朝的路上,但是当暗卫悄悄入厉宁的住处时,却发现那里已经人去楼空。
厉宁消失了。在眼皮底下消失了,这件事传到隐贞耳中的时候,隐贞便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皇帝的另一波怒火了。
京都梁城的某一处僻静的院落里。
安静的院落中,此时有三人。
其中两人并肩站着,男人高大英俊,气势凛然,女子身材娇小,样貌绝色,这两人正是云王公孙奕与云王妃顾水月。
这几日,顾水月心中有事,有些闷闷不乐,公孙奕名曰带她散心,便散到这个院子里来。
而他们没在院子里呆一会儿,又等来了另一个散心的人。
“王爷。”
“包大人。”
后来者年纪已经近五旬,胡子发白,气质儒雅。顾水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便立即知道了他的身份——吏部尚书包大人。
顾水月和这位包大人曾经有过数面之缘,在她的印象中,这位大人性格耿直,且极其忠于皇帝,是个十足的忠臣。皇帝对他也是信任至极。
然而,顾水月目前所见的却是这位‘忠臣’与公孙奕在这院子里密会。
“刑部侍郎死在了上朝的途中。”公孙奕道。
包翠柏的脸上并未有什么情绪的波动:“那一位这一次是真的动怒了。”
“当他发现自己被骗了,且不是被一个人骗的时候,自然怒不可遏。”公孙奕道。
朔云帝是个十分独断专权的人,他一直以为朝堂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里面即使有公孙奕安插的人,但是也绝对不是他信任的人。这一次,他没想到刑部这里会出纰漏,怒气全都发泄在刑部侍郎身上了。
“这般说来,刑部陈侍郎倒是替老夫背了黑锅。”包翠柏道。
公孙奕和包翠柏商讨着事情,旁观的顾水月心中却已经腾起了惊涛骇浪。
公孙奕拥有的力量比她想象的要强大许多。
而且,公孙奕带她来,也向她释放了一个信号,也可以说是公孙奕讨好她的一个手段。
她今日所见到的事事关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公孙奕带她来,便是告知她,他们是一体的,荣辱与共。
云王殿下这举动虽不及‘烽火戏诸侯’,但确实能博佳人一笑了。
包翠柏离去后,顾水月看向公孙奕的眼神顿时变了。
“云王殿下还真是深藏不露,这朝中还藏着多少你的人?”顾水月似笑非笑地问道。
“娘子待为夫好一些,为夫便让娘子再见识一番。”公孙奕摸了摸她的脑袋道。
顾水月冷哼一声,不理会他了。
两人在这院子里呆了一会儿,才离去。
第二日,朔云京都倒是有一番盛景。一大早,入城处便比平常多了一些人。
顾水月也跟着挤进去看热闹了。
很快的,一辆奢华大气的马车便从城门出慢慢地驶进来。
伴随而来的是,一个肌肉结实的男人骑在马上,顾水月的注意力很快被他身下的马吸引去了。
那马并非一般的马,而是百年难遇的汗血宝马。
“这马车可不得了,比那些达官贵人的还要奢华啊!”
“那是当然,那骑在马上的是国舅爷啊,怜贵妃的亲哥哥,陛下对怜贵妃何等宠爱,对这位曲刺史也就如何宠爱。那马车里坐着的是曲刺史的家眷。”
人群中,有人议论纷纷道。
顾水月这才将欣赏的目光从汗血宝马转移到马上的人上。
看一番排场,再看一番曲刺史的脸,顾水月便大致可以判定这位刺史大人的性格了。
浓眉大目,鹰钩鼻,五官凌厉,并不英俊,却别有一番与众不同的气质,很有男人味。看眼眸,他是心有沟壑之人,并非简单的武将,颇有心机。
难怪被公孙奕定为攻入京都遭遇的最强劲的敌手,这西川刺史,的确是个劲敌。
曲刺史入京,与怜贵妃会和,不知会在京都引发怎样的血雨腥风。
顾水月正盯着他看着,男人像是若有所觉一般,突然转过头,朝着顾水月站着的地方瞥了过来,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却有些阴邪的笑。
那一瞬间,顾水月仿若被毒蛇盯上一般,那眼神看得她十分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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