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天澜依旧安静地呆在甘泉宫中,接受着李邺谨的威胁。
李邺谨来甘泉宫的次数越来越少,来了也是坐一下便离去,再也没有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每一次来,李邺谨的心情越来越焦躁,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到了后面,甚至连脸色也维持不住,黑着一张脸,阴晴不定地打量着她。
顾天澜像是毫无所觉,依旧悠闲地过着日子。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石人出现的一个月里,整个望月已经传遍了这件事。当秋天到来的时候,终于有人利用这件事做了一个大文章——泾阳何勇以‘顺天应命’为由,发动起义,短短几日便召集起义军五千人。
前几年,顾家倒台,皇帝为了彻底肃清顾氏‘余毒’,杀了许多替顾家说话的人。这其中许多都是忠良,一身傲骨的良臣。
良臣死,自然是奸臣当道。奸臣为了一己私利,搜刮民脂民膏,百姓的日子过得日益艰难起来。
皇帝越压制,百姓便越反抗。皇帝不准提及顾家,百姓便想到当年顾将军在的时候,望月何等的河清海晏。
这些百姓都是经历过盛世的,心中早有不满。这不满渐渐累积着。
石人像只是个契机,真正引起反抗的还是泾河决堤,淹了大半个泾阳。灾民遍野,民不聊生。李邺谨是派人去治理水灾的,并且拨下二十万两银子,但是到了百姓手里,便连糟糠都不剩了。他派去的人强行征纳百姓修河堤,百姓终于忍不下去。何勇借着这个机会,杀了皇帝派来的人,百姓争相呼应,便有了这支起义军。
这支起义军开始只有五千人,皇帝并未放在心上。
然而,李邺谨低估了百姓对他的愤怒与不满。
短短几日的时间,这支起义军便发展到两万人,冲进了泾阳的州府,杀了泾阳刺史,占领了泾阳!
皇帝终于有了危机感。
这支起义军可能威胁到他的江山。
皇帝立即派兵部尚书吴梁率领两万大军去镇压起义军。
吴梁去的时候浩浩汤汤,皇帝将他送到了邺城城门口,并且大喝一声:“逆天者,必亡!”
他这样做是要在百姓面前立威,让百姓知道他是顺应天命者。
昔日里大军出征的时候,百姓莫不是欢呼鼓舞,如今却是一脸木然。百姓不是人偶,镇压起义军并非什么光荣的事,而是说这个国家已经摇摇欲坠了。乱世之民,命不如狗。他们心中已经有了悲凉感。
皇帝前脚才说出‘逆天者,必亡’的话,后脚上天便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吴梁是兵部尚书,有行军打仗的经验,并且打过胜仗,但是那是因为他身边有一副将。吴梁此人心胸狭窄,不能容人,那副将的名声逐渐盖过他,兵士也以副将马首是瞻时,吴梁心生嫉恨,便寻了个由头打发了他。此番出战,吴梁本想趁机给自己立威,因为对付的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吴梁根本没想过会败。
然而那起义军首领是个有本事的,第一次交战,何勇便抡着双斧,冲进大军中,将吴梁的人头给砍了下来。
吴梁死了,两万大军群龙无首,竟是输在何勇手里。两万兵士只剩一半,大败而归。
甚至有传闻,那少掉的一万将士,有些并非死了,而是投靠了起义军。
这对皇帝而言就是个晴天霹雳。
皇帝震怒,一边要堵住百姓的口,一边要重新派人镇压。
直到此时,皇帝才发现自己竟是无人可用。
顾家先祖跟随太|祖皇帝夺天下,乃是开国功臣,世代为将,经过几百年的发展,这一家族根深蒂固。顾家世代从武,这朝中能带兵的人,要么是顾家子息,要么是顾家的门生徒弟。这些人都被皇帝屠戮地差不多干净了。
皇帝后来提拔起来的武将,许多都死在他和公孙奕的那场交战中。
有了吴梁之败,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败了,否则,望月危矣。
若非怕自己不在京都,邺城会乱,皇帝会选择御驾亲征。只是如今,他没有了以往的底气,赌不起了。他可不想镇压了起义军,回来后便发现望月易了主。
早朝之上,君王冷着脸,风雨欲来。殿中的大臣战战兢兢地站着,无人敢言。
“难道整个望月便找不出一个可以带兵打仗的人了吗?”
半晌后,才有一人站了出来:“陛下,臣想到一人。”
李邺谨的目光看向他:“何人?”
“狄兴远。”那人说出一个名字。
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这狄兴远是顾雄父女的人。当年顾天澜被困天青镇的时候,狄兴远多次上书要去救援,皇帝都制止了。狄兴远便悄悄戴着两万人赶往天青镇,中途被李邺谨发现,截了下来。皇帝没想到有人这般大胆,竟敢违抗皇命。这本是死罪,但是因为他救驾之功,所以皇帝没有杀他,而是贬为庶人。
狄兴远是顾家一脉唯一活下来的人。
顾家的人,顾家的人……
若是可以,他永远不会用顾家的人。当年他刮骨疗伤,彻底拔除顾家的势力,若是此时再启用顾家的人,便是狠狠地打自己一巴掌,承认自己错了。
他是帝王,他怎么能错?
他没有错,如果他不除掉顾家,那他李家的江山就会落在顾家手里。
“此事再议。”皇帝一句话结束了早朝。
早朝结束后,皇帝便去了甘泉宫。
顾天澜今日穿了一身青色的曲裾衣裙,宽袖窄腰,腰间系着绿色的衣带,头发随意的盘起,依旧是那副慵懒的模样。她脸上未施粉黛,唇红齿白,皮肤细嫩,脸颊绯红,时光宛若在身上停止一般,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李邺谨痴痴地看着她,宛若时光倒流,回到了许多年前,他们初见时的模样。
他对她一见倾心,后来知道她的身份后便掺杂了许多东西,感情变得不再纯粹,到了后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他们迟早会陷入拔刀相向的地步,所以李邺谨将自己从这段感情里摘了出来,变成一个旁观者,看着她沉沦,享受她的爱。
而今,她脱胎换骨,已经走了出来,而他却成了那个陷入其中的人,不断回想往事。
李邺谨神色一凛,收起怀念的表情,冷着脸在她身边坐下。
“泾阳何勇反了,你是不是很开心?”李邺谨冷声问道。
顾天澜嗤笑一声,觉得莫名其妙:“受苦的是百姓,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李邺谨盯着她的脸看着,试图看透她的内心:“朕的江山会安安稳稳的,那些妄图动朕江山的人,朕会让他生不如死。”
顾天澜靠在那里,嘴角露出一丝嘲讽,没有再说话。
从甘泉宫离去后,皇帝便亲自去寻了狄兴远。
狄兴远被贬为庶人后,便在青城山下隐居,做了个猎户,他本是行军打仗的,箭术很好,打猎也是强项。他身形高大,一身的腱子肉,又会打猎,村里的很多姑娘都看上了他。他娶了其中的一个,过着极为普通的日子,仿佛与过去彻底割裂开来。
这世上少了一个将军,多了一个猎户。
所以当李邺谨突然出现在他的草庐门口时,狄兴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陛下。”狄兴远回神,行礼道,“草民拜见陛下。”
皇帝纡尊降贵,不过是要请狄兴远出山。
他提到了何勇谋反之事,有意让他出征。
“陛下,草民不过是个猎户,不会带兵打仗了。”狄兴远道。
李邺谨的脸色当场便变了,厉声道:“狄兴远,难道你不是望月的子民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便安心做个缩头乌龟,看着望月百姓死于战乱吗?”
狄兴远的表情淡淡的:“若是将军在,她肯定不忍心的。只是她已经不在了,游魂不知在哪里飘荡。”
李邺谨知道,狄兴远骨子里还是顾家军。他对他有怨恨,恨他杀了顾天澜。
顾家的人啊!
若非因为他根本无路可走,又怎么会来求顾家的人!
李邺谨忍着狂躁:“朕相信你不是这般无情无义的人,狄兴远,你要如何才肯出山?”
狄兴远道:“草民听闻陛下想要烧了顾家宗祠。”
那般尽心尽力地守护望月,结果死了却可能被誓死效忠的人烧了牌位。
狄兴远在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愤怒,又觉得可悲。
这股愤怒,此时终于有时间发泄出来了。
半晌后,李邺谨允诺道:“朕不会动顾家宗祠的。”
“陛下,顾将军和老将军对您忠心耿耿,绝对不会谋反的,他们不是反贼。”狄兴远道。
“你究竟要如何?”皇帝已经不耐烦。
狄兴远道:“臣请陛下还将军和老将军清白,恢复顾家的名声。”
李邺谨的眼睛突然红了,如同一只暴怒的野兽。
要他恢复顾家的名声?
那就是将巴掌狠狠地打在自己的脸上!
他花了多大力气才除掉顾家,拔出顾家的羽翼。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而今,狄兴远竟要他说自己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他没有错!顾家该死!
“朕没有错,顾家谋反证据确凿!狄兴远,你真的以为朕无可奈何了吗?!”
李邺谨话音刚落,便有侍卫带着狄兴远的妻儿进来了。
他的儿子不过一个两岁稚童,堪堪站稳,缩在妻子的怀里,稚嫩的脸上充满了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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